邹明喉咙吞咽一下,立刻恭维地笑:“是,我们跟您说。江总,这位是?”

  邹明半弯着腰问江阎,态度卑微。

  江阎眯着眼睛,笑着看江诏:“我孙子。”

  邹明:“哦哦,是小江总?”

  江诏擦到手上的花生皮,对这个新称呼并不反感。

  邹明继续脸上赔笑:“小江总,您想我们怎么做,您直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哪怕办不到,也一定拼尽全力去做,您直接说。”

  江诏眼型偏长,眼尾锋利,他扫一眼孟平诀,皱了下眉,似乎被脏到了眼睛。

  江诏收回视线,继续帮他爷爷剥花生。

  几秒后。

  “我要他退圈。”

  江诏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邹明他们瞬间瞳孔放大,怔在原地。

  片刻,邹明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镇定:“退圈?不至于吧,他那天就是没睡好,脾气有点坏,我以后一定好好教育他,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小江总,您宽宏大量,原谅他这一次,小孟一个人从农村打拼到城市,混到今天,不容易。”

  “别卖惨,不想听你废话。”江诏掸掸手,抬手端起茶杯,喝了杯水。

  邹明耐心等他喝完,这才继续道:“小江总,我跟您说句实在话,这点小事,真不至于让他退圈啊!之前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赔钱,怎样都行,您别让他退圈啊!是不是有点过了?”

  江诏声音冷硬:“小事?”

  邹明朝自己嘴巴上打一下:“怪我不会说话。”

  江诏又说:“过了?”

  他靠在沙发上,冷冷看着邹明:“你们欺负新主持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过啊?欺负我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过啊?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现在轮到自己被逼退圈,就觉得过了?”

  邹明一时哑然。

  不一会儿,他急出了一头冷汗:“这性质不一样啊小江总,小孟再怎么欺负别人,也没把别人逼到退圈的地步啊,这不是毁了别人的事业吗?”

  江诏声线冰冷:“怎么没有?他粉丝已经到文化厅举报我哥了。”

  邹明:“……”

  他掏出手帕,擦了下头上的冷汗:“粉丝是粉丝,小孟是小孟,以后我们一定管理好粉群。”

  江诏:“举报的事,你们没有下场引导吗?”

  邹明睁眼说瞎话:“没有,绝对没有!”

  江诏轻笑,显然不信。

  他压低嗓音:“你他妈还敢撤我热搜。”

  “……”

  邹明顿时脊背发寒,笑都笑不出来了:“苍天可鉴,我真不知道那热搜是您买的。您就是那个耍大牌给爷死?”

  江诏蔑他一眼。

  废话。

  邹明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了?”

  江诏没理他,给自己又倒了杯水。

  邹明将最后求救的目光投向江阎:“江总,您看看,能不能宽容一次?”

  江阎摆手:“都说了,这事不归我管。不过邹明,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邹明挺直腰背:“您说。”他洗耳恭听。

  江阎转动一下手上的扳指,笑里藏刀:“这人呐,刚红就飘成这样,以后指不定会怎么样呢,现在退圈,未必不是好事。”

  孟平诀脸色煞白:“江总——”

  江阎抬下手,示意他闭嘴,继续对邹明道:“这娱乐圈,竞争多激烈啊,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帅哥。一个帅哥倒了,后面一堆帅哥等着补位呢,你说是不是啊?”

  邹明哪敢说不是,但他最后还想为孟平诀争取一下:“您说的是,不过小孟业务能力挺好的,再推一个流量,不一定有他红啊。”

  江阎欸一声:“真业务能力好,不至于你推了这么多年,他现在才红,他那演技我看了,稀巴烂。”

  “他小鲜肉嘛,不需要那么好的演技,都是吃青春饭的。”

  江阎:“那你就当他的青春,到此为止了吧。”

  孟平诀差点叫出声:“明哥,我还年轻,我还能演!”

  “你闭嘴!”邹明低声呵斥。

  他挠下耳根,突然眼睛一亮,仿佛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江总,这件事真没严重到要退圈的地步,陆教授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江诏点了下头:“的确,我哥不会放在心上。”

  邹明脸上一喜:“那您?”

  江诏:“我不是我哥。”

  “……”

  江诏拿起手边围巾,站起身:“爷爷,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江阎:“我让司机送你。”

  江诏:“嗯。”

  江阎站起身:“我送你到门口。”

  爷孙俩亲昵地并肩往外走,眼里仿佛根本没这三个人。

  孟平诀已经完全呆滞了。

  邹明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可以了,你这两个月赚的钱,足够你荣华富贵过好几辈子了。”

  孟平诀苦笑:谁会嫌钱多。

  江诏快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

  他转身说:“别忘了发公告,发之前——”

  江阎手搭在他肩上:“我帮你把关。”

  邹明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定,我一定让人好好写,把这事解释清楚。”

  江诏又看一眼陈航:“那个,姓陈的经纪人……”

  邹明:“开除,现在就开!”

  陈航一惊:“明哥,你不能——”

  “闭嘴吧,我在保你!”邹明降低声音,“你另找工作,总比退圈强。”

  陈航苦着脸,不吭声了。

  怕江诏不满意,邹明笑着说:“我自己扣绩效,扣季度奖金。”

  江阎嘿一声:“这处理我喜欢,毕竟我也是公司股东嘛。”

  邹明连忙恭维:“是,老板处理我,我接受。”

  这还差不多。

  江诏裹好围巾,转身往外走。

  庭院里,已经下起了小雪。

  爷孙俩并肩走着,身后管家帮他们撑伞。

  “行,给我吧。”江阎接过管家手里的伞,那把伞却又立刻被江诏拿走。

  “我来吧。”江诏撑着伞,在晕黄的路灯下往外走。

  “爷爷,今天发生的事,你别跟陆哥说。陆哥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哥的意思。”

  江阎哎哟笑了声:“什么坏事都推你哥头上。”

  天气有点冷,江诏左手插在口袋里,面色如常:“没有啊,他刚才打电话,不也要整死孟平诀吗?”

  江阎:“他可没你狠。”

  刚才的电话里,江瑜只顾着情绪输出了,压根没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案。

  逼孟平诀退圈、开除陈航、扣邹明奖金,全是江诏一人主意。

  江阎可惜地叹了口气:“你这脾气,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可惜了,你不愿意从商。”

  江诏语调平静:“我学体育的,将来想当体育老师。”

  江阎点下头:“也挺好。不过你学体育,你哥学摄影,咱们江家后继无人了啊!”

  江诏道:“没关系,让我爸妈再生一个,或者让我哥赶紧生,从小培养。”

  江阎白他一眼:“你怎么不生?”

  江诏:“我生不了。”

  “哎哟!”

  老爷子吓得一个脚滑,差点摔了。

  江诏赶紧把人扶稳:“没事吧?”

  江阎还没缓过神来:“什么叫你生不了?你……”

  他神情复杂地视线往江诏下半身移,压低声音:“那有问题,得赶紧治,不能拖。”

  “……”江诏顿时语塞。

  他舔了下嘴唇:“我很健康。”

  非常,健康!

  老爷子仍然有些心悸:“那怎么生不了?难不成,女方不行?不对!你才十八,哪来的女方!”

  江阎一巴掌落在他后脖颈上:“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要是敢乱来,就算我不打你,陆冼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江诏无辜极了,踢走脚边一颗石子,“我跟你说不清楚。”

  江阎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不放心:“你那里真没问题?”

  江诏:“……”

  “车来了。”司机很快把车开过来,江诏仿佛见到救星,他刚要走过去,视线突然落在马路对面。

  白色路灯下,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

  陆冼撑着伞,站在路灯底下,隔着漫天飞雪,静静地看着他。

  江诏脚步瞬间凝滞。

  他记得,他刚才从别墅出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也不知道他哥在这里等了多久。

  身旁爷爷扬了下下巴:“他来接你了。”

  陆冼冲他笑了下,慢慢穿过马路。

  他走到两人面前,礼貌地向江阎问好:“爷爷好。”

  江阎笑道:“来了,来接他回去了?”

  “是,”陆冼态度恭谨。他跟江阎不算很熟,自他跟江瑜认识时,江阎就在一个人独居,退休后更是隐居别墅,不愿意出门。

  不过逢年过节,他依旧会提上礼物,跟江瑜一起来看望他爷爷,江阎对他来说,算是一个,不是很熟的长辈。

  陆冼接着问江诏:“跟我回去吗?”

  江诏立刻点头:“嗯。”

  “那我带他回去了,您早点休息吧。”陆冼说。

  “行,你们走吧。”江阎对陆冼相当放心。毕竟他这两个孙子,一个大专,一个大专都不一定能考上,有个博闻多识、伶俐通透的清华教授当朋友,他非常放心。

  “走吧。”陆冼叫上江诏,江诏随即把手里的伞递给他爷爷,然后赶紧钻到陆冼伞底下。

  江诏手摸到伞柄:“我来帮你打伞。”

  “不用,马上就到了。”陆冼拽住他的袖子,防止他乱跑。

  两人穿过马路,坐到车上。

  江诏炫耀似的跟他说:“哥,都搞定了。”

  陆冼没回。

  他打开空调,帮江诏扣好安全带,明明自己手冻得冰凉,却还是帮江诏系好围巾,问他:“冷吗?”

  两人挨得很近,江诏看着这双蓝眼睛,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怎么办,他好像越来越喜欢他哥了。

  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