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一时语塞。

  过了会儿,他微晃着脑袋,喃喃道:“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

  他说着,也要往餐桌上倒。

  江诏赶紧伸手,把这只酒鬼也扶稳了。

  他怀里,陆冼已经睡熟了,响起轻微的鼾声。

  江诏叹了口气,认命地用圈住陆冼的那只手,费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李宏和他们自己各叫两个代驾。

  江诏抿了下嘴,扶着李宏的左手晃了两下对方的肩膀,不是很情愿地问李宏:“宏哥,你家地址在哪?”

  他根本不知道详细信息。

  李宏头一歪,下意识地想靠在江诏左手上睡会儿。

  江诏赶紧抽手。

  李宏又立刻往旁边倒。

  江诏没办法,赶紧摁住他的肩膀,眉毛都皱了起来:“你家到底在哪?不说话我直接把你带我家了。”

  李宏立刻直起身,晕乎乎地说:“那不行,我不回家,我老婆会弄死我的!”

  江诏额头跳起青筋,他隐忍道:“这都快两点了,你老婆已经要弄死你了!”

  “呜呜,那怎么办呢?”李宏双手捂脸,居然哭出了声。

  江诏咬了下牙,彻底麻了。

  不是,这又哭又笑的,他们到底谁是小孩?!

  “还有你!”

  江诏没忍住,低头,压低声音,凶了陆冼一句。

  他怀里的陆冼也不安分。

  陆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抬起头,跟小孩似的,戳着自己的脸颊,对李宏说:“哎呦,还哭鼻子,羞羞羞。”

  李宏抬头,脸上满是眼泪:“怎么回家啊,身上都是酒味,我老婆一定会骂我的,呜呜呜……”

  江诏:……

  服了!

  大写的服!

  江诏头偏向一边,咬了下嘴角,强迫自己冷静。

  “你,坐好!”江诏非常困难地单手把李宏扶稳,直接抢过李宏的手机,提起李宏软到无力的手,用他的指纹解了锁。

  江诏在李宏通讯录里翻到他老婆,直接给对方打电话:“喂,你好,我是陆冼的弟弟,宏哥他喝醉了,你过来接他吧,我们在武安区太平路小祥烧烤店。”

  江诏刚挂掉电话,没人扶的李宏又要栽到地上。

  他赶紧扶住对方,叫来服务员:“麻烦把这收拾一下,让他趴着睡一会儿。”

  服务员:“好,我现在就收拾。”

  终于,在服务员的帮助下,李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诏一直等到李宏老婆过来把李宏带走,这才拿出手机找代驾。

  江诏手指划着屏幕,忍不住嘟囔:“你们才是小孩。”

  陆教授靠在他怀里,呵呵直笑。

  “没说你啊?”江诏弯起嘴角,抬起手指,想刮一下陆冼的鼻子。

  然而即使知道陆冼现在头脑不清醒,他还是不敢。

  抬起的手指又放了下去,江诏眼睛看向路边:“代驾到了,哥,我们回家。”

  -

  陆冼很少喝酒,然而只要喝了,肯定会醉。并且每次醉了,都会出洋相。

  江诏依稀记得,陆冼上次喝醉,还是在三年前,农忙的时候,回农村老家被缺德的同乡灌的。

  然后喝醉酒的陆冼,偷偷从拉满麦子的拖拉机上跑下来,跑到他太奶的坟上,跳了半个小时的尬舞。

  当时江瑜也在,拦都拦不住。

  当时正好起雾,他太奶气得,坟头直冒烟。

  想起往事,江诏无奈地看着陆冼,嘴角勾起微笑。

  此时此刻,陆冼正蹲在一盆绿萝旁边,眼睛失神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江诏走过去,也蹲了下来:“哥,你在干什么?”

  陆冼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间:“嘘,别说话,我是一只四羊方尊。”

  江诏舔了下嘴唇:“那么请问四羊方尊,你要不要洗脚啊?”

  陆冼摇头:“泡水不太好,你得拿湿巾,拿棉签,小心地帮我擦。”

  “可是你已经成精了,成精的文物已经化成人形了,可以泡水的。”

  陆冼努力思考一下,回道:“也是。走吧,洗洗我的羊蹄子。”

  陆冼刚要站起身,又立刻蹲了回去。

  江诏问:“怎么了?”

  陆冼一本正经道:“你得把我端过去。”

  江诏听话地张开手臂,手刚要碰到他的膝弯,又缩了回来。

  这种把人端进去的姿势好怪异啊。

  主要是,他不敢。

  江诏柔声哄道:“你已经成精了,可以自己走回去,听话的文物,要自己走回去,好不好?”

  陆冼混沌的脑子想了下,弯起嘴角:“好。”

  很快,两人来到卧室。

  江诏给他接了盆热水,帮陆冼脱掉鞋袜。

  陆冼双脚泡在脚盆里,盯着自己细白的脚腕,疑惑地皱眉:“我的锈呢?”

  江诏手泡在水里,帮他洗脚,闻言低着头,轻声问:“什么锈?”

  陆冼眉心紧锁:“青铜锈啊,绿色的,怎么会是白色的?江诏!”

  陆教授很生气,鼓起脸颊:“你把我的锈洗掉了!”

  江诏捏着他的脚腕,低声笑了下,随即解释:“你已经成精了,化成人形的文物就是这么白!你的锈都在本体上呢!”

  陆冼眨眨眼睛:“我本体在哪?”

  江诏帮他搓搓脚背:“国家博物馆。”

  “哦。”陆冼突然呲牙,凶狠道,“偷出来!”

  江诏:“这可不兴偷啊。”

  江诏抬起他的脚掌,帮他擦干脚,把人放到床上:“你先睡吧,我弄点水帮你洗脸。”

  “嗯。”陆冼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二十分钟后,江诏终于帮陆冼洗漱干净了。

  陆冼额前头发沾到了水,有点湿。

  他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江诏伸手,帮他理理头发,然后又很快地缩回手,不敢碰。

  帮陆冼掖好被子,江诏走到门口,声音低沉:“哥,晚安。”

  说完,他关掉了灯。

  回到卧室,江诏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夜起上厕所的时候,路过厨房,顿时停下脚步。

  厨房灯亮着,屋里传来嘎吱嘎吱,好像老鼠偷吃薯片的声音。

  江诏走进去,陆冼坐在冰箱旁边,偷吃薯片。

  江诏立刻心疼了:“哥,地上凉。”

  他下意识伸手,想把人拉起来,陆冼却拒绝他的好意。

  陆冼醒了点酒,却没完全清醒,他支起下巴问:“你之前不是说,要办运动会吗?怎么还没办?”

  江诏先去找来两个软垫,把其中一个塞到陆冼屁股底下,自己拿着另一个,坐到陆冼旁边,然后跟他闲聊。

  “学校索性往后推了,秋季运动会变冬季运动会了。”

  陆冼哦一声,吃着薯片,说:“好饿。”

  “我去帮你煮点面条吧。”江诏站起身,拧开煤气灶,帮陆冼煮面。

  陆冼喝了一肚子酒,菜都没吃几口,的确很难受。

  他坐在地上,靠着冰箱,逐渐找回自己是人的记忆:“江诏,你明天还得上学。”

  “没关系,水马上就开了。”江诏说,“反正我早自习可以睡觉。”

  陆冼抬起眼眸:“什么?”

  江诏梗了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岔开话题:“煮点白水面吧,暖暖肚子。”

  陆冼嗯一声,说:“不要放猪油,直接煮出来。”

  江诏:“好。”

  很快,一碗只有水和面的白水面端上了餐桌。

  陆冼吃了几口,胃里终于舒服了。

  哪怕醉着酒,陆冼吃面的样子都很优雅。

  江诏静静看着他,突然听到陆冼问:“江诏,你上次模考,考了多少分?”

  江诏静静思考两下,怕自己说出来的分数吓到这位年轻的清华教授,于是委婉地回了句:“不理想。”

  接着江诏补充道:“我会努力的。”

  陆冼没做声,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陆冼平静开口:“你哥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督促你学习。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太迁就你,以后我要坐到你旁边,督促你写作业。你有不会的题,直接问我。”

  陆教授说完,继续低头吃面,生怕自己说的话惹江诏生气。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江诏居然高兴地看着他:“真的吗?”

  陆冼:“?你不生气吗?”

  江诏脸上全是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能辅导我学习,我求之不得呢!”

  江诏笑容灿烂,甚至跟陆冼开玩笑:“先说好啊,不许收辅导费。”

  陆冼温柔地看着他笑。

  江诏掐掐自己的手指:“哇,清华的大学霸,博物院最年轻的教授,居然要免费给我辅导功课,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说实话哥,我之前就想让你辅导我功课,但我怕你工作忙,一直没好意思跟你提。”

  陆冼:“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下次遇到不会的题,直接问我。”

  江诏重重点头:“嗯!”

  “不过哥,这些高考题你还记得吗?”江诏问。

  陆教授撩起眼皮:“我可以现学。怎么?不相信你哥的学习能力?”

  江诏:“信。我当然信,我哥最厉害了。”

  陆冼臭美起来:“那当然。”

  吃完一碗面,陆冼的醉意又涌了上来。

  刚才还算清醒的眼眸逐渐变得失神,静静地看着桌面。

  江诏试探地叫他一声:“哥?”

  陆冼抬起头:“嗯?”

  陆冼蓝色的眼睛染上醉意,眼波流转间,平添几分魅惑。

  江诏心脏莫名停了两拍,好几秒后,他才听见自己说:“哥,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