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开口,她大约以为我是默认了这句话,神色变得更凄楚,纤纤素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前,喃喃地说:“都是我的错。”
我背脊上慢慢渗着冷汗,手脚都变得冰凉。
气血大亏不是小事,就算有姬宣不计代价给出的灵芝药材做底,又兼袁无功的看护,三四日的功夫并不能让我大好。
躲过王府的护卫溜出来,又走这么远的路,事实上我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喘不过气。
我说:“劫匪侮辱你,难道要怪你貌美?开膛手盯上你,莫非只是因你走了夜路?你是孩子的娘亲,你该爱祂,但爱祂之前,你得先爱自己。”
玄凤替我在我外面放哨,要是谢澄他们过来了,随时准备提醒我开溜,而此刻它飞进来,在我身边拍着翅膀,小小的眼珠子担忧地望我。
“我救你是我的选择,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平复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又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在嘴里含着,这才能平淡地把话说完,“白芷,好好想想,那日你对我说过什么话。”
她似乎难以面对我,别过去脸,鬓发颤动,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更显干枯了。
呃,我好像把话说太重了。
不不不,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翩翩君子,打听打听黑风岭,本人可是山贼啊。
臭名远扬无恶不作,还绑架过当朝皇子,简直可怕!
不要怂!骂她!骂醒她!
白芷闭目,默默垂泪。
呃,呃。
无恶不作的山贼面对少女的泪眼,开始抓耳挠腮。
就在我纠结到炸的时候,听见她小声说:“我当时说,我不想死。”
我顿了顿:“现在呢。”
“……我想活下去。”白芷难堪道,“至少不能是因为这种事而死,我还想继续往前走。”
我老怀大慰:“这就对了!”
不过问题这就来了,白芷受辱这件事,连她父母都不知道,那位开膛手是怎么盯上她的呢?
白芷迷茫地说:“我私底下去了一个小药铺,让人替我把脉确诊……可我是易容了的呀。”
“你怎么易容的?”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戴了一个幕篱。”
“就这?”
“……嗯。”
涉世未深的少女真愁人。
但这下基本可以锁定开膛手消息来源的范围了。
我正要跟白芷分析这个事情时,玄凤扭过头,直勾勾看向某个方位,随后啄了我两下。
“钟儿。”它口吻有些幸灾乐祸,“哦豁。”
哦豁什么哦豁,你个鹦鹉能不能说点阳间的话?
房门被推开了。
面沉如水的姬宣携着雷电暴雨走了进来。
蓬荜生辉,高贵的皇子殿下驾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我的一串马屁还没拍出来,他淡淡地问我,一个字一个字都带着千钧压力:“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在床上休息。”
哦,哦豁。
姬宣看了一眼还处于不明情况中的白芷,便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的穿着,我马上说:“里面的衣服很厚!真的厚!不信你摸!”
他懒得理我的狡辩,对白芷点点头,说:“闻人打扰你了,姑娘好好休息。”
“不不不,恩公并未打扰我……”
姬宣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很平静地安抚了白芷,让她安心休养,毕竟拖上这么半年都没捉到犯人,对姬宣这个皇室来说也挺丢人的……
我惴惴不安在一边搓着手指罚站,直到同白芷告别,约定之后会再来看她后,我才与他姬宣走出医馆,姬宣又面向我,从他的表情很难猜测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开什么玩笑,二皇子城府极深这已经是堪称背景板一般的常识了。
城府极深的二皇子弯下腰,注视着我的眼睛,说:“还能走吗。”
我靠着墙,撑着一口气说:“勉强。”
“吃药了吗?”
“吃了。”我笑了笑,“宣殿下,你可别出卖我,我溜出来这事别告诉小秋阿药他们好吧?我可不想被碎碎念到死。”
姬宣眉心不易察觉地皱起,他沉默着,我又笑着说:“但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他还是不回答。
“宣殿下?”
“不必这么称呼我。”他终于说,“从一开始,我与你便没什么身份差距,事到如今也不必刻意恭敬。”
我歪着脑袋,眨眨眼,慢吞吞地想了一会儿,姬宣脖子发红,为了立刻转移话题一般不自然地说:“怎么发现你……你要是不来这里看望这位姑娘,我才会觉得奇怪。”
“哦——”
“而且你出王府,管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慌慌张张跑来找我,担心你出事……”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脖子越发红,都透出一丝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纯情来,姬宣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打住话头,简单道:“轿子就在外面,走吧。”
我脚下一移,挡住他的步伐。
“宣殿下。”我背着手,笑眯眯道,“你其实不只是不记恨我,对吧?”
他静静地站着,低垂着眼睫,视线凝聚于我脸庞,在人来人往的街市边,姬宣就像一株难以攀折,高贵而矜持的墨兰。
他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