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收银员自认为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了有些年头，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但眼前明显是高中阶段的小情侣，穿着同校的制服，在这种暧昧不明的时间点里出来……很容易让他往那方面想的啊！
不过男生好像也没完全反驳就是了……收银员摸了摸鼻子，维持住脸上的微笑，动动手扫了两个挂件的条形码，报出支付价格，尝试转移话题。
结果女生没有接话，反倒是眨了眨黑眸，挪开了紧盯着男生的视线，十分平静地一把拿起了柜台上的盒装。
边拿边说：“等下，有点眼熟，可能以前冲浪时刷到过，我再看一眼。”
乙骨忧太：“……”
待阿尔娅仔仔细细地从前到后观察过一遍，终于放下盒子，乙骨忧太镇定地压制住手速，用普通人还算能够接受的速度递了回去。
笑容温和：“抱歉，你拿错了。”
收银员顺势鞠躬道歉，准备糊弄过去：“好像也是……是我疏忽了。”
气氛得以回暖，收银员继续给阿尔娅新装满的一篮子零食计算价格，阿尔娅双臂交叉置于胸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肘关节，突然开口：“真的不买吗？”
乙骨忧太去接加热过便当的手一顿：“……”
阿尔娅目视着前方一片空气，脸都没红地说：“没什么，只是还没习惯……我一向觉得，不管关系如何，我们又不是时时刻刻呆在一块的人，会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如果你因为过于顾虑我而放弃了某个东西的话，我会有一点不舒服，总而言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阿尔娅竖起一根手指举例：“比方说，不能因为我不喜欢蔬菜就放弃点自己爱吃的东西——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因素而妥协我，你一定要先做到让自己幸福开心，明白吗？嗯？”
废话说得有点多，阿尔娅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脑子乱成一锅粥还有闲暇去讲这些。
她转而思索片刻，又觉得自己的说法有理有据，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乙骨忧太一言不发地将加热好的便当和零食打包，走到店内就餐区域。
拆开的饭团热腾腾的，与店内空调打出的冷空气相会，形成一道淡淡的白雾，乙骨忧太咀嚼时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吃东西都盖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为什么看着我傻笑？”视线的方向，是阿尔娅坐在他隔壁。
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然后“傻笑”的表情愈发严重起来。
阿尔娅：完了，他出国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不会真的不好好吃饭吧？人都有点呆掉了！
“能一直看见阿尔娅，就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听到乙骨忧太说。
阿尔娅的脸瞬间涨红：“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肯定是借口，阿尔娅从来没有过食不言的习惯。乙骨忧太逐渐陷入沉思，他有些分不清阿尔娅的脸红规律了。
从细节处分析背后的本质，把控住战斗节奏……国外的修行让他学会的并不仅仅于此，虽然把这些理论放到和未婚妻的相处模式里显得尤其古怪，但……
但是他真的很好奇！阿尔娅会感到害羞的分界线到底在哪！？
首先，很平常（至少他认为）的对话会莫名脸红，其次，正常的接吻会觉得不好意思。可却会面不改色地把安全防护措施专用盒的话题拐到了整天为他考虑的美好愿景上。
相反，他自己的分界点好像……刚刚好跟阿尔娅的截然相反。
某种程度上的完全互补。
苦思冥想了一阵子，乙骨忧太确实做到了吃饭时不说话，旁边的阿尔娅忍了半天，蠢蠢欲动。
“寿喜烧怎么样，过两天去吃寿喜烧！”阿尔娅双手合掌，舔了舔嘴唇，“我在推特上有刷到过一家店，很多咒术师去过后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乙骨忧太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暂时解解馋的话，要来点关东煮吗？”
阿尔娅“嗯”了一声，没来得及回话，就见乙骨忧太冲向柜台，速度比她刚闯进店里的状态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尔娅不懂他怎么来劲了：……好怪，再看一眼。
五花八门的选择让乙骨忧太有些犯难，于是乎，他想当然地拿出了网购消费时的那股冲动：“我全要一份。”
“……”收银员手握塑料杯的手缓缓放下，反手掏出一个碗，任劳任怨地往里盛。
不是很懂现在的小情侣。
白萝卜、鸡蛋、魔芋丝。阿尔娅吃得腮帮子鼓起，含糊不清地问：“你这次出国回来，那个叫米格尔的咒术师没有跟你同行吗？”
乙骨忧太拆了一盒寿司：“他有回日本，只不过没有和高专相关的人接触。”
海带、鱼丸。阿尔娅咬了几口，问：“为什么？”
“可能不想见到五条老师。”乙骨忧太说。
过了会，还是补充了一句：“短时间里……也不太想见到我吧。”
阿尔娅疑惑。
其实米格尔原话的意思大致是：某人一落地就跑去高专找人，人没找到第一反应是任务太多过于辛苦，抑制住想见面的心情，疯狂替两人刷完任务单……多亏了上述行为，乙骨忧太终于回归了那个对外阴郁到令人难以靠近的气场，不会再全天散发粉红色泡泡了。
谢谢五条娅子，有缘自会相见。
牛筋串、竹轮。阿尔娅喝了一口汤，放下碗：“走了，出任务。”
乙骨忧太把剩下的垃圾处理干净，扯了下背上的剑袋，跟随阿尔娅的步伐离开。
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响起，没走出几步，乙骨忧太在身后轻声道：“早上见，阿尔娅。”
阿尔娅皱了皱眉，将“我也顺路一起”的话咽下去，回过头，从包装袋里翻出一个猫款挂件：“手机交出来。”
阿尔娅她自己的手机，装的则是狗款挂件。
两人的挂件恰好跟彼此印象中的相反，但没人出声反驳，因为——
[是不是可以当作他/她想看见……会时常思念着我。]
他们这般心想。
[我的，永远的结婚对象。]
“你发什么呆，是要告别吻吗？”鼓起勇气，阿尔娅红着脸质问道。
“嗯！”对面一点不带犹豫。
这回有些不太一样。
有了前不久的经验，阿尔娅不想再碰到诸如撞到鼻梁的意外事件了。
主动权是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阿尔娅眸色灰暗一瞬，搂住他的脖颈，踮踮脚，闭眼直接上。
情绪激动就容易出事成为了阿尔娅的代名词，所以，她想抬手捏住眼前人的下巴，不慎错估了力度，贴上去时不自觉地抬起上唇。
似乎牙齿磕到了什么，担心会出血，她下意识要去舔，乙骨忧太僵硬在原地。
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人：“……”
完全没打算反抗的某人：“……”
阿尔娅松开，别扭地转移话题：“……咒术师用咒力加强身体的时候，会精确到每一寸皮肤吗？”
乙骨忧太捂住嘴，仿佛有在认真思考地“唔”了一声，移开手：“大概或许，有时候不会吧。”
猛地回头确认过唇角没出血，又马上扭回去，阿尔娅跑得更远了。
远远的，阿尔娅气急败坏道：“你不会把我推开的吗！”
乙骨忧太抿抿嘴：“嗯……也推不开吧。”
阿尔娅：……！？！？
冲进夜色里，再也没回头。
*
回到高专已经差不多是后半夜了，阿尔娅原本打算直接回浴室冲澡睡觉，但脑袋里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再度失眠，阿尔娅漫无目的地走遍高专的各处角落，她想起了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门，五条悟之前为了训练同级的新生，好像在里面存放了很多电影带来着。
睡不着的时候，电影往往能催人入眠。
这么想着，她故地重游，轻手轻脚地接近那里，却发觉电视机的灯光还亮着。
虎杖悠仁还在看电影。
“多晚了还不睡？”阿尔娅无声靠近。
“！”虎杖悠仁完全被电影桥段吸引住了，正要到达反转的高潮，阿尔娅的突然出现把他吓得停止了对玩偶的咒力输出。
沉睡的玩偶苏醒，对着他就是一拳。
预料中接踵而至的几拳没有到来，虎杖悠仁困惑地侧头，发觉是阿尔娅用手轻松地捏住了扑腾的玩偶。
虎杖悠仁：！？
“虎杖同学，问你一点事情。”阿尔娅输出了一些咒力，让玩偶重新昏睡过去，神情严肃。
虎杖悠仁同样认真地点头：“怎么了，五条娅子同学？”
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阿尔娅附身，肘关节置于大腿，双手交叉相叠举到鼻梁的位置。
不存在的反光眼镜片闪了闪，阿尔娅开口道：“接下去我要说的事，你千万不要害怕。”
刷了超级多影片的虎杖悠仁一秒get到了名场面，倒吸一口气，战术后仰：“你放心……（忘词了）……我不会害怕，除非忍不住。”
阿尔娅没去纠正他，继续沉声道：“假如我说，我可以不用咒力，一拳把这个地下室的天花板砸穿，再把墙壁全部打通，你觉得合理吗？”
虎杖悠仁想起了自己：“很合理。”话说地下室的天花板有钢筋的吧。
阿尔娅：“所以照理说，不会因为被我惊人的力量折服，然后放弃抵抗的，对吗？”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听起来娅子你很厉害……如果是同伴间对练的话，肯定要拿出自己的实力来，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抵抗的理由吧。”
才不是简单的同伴关系。
阿尔娅捂住超级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