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青州时已是傍晚。

  虞南星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下剑之后扶着墙就吐了。

  宁水没有过去安慰,因为她担心自己一张嘴也要吐。

  洛宁撑着谢微的肩膀笑得幸灾乐祸:“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坐剑上还能坐吐了吧。”

  虞南星吐完觉得自己好受多了,她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洛宁,道:

  “你怎么学那么快,好些弟子现在连剑也还唤不动。”

  谢微也看着洛宁,洛宁打哈哈道:“来太微之前我便拜过师,进境自然比你们快许多。”

  虞南星楞住:“拜过师,还能再拜一次么。”

  洛宁回答不上来,气道:“又不是成亲,难不成拜师也讲从一而终。”

  谢微抬眼看她,没有说话。

  兜兜转转谢微带着三人来到当地一家其貌不扬的铁铺,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这家店内空气燥热,壁阁中摆着的诸多藏剑一看即知不是凡品。

  摆在屋上的报客箓道:

  “有客到,有客到。”

  容貌美艳的老板娘从后屋出来。

  舒琰右眼尾有一颗极妩媚的泪痣,挽着一个单髻,头上小簪竟也是剑状的。

  因常年打铁外加自身属火,琰娘子脾气火爆爽利且是剑痴,若名剑不肯认主,那她是誓死也不肯将剑给人的。

  “琰姑娘。”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谢仙长么,稀客稀客。”

  琰娘子见是谢微,也不客气,丢下一把钥匙在桌面上。

  “老规矩,自己选材料,自己的剑自己打。”

  琰娘子风风火火就要走,临走时看见洛宁,眼中有些疑惑,嘟囔了几句:

  “怎么和那妮子感觉那么像。”

  洛宁的清风一剑便是在这家店里亲手打的。

  琰娘子和素云真人是故交,素云曾将琰娘子一把价值万金的剑讲价至百金买走,可见足是过命的交情。

  谢微拿着钥匙,走到了琰娘子的材料私库。

  土系玄岩铁,木系万椿木......这阁楼内随便一件什么都是外面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宁水只在太微的课上见过这些东西,想伸手摸摸又怕摸坏了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喜欢什么就拿,其他的不必多想。”

  谢微清泠的声音在这燥热环境中像是一股冰泉,安抚了人的紧张和不安。

  洛宁倒没什么想要的,只抱着手四处闲逛,看到虞南星也不进去,只抱着刀站在门口等。

  “怎么不去看,没有想要的吗?”洛宁问道。

  “我觉得我的刀挺好的,不用换。”虞南星低头闷声道。

  再组队她也是外人,谢微对她好那叫体恤小辈,她管谢微要东西那叫不知好歹。

  洛宁笑道:“你同宁水是一样的,想要什么就去拿吧,你谢长老没那么小气。”

  谢微拿起一块金系的生虹块,道:

  “生虹块造的刀轻盈锐利,适合你的打法。”

  屋内一共四个人,只有虞南星一个人用刀。

  虞南星一怔,半天只想出了个谢谢谢长老。

  洛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厢宁水却没有看到满意的,寻了半天却才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出一个小匣子。

  宁水打开,里面是两块同体黝黑的碎剑。

  不知为何,冥冥中宁水觉得这才是应该是她的佩剑,尽管这两块碎剑看上去平平无奇,也看不出它的属性。

  洛宁叹道----这平平无奇世间只此一把的诛神剑。

  当年她读大学时的小说,但凡女主用剑十个有九个都叫诛神,还有一把叫轩辕,古早味太冲了。

  或许因为是残剑的缘故,她明明记得诛神剑光彩夺目,如今这个倒像是刚从灶里掏出来的一般。

  宁水捧着剑匣,看着谢微有些紧张。

  毕竟一般正常人都不会选这个东西的吧。

  谢微只是道:“自己确定便好。”

  出门结账,琰娘子一口价十万金,虞南星的生虹块三万金,宁水的两块断剑却要七万金。

  “少一点,”谢微顶着一张恍若谪仙的脸,一本正经道:“五万金。”

  接着谢微那双用来舞剑拈花的玉手挑挑拣拣如买菜道:

  “生虹年份不足,”

  “这是碎剑。”

  宁水和虞南星瞳孔地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谢微嘴里说出来的话。

  谢长老这么仙里仙气的人不应该直接拍下储物囊,然后端庄着说区区俗物不足挂齿吗。

  宁水以为是价格的原因,忙道:“我不要了,先给虞南星买吧。”

  洛宁拉住宁水,忍俊不禁道:

  “不关你的事,你师祖说了,不管能不能讲下价,都要先讲再说,最好直接先砍个半数。”

  宁水表情奇怪的啊了一声。

  在她的想象里,素云师祖应该和师尊一样仙风道骨,喝露水吃花蜜的仙人。

  不过她们入门之时师祖便已闭关,洛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水心里虽有疑问,却没有问口。

  洛宁又同虞南星道:

  “此乃我素云峰不外传的秘技,如今被你知道了,看来你也只有娶了宁水,入赘我素云了。”

  “洛姐姐!”

  宁水羞得不敢去看虞南星,虞南星从脸红到耳根,飞快地看了一眼宁水然后装作无事发生。

  这边的谢微已结束了战斗。

  琰娘子捂着心口拍桌怒道:“老娘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你们师徒仨。”

  最后的价格以七万五千金的价格成交。

  琰娘子心都在滴血,看着谢微时却笑骂道:“你方才那副样子还真有几分你师父和师姐的架势。”

  谢微自若道:“过誉了,相较起来还是她们比较无耻。”

  正在饮茶的洛宁猛咳起来。

  “剑从明天开始锻,我屋小,只得两人一间,怎么住你们自己分。”

  琰娘子肉痛地挥挥手赶人,“快走快走,看见你们就心疼我的二万五千金。”

  四人在分屋这件事上倒是决定得很快。

  一间屋子不可怕,更可怕的是屋子内只有一张床。

  上一世洛宁和谢微作为师姐们同榻共枕多少回,现在却不知怎的,多少有点不自在。

  因为锻剑要控制温度和湿度,睡觉的屋子内也很热,而且还不能用灵力降温。

  “这屋也挺热的哈。”洛宁一不自在就容易尬聊。

  谢微取下寒虚,正要脱自己的外衫。

  “热就不要合着衫睡。”

  “对哦,没想起来,”洛宁缓慢地把手放上自己的外衫,“合着衫睡是挺别扭的。”

  谢微已褪了外衫,内衬中隐隐露出一段形状极漂亮的锁骨。

  洛宁顿时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咳......那我们就寝?”

  谢微皱眉:“你怎生怪怪的。”

  虽然但是说叠字的师妹真的很可爱,但洛宁悲催地想道:

  我大概的确是有一点怪怪了。

  一张床勉强够躺下两个人,所幸这个温度不用盖被子也没事。

  因着谢微是冰系,哪怕不用灵力,只是贴近她也觉得凉快舒服。

  熄了灯,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两道绵长的呼吸声。

  洛宁一丝睡意也无,不知为何,谢微也是如此。

  “好像又有点冷?”话一出口洛宁就想抽自己大耳刮子,没话说其实可以不用说的。

  谢微的瞳映着窗外的月色,她叹了口气,起身把洛宁掀到地上的被子又捡了起来。

  谢微盖被子时,洛宁乖顺安静地半躺在床上,几缕青丝抚过洛宁的脖颈,痒痒的。

  躺回去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微柔软的唇擦过了洛宁额尖。

  “睡吧。”

  洛宁刚才还动如疯兔的心跳在这一刻好像突然沉静了下来。

  因为两人隔得近,仿佛一转头就要亲上。

  洛宁看着谢微的侧脸,觉得像是有一束柔和的月光照进了她的心底,无论她是多么不堪。

  两人无话,谢微很快睡去。

  约子夜时分,谢微却蹙紧了眉尖,像是做起了噩梦,冷汗直流。

  “不,不要举弓。”

  师妹这是梦见被人追杀了么?洛宁撑起身,默道听大人说把手放在心口上确实会做噩梦。

  洛宁轻轻握住谢微的手,想把这只明明是在睡眠中却还紧攥着的手放到侧边。

  没想到这样轻微的动作也让谢微醒了。

  洛宁道:“手放在胸口上会做噩梦的。”

  谢微呼吸有些急促,洛宁没有忽视那双仿佛漫着雾气的眼中滑落的无助和痛苦。

  “你——”谢微恍惚道。

  洛宁将谢微颊边一缕被冷汗打湿的黑发撩到耳后,轻声道:

  “别怕,我在这儿。”

  谢微定定看了洛宁良久,最后缓缓地躺下只是靠洛宁更近了些。

  感觉身旁的身影渐渐安定下来,洛宁也终于困意来袭。

  唇上似乎有着雪檀残留下来的味道。

  洛宁迷迷糊糊睡过去时似乎梦到了鲛泪化珠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