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那天, 叶菀佳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也是空白。
医院的墙体冰块一般寒冷, 反射着不正常的冷光。肿瘤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 长椅坐着一双人影。
只是,不像从前那样依偎在一起, 而是一左一右, 坐在两个极端,中间生生隔着三个人的位置。
阳光晒在身上没有感觉,叶菀佳动了一下, 脖子发出咯咯的骨头卡动的声响, 她才意识到,这不是在梦里。
这是真的。
“什么啊?”
她转头,在刺眼到看不清实物的光线里看向裴苏叶。这人颓坐着, 背靠着长椅, 脊骨弯曲, 头半垂, 眼睛盯着地面上的不知什么东西, 连鼻梁上的朱砂痣都格外冷漠。
“你在说什么啊?”叶菀佳质问。
裴苏叶呼吸了一下,胸口因此微微起伏, 每一跟头发都显得无比无力。那是第一次, 她不敢正面看向叶菀佳。
“我说。”语速放慢,既能让叶菀佳听清她的话, 又能掩盖自己在发抖,“我们分手吧。”
叶菀佳丧失了思考能力, 直勾勾盯着她,想从这张侧脸看出什么, 但这人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睛,眼底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清。
“是因为你妈妈生病,你心情不好?”
许久之后,叶菀佳才找到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裴苏叶抿唇,“不,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叶菀佳诘问:“为什么不能?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叶菀佳的呼吸急促起来,朝她的方向挪去,抓住她的手臂:“是不是你担心,你马上出国了,我们跨国恋,感情不稳定?这没关系的啊,你等我,我大三马上结束了就可以申请保研,我可以大四就去美国。你等我一下就可以!”
她找了许多理由。哪怕裴苏叶只是点一个头,她就可以挽回这段感情。但那人什么理由都没有给她,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是的,这个前一天还将她捧在心尖上,生怕她受委屈的人,如今看都不看她。
终于,叶菀佳失去最后的耐心,勃然质问:
“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我们在一起好好的,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啊!”
回答她的,是裴苏叶从掌心抽回的手臂,以及,终于看向她的眼神。
沉静眼睛布满血丝,眼睑一片青黑,看起来一夜未眠,沧桑极了。然而,在这沧桑之上,是宛如钢铁的狠心。
“菀佳,在一起是两个人说了算,但分手,只需要一个人说了算。”
咔!
一只手从后方探来,将颈骨捏碎,骨头从后颈断到了耳根,巨响如雷。
叶菀佳失神地望着她,望着眼前这张突然陌生的面孔,动了动唇:
“所以,你前天说,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跟我分手,是么?”
盛夏的晌午,露天长椅却陷入深冬,没有丝毫温度。
“对。”
简短的一个字宛如尖刀,刺破表面的祥和。
叶菀佳僵了许久,漂亮的脸在那一刻冰封,良久良久,眼珠才动了一下,滚落一颗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的青旅,怎么取的行李。只记得,背包好重好重,行李箱好重好重,几乎将她压垮。
她看向天空,分明晴空万里,却让她觉得阴沉灰暗。
也许是风太大,一晃,吹散她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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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潇潇接到人时,叶菀佳正坐在地铁站门口的石桩上,瘦瘦的,小小的,佝偻着背,一手搭着比她还大的行李箱,一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的骨头都被抽走似的。
她把叶菀佳接回家,整晚陪着她,哭诉也好,埋怨也罢,叶菀佳说什么她都听着,没有一句不耐烦。
只是,她听来听去,还是觉得蹊跷。
晚上十点,叶菀佳哭得差不多了,只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盘着腿,抱着抱枕,双目没有焦距。
魏潇潇轻手轻脚地坐过去,在她的无袖睡衣外面披了一条毯子,商量着说:
“菀佳,虽然会长突然提分手是挺混蛋的,但我觉得,她不是冲动的人。”
叶菀佳的眼珠动了一下,像极了琉璃镜破开了裂缝:“可是她连分手的理由都不给我。”
“对啊,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魏潇潇拍了下膝盖,“就是,怎么说?我觉得裴苏叶吧,就算真的要跟你分手,肯定也会跟你好好谈啊。怎么会这么突然,又一个理由都没有呢?”
叶菀佳心如死灰,哭过头的眼睛又酸又疼,眨眼都觉得吃力:
“不知道,可能她厌恶我了吧。”
“怎么可能?”身为旁观者,魏潇潇看得清两人的感情,“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只有一年多,但你们感情很好啊。要不是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呢?”
叶菀佳的眼皮抬了抬,没有说话。
魏潇潇见她在听,于是接着往下分析:“你看啊,前天晚上,她还很依赖你,跟你打电话,说想见你。昨天一整天,她是不是都没回你消息?就是这一天,肯定发生了什么。”
叶菀佳抿唇:“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可能是比较难以启齿的理由啊。”魏潇潇抱着她的肩膀,贴着她湿润的没有吹干的头发,继续说,“菀佳,要不你再找她看看,心平气和的,两个人好好谈一谈。问下她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可以一起承担啊,是不是?”
叶菀佳有些被她说动,但转念一想,是裴苏叶那双冰冷的眼睛,又自卑下去:
“可是,万一她就是不喜欢我了,想跟我分手,我继续死缠烂打,只会让她更讨厌我。”
魏潇潇不认可这个说法:“什么叫死缠烂打啊?她喜欢你,你喜欢她,你们在一起一年多,她本来就应该跟你一个合理的说法。现在三言两语就想打发你,就算你不计较,我也不会放过她!而且,”
语气突然软了下来,“而且,菀佳,你如果喜欢她,就要争取复合的机会啊。这样,哪怕以后两个人分道扬镳,至少没有遗憾,对不对?你告诉你,你还喜欢她吗?”
喜欢两字落地,击溃了叶菀佳最后一道心防。僵硬的身子朝魏潇潇倾去,两手环腰,头埋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我真的很喜欢她......”
十九岁的感情太过炽烈,情到甜时,是打翻的蜂蜜罐子,粘稠着散发出填满心脏的甜味。情到苦时,是九十九味中药在锅里沸腾,滚动出浸透血液的苦涩。
决定去找裴苏叶,叶菀佳做了足足一个星期的心理工作。
魏潇潇说得有道理。她需要一个分手的理由,哪怕是最简单的“我不喜欢你”,也算为她们这一年多的感情画上句号。
不知道苏虹月的病房号,便在肿瘤住院部的楼下坐着等,裴苏叶总会出现。
她的运气半好半坏。
坏的是,那一整个白天,裴苏叶都没有出现。
好的是,裴苏叶的母亲,苏虹月,给她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菀佳,你能上来一下吗?6楼632房间。”
她跟苏虹月的微信,是去年校运会的时候加上的,平时很少聊天。
之前有一次,叶菀佳分享了她给裴苏叶亲手织的小猫杯垫。苏虹月没有回复。她当时觉得,可能苏虹月不是很喜欢了解她们小情侣的情趣。于是后来就没发了。
直到苏虹月住院,叶菀佳才发过问候。当时,苏虹月还跟她打了个视频,一面打,一面流眼泪。这也是叶菀佳一定要来南洲的原因,因为她担心裴苏叶看到亲生母亲这样,会崩溃。
却不想,最先崩溃的,是她。
苏虹月躺在病床上,化疗让她的脸色宛如水泥,毫无血色。一双眼睛深深凹陷,眼珠横着两根血丝,疲惫极了。
“菀佳,你跟苏叶的事情,阿姨很抱歉。”
叶菀佳看到她的病态的模样,心里一下子软了,本来的质问,到嘴边变成问询:
“是你让她跟我分手的,是吗?”
苏虹月虚弱地滚下一行眼泪,双眼满是愧疚,“对不起。”
叶菀佳避开她的眼神,怕自己不争气哭出来。深呼吸了两下,情绪才平复一点,努力平静着说:
“我理解你。很多家长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但是我跟裴苏叶,我们真心喜欢彼此。从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已经决定,一起面对这个世界。”
“不是这个原因。”苏虹月解释。
“那是什么原因?”叶菀佳追问。
她多希望,裴苏叶没有告诉她的真相,由苏虹月来说。
但实际上,她们同样选择隐瞒。
苏虹月闭上眼睛,调整了许久,才又睁开,吃力地说:
“菀佳,你是个好女孩,阿姨不希望这段感情的失败,影响你以后的人生。以后,你一定会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找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你们在一起,幸福过一辈子,好不好?”
说着,从病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卡。
“这张卡里,有一点钱,就当是阿姨给你的补偿,好不好?补偿阿姨的罪过,原谅阿姨,好不好?”
叶菀佳看着眼前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这个人穿着优雅的水墨色的裙子,站在观众台里格外显眼。她看到她时,满眼都是笑,说,你跳高真厉害。
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优雅的,端庄的,慈眉善目的阿姨,就消失不见了。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裴苏叶。”她说。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扉传来转动的声音,一个熟悉的人声传来。
“菀佳,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出去说。”
裴苏叶是来给苏虹月送饭的,保温桶放上床头柜后,她带叶菀佳离开病房。
裴苏叶瘦了,脸颊凹陷下去,柔顺的长发绑在脑后,宽大的衣服被风吹出嶙峋骨架。原本散发着盈盈月光的人,没有光了。
见到她的第一眼,叶菀佳的心里被砍了一刀,鲜血一汩一汩地涌出,极疼。
“所以,你还是决定分手,是么?”
叶菀佳心里做足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不管裴苏叶说出什么话,她都能接受。
裴苏叶将头发放下来,这样可以遮住一些憔悴,“对。”
果然,做足了准备,心脏还是忍不住抽一抽地疼。
“那,”声带颤了一下,“那如果我说......”
其实,在她的预想里,当裴苏叶表明还是决定分手之后,她就不会往下问了。但是,她的感情那样浓烈,如何能做到一刀两断的断舍离?
于是,还是开口:
“我还是很爱很爱你的话,你会考虑,复合吗?”
裴苏叶震了一下,好像被什么刺中,眸底流出一股情感,转瞬之间,回归冷漠。
“不会。菀佳,这件事我不会考虑的。你知道,我做的决定,从来不会反悔。”
空气渐渐稀薄下去,叶菀佳的唇绷成一条线:“那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啊,一个堂堂正正的,公平的理由。为什么?为什么前一天还说着爱我,突然之间就要分手了?”
接下来这句话,叶菀佳一辈子都记得。那个她花光所有感情,小心翼翼放在心尖最柔软的位置的人,说了这个世界上最绝情的一句话。
“因为,我想做个正常人。”
不稳定的天气在炎炎热气之后,晚上下起瓢泼大雨。
月光被云层挡住,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叶菀佳想伸手去拨,但是拨开了一层,下面还有一层,层层堆积,每一层都充斥着无力的阴霾。
当晚,她在魏潇潇怀里哭到几乎昏厥。
“是她先跟我说喜欢我,是她先牵我的手,是她先吻的我,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们在一起不正常。为什么喜欢我就不正常呢?为什么呢?潇潇,你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
网络小说《裴小姐与叶小姐》在甜蜜的生日之后,剑锋骗走,突然走向大结局。而结尾的那句话,在无数读者心里刻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她抛弃了所有的尊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换来一句,我想做个正常人】
哭过,埋怨过,悲伤过,够了。
第三天,叶菀佳早早叫醒了魏潇潇,情绪俨然平静。
“我想去剪头发。”
剪了头发,或许就能断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爱情像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温柔地走进她的春天,留下漫山繁花,却在花儿最漂亮的时候折身而去,留她一生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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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南洲大学开学,苏虹月离世,裴苏叶也终于踏上了飞去美国的行程。
送她去机场那天,父亲裴鑫坐在她身旁,手肘撑在膝盖上,感慨万千:
“你这一走,三口之家,就只剩我一个了。”
裴苏叶在分手后状态一直很差,期间一度要输营养液才能正常活动。漂亮的脸瘦得几乎看清骨头的纹理,眼神也不复从前神采奕奕。
她知道父母感情深厚,于是宽慰父亲。来来回回,无非都是逝者已矣,生者节哀。
直到,裴鑫道破一个秘密。
“苏叶,其实,你不是我们的女儿。”
嚓!
白线划破黑幕,裴苏叶听到自己的颈骨响了一下,眼前的世界突然煞白,耳中响起一阵长长的钟声。转头,舌头僵硬:
“你说......什么?”
片刻之后,平静的休息区突然站起一人。她慌乱、无措、急迫,两手抖得抓不住手机,而那,却是一向沉静温婉的裴苏叶。
“我要去学校!”
国际机场,送机休息区的一片平静,偶有旅客走过,行李箱在地上没有声音,沉寂极了。
快餐店尽头,一对父女坐在餐桌两侧,说着隐瞒了二十余年的秘密。
“你不是我们的女儿。”
裴鑫低着头,盯着桌上被刀叉滑出的纹路,记忆飘回二十多年前,语速极慢:
“你妈妈生的那个孩子,其实,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对面,裴苏叶却被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狠狠砸中。沉静的眼睛瞪圆,好几秒后,才勉强消化这句话:
“也就是说,我不是妈妈生的?”
裴鑫沉重地点头,这个隐瞒多年的秘密,终于在苏虹月去世后,浮出水面。
“你妈妈那时候的抑郁症很严重,加上刚生产完,感染了肺脏,每天都在ICU里抢救......我担心,她知道真相之后会受不了。所以,就从孤儿院里,收养了一个弃婴。
这件事,我一直瞒着,生怕她知道之后,病情加重。
现在告诉你,是想着,爸爸瞒了你这么久,很抱歉。虽然我会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但,你有权利知道自己是谁。”
裴鑫平时的话不算多,亲子交流大多由苏虹月进行。但那天,他说了很多很多,积压了二十余年的压力变成一长串的字句,每一个字都是一粒沙,洋洋洒洒沉积成海滩。
他知道,裴苏叶一时之间不那么容易接受,然则,这孩子从小到大,性格都非常好,情绪也平稳,像一株生长在温水里的花,连呼吸都是柔和的。
但,他没想到,他自诩了解的女儿却如受重挫,漂亮的眼睛空洞极了,呆愣地盯着前方,没有焦距,薄唇颤抖着,一直重复:
“我不是妈妈的孩子......我不是妈妈的孩子......”
如此念了七八遍,霍然站起,“爸,开车,回去!”
裴鑫愣住:“回去?回哪?回家?”
啪嗒!
裴苏叶唰地掉下两颗眼泪,平静的脸庞充斥着痛苦:“我要回学校!”
她要回去,找她狠心丢在荒林深处的小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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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黑色的私家车飞速穿过柏油马路,路边的树影飞快扫过车窗,一次一次抽打着窗边的侧影。
每一段记忆变成刀片,错乱交织着,将心脏砍得鲜血淋漓。
“叶菀佳,是你的妹妹。”那天在病房,母亲苏虹月几近悲哀的恳求。
“妈妈去美国那几年,认识了她的爸爸,我们生下了她。”
“你爸爸不知道有这个孩子,没有人知道。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她却成了你的女朋友。”
“苏叶,你知道,妈妈有抑郁症,你喜欢女生这件事,妈妈消化了很久才能接受。妈妈可以祝福你跟女生在一起,但是不能接受,你喜欢自己的妹妹。”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菀佳。我生这么多病,是上帝给我的惩罚。但是苏叶,你就当可怜妈妈好不好?不要继续让当年的错事,继续错下去!”
那天,裴苏叶失魂落魄地拿着亲子鉴定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苏虹月跟叶菀佳的母女关系,告诉她不能跟叶菀佳在一起。
多讽刺?她好不容易爱上的女孩,竟然是她的妹妹?她引以为傲的父母感情,竟然出现过私生子?
而她,前一天还跟叶菀佳说,我想见你。
白光闪过,记忆飞到后来,她对叶菀佳说的那些混账话。那个被分手后冒着雨来找她复合的小叶子,得到一句什么呢?
得到一句绝情的,“我想做个正常人。”
裴苏叶,你真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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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新生报到处人最多的时候。
裴苏叶顺着拥挤的人流一路从正北门往里走,一路上,行人匆匆,摩肩接踵,仿佛一根一根的荆棘,走完一路满身鲜血,这样遍体鳞伤地去找她的爱人。
动医院的报到处人满为患,根据“身份核对”、“资料验收”、“新生手册发放”、“校园卡领用”等环节分成不同的长桌,每张桌前由两个学生会的学生负责。
而这些学生,都是当年她当会长时,迎接的新生。一晃眼,竟也都大三了。
裴苏叶一到,立即被新任副会长认了出来——
“老会长来啦!”
“哇,是学姐哎!”
“学姐,你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突然回来啦?”
大家热情洋溢,裴苏叶不得不撑起精神寒暄,然后问出最关切的那一句:
“叶菀佳在这边吗?”
副会长愣了一下,哂笑:“那个,她不在。她现在是学生会长,在主持新生家长会,在院办。”
裴苏叶一怔——学生会长吗?
是了,都大三了,叶菀佳的专业成绩和工作能力,都足以让她胜任会长这个职位。
原来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如今竟也独当一面了。
去院办的路很长,足足15分钟才跑到。
那间阶梯教室里,送新生来报道的家长一个个坐在台下。台上,已经是学生会长的叶菀佳笔直站着,通过PPT介绍学生未来五年的学习和生活。
头发剪了。原本及腰的长发剪到下巴的位置,一侧拨在耳后,一侧自然垂下,无形中透着一股干练。
一件抹茶色短袖衬衫,一条浅褐色半身长裙,还是那么瘦,个子高高的,却没了从前的纤弱,多了三分凌厉。
变了,却又没变。
讲解结束,叶菀佳认真地回答家长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未曾注意,身侧的门口多了一个人。
一个,她想见,却又想躲的人。
一切的平和被辅导员打破,她跟叶菀佳一起回答家长的问题,头一转,看到门口的人,惊喜大喊。
“裴苏叶!你怎么回来啦!”
嚓!
叶菀佳清晰听到,耳根深处的神经被一把刀切断。愣了一下后,下意识看向门口。
那里,刚刚跑过来的,气息还没喘匀的裴苏叶扶着门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深情,坚定却又温柔地看着她。
跟以前一样。
被辅导员一喊,裴苏叶仓皇收回眼神,局促地眨了两下,挤出应酬的微笑。
“张老师,我有点事情,所以回来看看。”
裴苏叶保送美国研究所,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家长会,随便说几句,做个简单的分享,都能更大程度让家长放心学院的教育水平。
“各位家长,这是我们院大五的学生,裴苏叶。她现在是保送到了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高材生,下面我们欢迎她来讲两句好不好!”
于是,裴苏叶骑虎难下,不得不上台分享了一下在动医院学习四年的感受。
可待她结束,台下掌声雷鸣时,原本站在前门的人却消失在这盛大的热闹之中。向台下点头,跟辅导员示意一下后,匆匆追了出去。
会议室出门右转是一条长廊,30米的长廊尽头,是动医大楼的大厅,左转,是大楼正门。出了门,左侧是樱花大道,右侧是非机动车停车区。
她一路跑去,终于,在樱花大道追上那抹清瘦的背影。
“小叶子!”
久违的称谓传来,夏风吹过,漫天漫天的樱花飘落。抹茶色的人影停下脚步,但也仅仅只有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裴苏叶追上去,从后方拉住她的手臂,十分轻柔,轻柔到,叶菀佳只需要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挣脱。
裴苏叶从后方看着她,目光黏在那片发顶的樱花瓣,眸光一颤,在愧疚中夹杂着恳求。
“我们谈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