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市,省博物院。

  阳光穿过窗棂,在杂乱的修复桌上投下一片金色,也在青年头上洒下点点光辉。

  青年低着头,戴着白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认真修复着一个唐三彩马。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呼喊,打破屋内平静:“陆教授,我师父让你去书画组看一下,有块壁画颜料我师父调不出来,想请你去看看。”

  “好,我马上过去。”陆冼站起身,放下手里小刀,走到门口洗干净手,前往书画组。

  两个小时后。

  李宏感慨地看着他:“还得是你,我们全能的陆教授。”

  陆冼,省博物院最年轻的教授,国家知名文物修复师,参与过数百件一级文物修复工作,精通书画、陶瓷、青铜、钟表、织绣等等修复,是省博物院的另类镇院之宝,被同行戏称为六边形战神,什么都能修。

  陆冼推下眼镜,气质儒雅:“过奖了。”

  他话音刚落,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哥哥,接电话呀,哥哥,接电话呀……”

  这另类的电话铃声还是江诏喝醉酒后给他录的,低哑的男声撒起娇来,别有一番风味。

  小孩子嘛,陆冼没跟他计较,后来江诏没提,他也就没换。

  此时,陆冼接通电话,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等他挂掉电话,李宏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陆冼一脸凝重:“我下午得请半天假。”

  陆冼:“江诏被人打了。”

  -

  黎阳一中,老师办公室。

  少年歪歪扭扭地站着,背靠着墙壁,唇边染上一点青紫。他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老师桌边的加湿器上,无聊地看着加湿器上冒起的热气,甚至伸出手指去挑一下。

  阳光从斜后方打过来,落在男生线条明晰的下巴上,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脖颈。

  班主任看得心烦,直接喝一声:“别玩了!”

  江诏收回手指,依旧站没站相。

  老唐忍着火,问他:“说吧,为什么打架?”

  江诏平时就站没站相,脾气暴,不好惹,但也绝不是不讲理的人。

  这次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他绝对不会相信,一米九的体育生江诏,会把隔壁文科班的许澄跟拎鸡仔似的,按在身底下暴揍!

  那许澄才一米六,江诏揍他,不就是欺凌弱小吗?

  老唐当场喝止,然后让两个学生各自给他们的家长打电话。

  此时此刻,许澄也在隔壁办公室跟他们班的班主任沟通。

  江诏眼睛撇向一边,依旧是那句话:“他欠揍。”

  老唐拿着保温杯的手都瞬间紧了一下。

  孩子都高三了,不能打。

  老唐深吸一口气:“你家长什么时候到?”

  江诏看向办公室后面的挂表,眼中莫名闪过一丝狡黠:“马上。”

  -

  下午两点,陆冼准时到达老师办公室。

  对方家长扯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许澄往他面前怼:“你看看,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必须得赔钱,赔我儿子医药费!”

  陆冼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眼睛是澄澈的蓝色。

  他抬起蓝色的眼眸,肤色白净,气质温柔,眼角还有一颗小痣。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弟弟毫发无损,这能有误会?”

  陆冼:“并没有毫发无损,他嘴角被你儿子打青了。”

  刚才看到江诏时,可把他心疼坏了。

  他赶紧去门口药店买了管药,然后才过来。

  一听这话,许澄妈妈更生气了:“那是我儿子打的吗?!那是他打人被老师发现,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撞树上撞的!”

  陆冼诧异地看向老唐。

  老唐顿时好气又好笑:“是这样,那树枝太长了,他不小心被树枝戳到了。”

  陆冼:“……”

  陆冼语气沉了几分:“不管怎样,他受伤都是因为你儿子。”

  许澄他妈顿时举手要来打他:“你这人讲不讲理?!”

  老唐赶紧把人拦住:“哎,不能打人!”

  ……

  屋里吵成一团。

  准确来说,是许澄他妈暴躁地单方面输出,陆冼只是淡定地回怼几句。

  不管怎样,他相信江诏。

  办公室外,刚下课的江诏背靠在外面墙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搓搓手指,烟瘾有点犯了。

  宋阳光赶紧把一根烟递到江诏手心,却被对方拒绝。

  “别了,戒烟了。”

  宋阳光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戒烟的?”

  江诏抬起眼皮,懒怠地看他一眼:“怎么,还得跟你汇报?”

  “那倒不是。”宋阳光挠挠头,“就是挺意外的,怎么突然戒烟了。”

  江诏没理他,而是嫌弃地睨他一眼:“离我远点,别把你身上的烟味传给我。”

  “行行,我走远点。”宋阳光赶紧退出半米远,过了会儿,又凑上来问,“诏哥,你为什么非得在他面前装乖啊?”

  这个他,指的就是陆冼。

  这个问题困扰宋阳光很久了,他想不通,一向操天日地的江诏,怎么一碰到陆冼,就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江诏凝神聆听屋里传来的争吵,缓缓勾起嘴角:“你懂什么,我逗他玩呢。”

  -

  屋里吵了半天,一点结果都没有。

  陆冼态度坚决,拒绝赔偿:“我不相信你儿子的一面之词,我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才会赔偿。”

  陆冼停顿一下,补充道:“如果不是江诏的错,我不赔。”

  许澄妈妈顿时又炸了:“怎么不是他的错?他仗着自己是体育生,欺凌弱小!”

  “可问题的关键是,江诏不愿意说原因。”老唐摆摆手,示意许澄妈妈安静下来,然后心平气和地跟他们沟通,“所以这次才把你们叫过来,大家一起沟通。我也相信我们班的孩子不会随便欺负别人,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许澄妈妈:“能有什么隐情,肯定是你没教好……”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

  其他老师也转过来看他们。

  就连护着许澄的,他自己班的班主任,脸色都十分难看。

  许澄妈妈自知失言,赶紧闭上嘴巴。

  老唐也不生气,依旧面色和蔼:“发生这种事情,我身为班主任,肯定也有责任,等调查清楚了,我亲自带着江诏,去你们班当众给许澄道歉。”

  话说到这份上,许澄妈妈也只能闭上嘴巴,等待学校的调查结果。

  许澄却低下了头,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从办公室出来,江诏还在外面等着。

  陆冼把口袋里提前买好的药膏递给他:“洗干净,涂一下就不疼了。”

  江诏接过药膏,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哥,我嘴疼。”

  陆冼安慰他:“涂好就不疼了。”

  江诏低着头,小声嘟囔了句:“你给早了。”

  他还没来得及撒娇呢。

  陆冼没听清:“什么?”

  江诏抬起头:“没什么。”

  “哦,”陆冼看一眼时间,突然靠近,“你吸烟了?”

  江诏顿时挺直腰背。

  陆冼靠得很近,身上萦绕着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很好闻。

  他比陆冼高半头,从他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陆冼头顶可爱的发旋。

  陆冼奶奶是俄罗斯人,陆冼遗传了他奶奶的蓝眼睛以及一点点卷发。

  陆冼的发梢是有一点点卷的,看起来很蓬松、可爱。

  手感一定不错。

  江诏低下头,偷偷嗅了下陆冼头上洗发水的味道。

  “问你呢,是不是抽烟了?”陆冼抬起头,差点撞到江诏的下巴。

  江诏赶紧摇头,在自己的手心上哈了口气,然后把手掌递给陆冼闻。

  陆冼靠近。

  江诏的手掌心只有清新的薄荷味。

  他刚吃的薄荷糖。

  陆冼眼睛余光往旁边一瞥,一旁的宋阳光赶紧把拿着烟的手藏在身后。

  陆冼看破不说破,对江诏说:“晚上去我那吃饭,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诏“哦”一声,乖得不得了。

  等陆冼走远了,宋阳光这才松了口气:“我靠,他狗鼻子啊!”

  “你骂谁呢?”江诏声音突然很冷,“再说我哥坏话,弄死你。”

  -

  晚上,江诏放下书包,乖巧地坐到餐桌旁。

  陆教授学识渊博,举止优雅。

  他慢条斯理地吃下一口饭,这才慢悠悠问道:“为什么打架?”

  江诏低着头,假装没听见,继续吃饭。

  陆冼也不生气,而是循循善诱,问他:“是私仇,还是替别人出头?”

  陆教授给他出了个选择题。

  江诏沉默两秒,回道:“替别人出头。”

  陆冼放下筷子:“见义勇为?”

  江诏含糊地嗯一声。

  陆教授瞬间明白了。

  见义勇为,却不愿意说出来,无非是因为涉及了别人的隐私。

  而以江诏的学生身份,以他的人际关系,受害者很有可能是他们班,或者是他认识的女同学。

  女同学的隐私……

  陆教授拳头硬了。

  江诏问:“你打算怎么罚我?”

  陆冼给他夹了块红烧肉:“明天是周末,我们出去玩吧,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带你去古玩街吗,我们明天就去,我请你吃饭。”

  江诏愣住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在奖励我吗?”

  陆冼云淡风轻,又给他夹了块红烧肉:“下次遇到这种人渣,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