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诏说完抓了把头发,眉宇间有些烦躁,显然没睡醒。

  陆冼洗了把脸,给他让开位置。

  两人洗漱完,吃完早饭,陆冼叫住江诏:“你书包拿我看下。”

  江诏正要回卧室,顿时脚步一滞:“突击检查吗?”

  “不是,”陆冼神色严肃,“你把书包拿来,跟我讲你们复习到哪里了,我来给你出题。”

  他们体育班,布置的作业并不多,陆冼打算多给江诏出几套题,给他额外补习。

  江诏当然乐意:“我这就去拿。”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书包课本、习题、试卷出来了。

  他把书包放在餐桌上,把作业倒出来:“周末作业我还没做,我现在做。”

  “好,你做你的,我看下你们的复习进度。”陆冼搬着椅子,坐到江诏旁边。

  江诏也坐了下来,挪动一下椅子,挪到陆冼旁边,拿着一张数学卷子对陆冼说:“我们现在开始二轮复习,现在刚讲到数列……”

  “行,我知道了。”陆冼拿起他的数学书,翻开书页。

  好好的一本数学书,仿佛出现了断代,数列之前的内容光洁如新,从数列往后,开始陆续出现杂乱的笔迹,零零散散地记录着一些要点和公式。

  这笔迹字体斜长,凌乱中透露着不羁,勉强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很符合江诏的个性。

  陆冼翻到书名一看,淡定地推下眼镜:“江诏,这是高二的课本吧?”

  江诏支支吾吾:“对,复习嘛,用的是之前的书。”

  陆冼话里有话:“你之前这书,好新啊。”

  显然以前没怎么用过。

  江诏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陆冼看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为我学的。”

  江诏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语气坚定:“就是为你学的!”

  陆冼笑出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诏厚着脸皮,说出来的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不知道得气死多少品学兼优的穷学生:“我爸是黎阳首富,就算我不学习,我后半辈子也能过得比许多人都滋润。所以我学习不是为了我自己,就是为了你,我不想让你失望。”

  陆冼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许久,他看着江诏,缓缓开口:“江诏,学习不光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丰富自己,如果你没有知识,哪怕你再富有,你的人生也只会是一片贫瘠。”

  蓝色的眼睛沉静如水,毫无波澜。

  陆冼没有生气,他只是在教江诏一个最朴素的人生道理。

  江诏跟他对视,然后慢慢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陆冼:“光知道不行,你得理解。生活到处都是知识,就比如刚才,你有那种想法不奇怪,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江诏:“嗯?”

  有点耳熟。

  果然,陆冼眯着眼睛问他:“下一句是什么?”

  江诏:“……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

  陆冼:“对了,怎么反作用的,解释一下。”

  江诏:“……”

  他只记住了总结的这句话,他哪里知道怎么反作用的。

  江诏不安地舔了下嘴唇:“哥,你这就开始了?”

  陆冼淡淡道:“现在不会没关系,课后好好背,说不定下次考试就用到了。”

  江诏松了口气。

  陆冼表情凝重,逐渐有种教导主任的感觉。

  他把江诏的书本翻了半天,冷冷开口:“笔记本呢?错题集呢?”

  江诏声音很轻:“都在书上记着呢。”

  “胡说!”陆冼非常严肃,“你学的都是文科,还有时政题,书上怎么可能记得下?”

  陆冼站起身,神色冷峻:“别写了,跟我去书店买本子。”

  陆冼说着拿起江诏刚写的数学题,刚看了两眼,火气又涌上来了:“做数学题连个草稿纸都没有,你写的什么东西!”

  陆冼撸起袖子,他算是明白网上那些家长辅导小孩做题时,常常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是因为什么了。

  “还好你选的历政地,现在复习还来得及,就是数学得好好补补。还有英语和语文,重在积累。”陆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叫上江诏往外走,“走,先去给你买本子。”

  江诏赶忙跟上去,看陆冼唇线紧绷,突然有些后悔。

  “哥,我不笨。回去我好好背背,等背熟了,我一定能熟练运用。”

  陆冼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这还差不多。”

  -

  买完本子回来,陆冼戴着眼镜,依旧坐在他旁边,翻看他的书本。

  很多年没接触高考了,陆冼也得好好回顾一下考试内容,才能好好教江诏。

  两人并排坐着,突然有种一起上学的感觉。

  江诏转头看着陆冼,居然舍不得移开视线。

  陆冼头都没抬:“别看我,做题,做完我给你讲。”

  江诏移回视线,突然很羡慕他亲哥。

  真好,能跟陆冼当小学同桌,真让他羡慕。

  江诏不再多想,翻开试卷开始做题。

  两人一直忙到下午,除了午餐和午睡,其余时间都在做题。

  江诏没抄答案,遇到不会的题,会一直翻书,实在做不出来,就放那空着,等着陆冼给他讲题。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江诏终于把所有作业都写完了。

  陆冼先拿起他的政治试卷:“不错,至少知道答题模式是总结加套材料的理论解释。别的不说,写上这句理论总结,就能拿一两分。”

  选择题嘛,因为理解得不够透彻,很多都选歪了。

  江诏气得不行:“我本来想选C的,一犹豫,选错了。”

  陆冼面露笑意:“正常,说到底还是练得太少了,多练练,会好很多。”

  陆冼拿着政治试卷,一道道题给他讲。

  江诏听得非常认真,会在卷子上做标注,遇到新的时政题,还会摘抄到笔记上。

  陆冼简单粗暴:“你这卷子能撕吗?可以把相应的题目撕下来,粘到笔记上。复习的时候就不用把卷子掏出来一张张看了。”

  江诏赶忙摇头:“我还得交呢。”

  说完他直接拿出一个刚买的小型打印机:“拍一下,就可以直接把题目打印出来,粘到笔记本上了。”

  陆冼看一眼,调侃道:“还真是差生文具多。”

  江诏一本正经地纠正他:“这叫新科技。”

  陆冼点了下头:“挺好。”

  讲完政治试卷,陆冼又看了一下他的笔迹:“江诏,你这卷面太乱了,字不要写得那么长,你写的也不是行书,不要有乱七八糟的连笔,阅卷老师看不懂,会直接扣分的。”

  江诏欣赏着自己的笔迹:“我觉得挺好看的。”

  陆冼不说话,直接在草稿上写了两个字,拿给江诏看。

  洁白的草稿纸上,整齐飘逸地写着两个字:江诏。

  陆冼问他:“你写得好看,还是我写得好看?”

  江诏看着这两个字,心脏砰砰直跳:“你别写我名字啊。”

  陆冼问他:“问你呢,谁写得好看。”

  江诏喉咙动了下:“你写得好看。”

  过了会儿,江诏故意找茬:“哥,你写的也有连笔。”

  陆冼淡定解释:“我写的是正规的行楷。你写的鬼画符阅卷老师都能看懂,何况我写的正规行楷。”

  江诏忍不住反驳:“你刚才还说老师看不懂我的字。”

  陆冼敲了下他的脑门:“别抬杠。”

  陆冼缓缓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写卷子一定不能随心所欲,一定要让老师能看懂,方正、规矩,哪怕丑点,都没关系。你现在练字肯定来不及了,你就记住一条,把字写规矩,写正,就可以了。”

  江诏抿了下唇。

  他这辈子,除了在陆冼面前正过,在哪不是歪歪斜斜的?

  明亮的灯光下,江诏看着陆冼,突然开口:“哥,如果我考上北体了,你会非常开心吗?”

  陆冼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江诏的脸庞,眼睛闪闪发光:“我会比我自己考上清华都开心。”

  江诏:“明白了。”

  江诏勾唇浅笑:“我会让你开心的。”

  讲完政治试卷,陆冼又拿起他的数学卷子。

  这种涉及公式熟练运用的题目,江诏错得就更多了,只有选择题,偶尔会蒙对几道。

  “还是练得太少了,万变不离其宗,数学题再难,翻来覆去也就那些公式,高考是应试教育,基本不会超纲。你只要用熟了,不会太难的。”

  陆冼说完,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江诏,你不会这些数学公式都还没背熟吧?”

  江诏眼神忽闪,不敢看陆冼。

  陆冼手一伸,把江诏翻开的数学课本合上,手盖在上面:“来,你给我背一下等差数列的求和公式及其变形,还有等比数列的求和、求积公式,还有公差公比怎么求,以及数列有关的性质公式,你给我说一下。”

  江诏:“……”

  他祈求地看着陆冼:“哥,能不能慢慢来?”

  陆冼不为所动:“这是最基础的,公式你都记不住,你做什么数学题?”

  江诏头偏向一边:“我现在肯定说不出来。”

  “那就现在背。”陆冼面无表情,“背不出来不许吃饭。”

  江诏愤懑反抗:“哥,你这是君主专制!”

  “哟,你还知道君主专制呢。”

  陆冼跷起二郎腿,姿态悠闲地往后靠:“你顺便给我说说,英国是怎么从君主专制转向君主立宪的?什么时候通过了什么革命,颁布了什么法案?此次革命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其产生的意义有哪些,说吧。”

  江诏一脸麻木。

  他多余说这一句干嘛。

  “真以为文科好背呢,不理解怎么背。”陆冼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轻笑,“小屁孩,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