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太坐在走廊的长椅。
推开高专医疗室的大门，五条悟神情肃穆地走出，上半身倚靠在墙角。
“所以那天，我临时多出了好几个一级咒灵的任务，上面的人就派你们去祓除一个极有可能孵化出特级咒灵的咒胎？”五条悟重重地啧了一声，“烂橘子。”
“经过后来评定，已经确认为特级咒灵了。”乙骨忧太开口，询问，“上面的人…老师是怎么处理的？”
“别提了，跟他们解释东西嗓子都说哑了…”五条悟做出狰狞的表情，“他们以你第二次放出里香为借口，要求结束缓行期，立即执行对你的死刑，被我给骂了回去。”
“真正把乙骨忧太逼到放出底牌的不是你们吗——以上，放完狠话我就走，他们不吱声就是心虚了。”五条悟说。
乙骨忧太低头，视线看向手背，转而说：“老师你那么快从医疗室出来，说明没有多大问题了吧。”
五条悟捏了捏下巴，拖出长长的疑问语调，不正经地弯下腰：“这个嘛……”
“别听他犯傻了。”医疗室大门敞开，家入硝子顶着愈发浓厚的黑眼圈出现，打断道：“检查结束，直接说下结果吧，身体健康，无不良诅咒反应。”
家入硝子：“总之，祓除得很成功。”
“真是太好了。”乙骨忧太松了口气，抿唇不住地颤抖，长睫因低头而垂落，眼角的泪痕尚未褪去，眼眶下乌青的黑眼圈却泛起淡淡的红晕。
把神态全看在眼里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扭头，指着乙骨忧太，对墙角动作搞怪的五条悟问道：“你的学生是hentai（变态）吗？”
五条悟：……？？
乙骨忧太震惊：“……诶？”
两人同时发出不明所以的疑问，家入硝子摇摇头，表示都失忆吧自己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往楼梯间方向走。
转弯前，她对五条悟解释了下半句话：“深更半夜冲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呼吸微弱到差点被我误判成濒死状态的女孩子……还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真的很像hentai啊，很像……”
说完就走，家入硝子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任由最后一句“很像”的回音在整个走廊里飘荡，并成功噎住了五条悟。
“诶……”五条悟幽幽地走到长椅边上，“原来如此啊。”
乙骨忧太：？？？
然后，不正经教师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忧太是hentai哈哈哈……咳咳咳。”在乙骨忧太无言的注视下，五条悟呛了口气，勉强找回一点冷静，语气欢快地说，“所以呢，解决了吗？”
五条悟愉快地扬起嘴角：“对娅子的‘解咒’。”
在遥远的天际，旭日缓缓升起，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光束，乙骨忧太伸出左手，让光线照在中指的黑银戒指，与之一同闪烁。
心情舒畅地笑出声，这份笑意又马上收住，乙骨忧太抱住剑袋，突然问道：“老师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五条悟思索了一会，拍脑袋敲定：“大促销节！”
乙骨忧太依旧在紧紧盯着左手看，回复说：“对…这样说也没错。”
*
六小时前。
巨大的冲击波转瞬即逝，乙骨忧太将防御性质的咒力注入到太刀，挡住了阿尔娅的第一拳。
凭借这一下他能够肯定，被诅咒操控着的阿尔娅也保留了本人身体一定的战斗习惯：即，先手几击代表试探。
然而，仅仅是试探的一拳，知晓阿尔娅恐怖的巨力，完全显现体的祈本里香将臂膀横在刀前，乙骨忧太迅速做出防御架势，在判断出以自己目前的身体水平即便能防住也扛不下巨力的冲击后，他将防御的主体转移了手中的刀。
刀断了他还能用体术…但身体先行一步被破坏的话，就什么都没了。
反转术式运用起来很费心思，运用得也不够熟练，尽可能不要多受伤。
乙骨忧太信念坚决，这场战斗的对面不是敌人、不是对手，而他的目标就是——拖延时间！
“咚！！！”
“阿尔娅”的第二拳仍旧瞄准了胸膛的位置，在祈本里香和太刀的双重抵挡下，乙骨忧太几乎是无损伤地撑下了，轻声喘息，手臂因冲击产生的剧烈震荡而止不住地颤抖。
似是看破了他强装无事的模样，“阿尔娅”如提线木偶般浑身僵硬地向他走来，溢出黑眸的诅咒颗粒飘散到上空，嘴角勾出挑衅的微笑。
不能一味地防御下去，会输。
祈本里香做出佯攻，冲上前挥臂扑打被“阿尔娅”轻松地侧身闪躲，与此同时，乙骨忧太将咒力凝练至腿部，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在“阿尔娅”的视线死角消失不见，在四面八方留下数道残影。
不能停，速度要再快一些。
不能停下步伐，要赶紧找出破绽。
在里香铺天盖地的高速攻势干扰下，乙骨忧太先后挥砍到“阿尔娅”的身体总计十五次.
每一次都严密地抓准最适合发起进攻的漏洞…但在巨大的哐当声中，手感如同砍在了坚硬的盔甲上。
偶尔有几次能够突破防御，但给予的攻击力并不够让阿尔娅放慢速度。
打不动。
一切尚且在意料之中，乙骨忧太压根就没想过打赢，如果继续用这种方式拖延下去，说不定能成——
他的心思还未落地，便见“阿尔娅”用一种特殊的步伐，以绕圆圈一般的形式，快速走动起来。
完全无视两人的攻击，做出的最大反应不过是加快步伐迅速闪躲。
她的脚步无声无息，越走半径越大的圆圈速度快到只能捕捉到残影，在乙骨忧太来不及打断前，没入黑暗中。
“阿尔娅”的气息消失了。
乙骨忧太一时之间警铃大作，将祈本里香唤回身边，环顾周围的废墟，漆黑的背景下到处都可能是“阿尔娅”隐藏的地方。
他自然明白这招是什么。
【静步】
揍敌客职业暗杀技巧之一。平日里阿尔娅为了躲避社交、穿过人员密集场合所惯用的招式，可以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前提下还能保持惊人的移动速度。
看来“阿尔娅”的思路很简单，乙骨忧太想和她比速度，那她就直截了当地比。
…等下，气息。
气息有些不对…熟悉但陌生。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阿尔娅拥有的独具一格的念能力，在被噩梦咒灵的一部分寄生后，咒灵曾为了更好地操控阿尔娅，一定程度上改造了她的大脑…
机缘巧合之下，它的这种做法恰好打破了横在念能力与咒力之间的那道隔墙，疏通了能量体系…也就意味着，念能力融合并转化成了“咒力”，在“阿尔娅”体内翻涌。
切断自己给她的咒力供给也无用了…乙骨忧太咽下口水想。
但…这并不全是坏事，阿尔娅彻底转变为咒力后，就能被他感受到气息。
凭借耳钉微弱的共鸣，乙骨忧太躲开了来自脊背后方的迅猛一击。
数次偷袭都被祈本里香的躯壳拦下，“阿尔娅”浮躁地从喉间溢出几声低吼，忽然向后跳拉开一大段距离。
她仿佛失去了进攻的欲望，四肢无力地倒下。
“阿尔娅…？”乙骨忧太不确定她是否找回了身体的主动权，试探叫道。
“…嘿。”
“阿尔娅”低低地笑了。
［忧太！！！］
祈本里香愤怒的嘶吼声从头顶传来，仰头望去，一只特大号的白色幽灵裂开大嘴一口咬到里香躯壳的肋骨上！
两者体格相近，在半空打得僵持不下，而祈本里香暴怒的心情让她的力量持续不断地激增着。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从阿尔娅体内给我滚出去！！！］
“阿尔娅”咬紧后槽牙，加大咒力对特大号幽灵的灌注，疏忽了对于幽灵果实能力者而言，最大的弱点——本体。
有破绽，把她打晕！
乙骨忧太突然移到后方，用刀背劈向阿尔娅的后颈。
太刀却在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前一刻停下了。
头顶上空的特大号白色幽灵与祈本里香几乎是同步地瞬间消失，“阿尔娅”悠哉悠哉地转过身，手指晃动着，掌心抓住一只咯咯咯发出嘲笑声的小幽灵。
而幽灵的另一头，穿过了乙骨忧太的上半身。
破绽是假的…是为了发动【消极幽灵】的偷袭。乙骨忧太最后想道，刀应声从手里脱落，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趴倒在地，无数消极的情绪占据了他全部的大脑。
没办法…思考。
小幽灵们洗脑似的在他内心来回飘荡，反复强调：“真差劲啊…我还是太弱了…我拖延不了时间…我赢不了阿尔娅…哈，本来就打不赢吧……”
消极的思想会随着中招者的一念之间发生细微的变动，灵活地让中招者始终陷入困境。
乙骨忧太死死地攥紧手指，黑灰色的尘土嵌入指间，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深深的划痕。
起来…不能起来…
汗水从额发间滴落，他紧紧闭起眼睛，神情扭曲，用手挥拳砸向太阳穴。
清醒过来…醒过来！
带她回家、带她回家带她回家…！
我不能…把她带回来吗？
乙骨忧太艰难地喘息着，“阿尔娅”摇晃着身体，在他周围绕圈，高高兴兴地欣赏起倒地之人挣扎的丑态，情不自禁地兴起玩弄的想法。
就像猫在捉到老鼠后往往会用爪子把它玩闹到死，再精明的猎人在捕获到猎物后，一旦生出将猎物玩弄到奄奄一息的想法后，那一丝自豪与满足，会勾起他们发自心底的嚣张和傲慢，从而犯下错误的判断。
“阿尔娅”解除了幽灵能力，没有对自身施加多余的保护。
毫无防备之下，乙骨忧太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重力碾过“阿尔娅”的肩膀，身体朝后倒去，最终被压倒在地。
“阿尔娅”模糊不清地谩骂着要还手，引以为傲的腕力却在此时不听她的使唤，乙骨忧太分别握住她左右手的手腕，摁在两侧，爆发的咒力将两人身侧的地面压出巨大的凹陷。
手腕也陷进裂缝，被牢牢按住不得动弹。
“阿尔娅。”
腿缠上“坚”朝腰踹去，乙骨忧太立刻把摁住的手腕拖到头顶改用一只手压下，另一只手防住踢击，又顺势下移抓住脚踝。
再是膝盖死死往下压住腿部，“阿尔娅”痛得呜咽颤抖，发出哭泣的鼻音，然后就被无情地反驳了。
“别装了，不会痛的。”乙骨忧太冷冷地说，“我会保护好阿尔娅，但不是‘你’。”
是了，咒力能够强化身体的力量，而这股近乎无限的咒力含量在压制住阿尔娅的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分担出一部分，护住阿尔娅的全身。
萦绕在脑部的诅咒猛然意识到它走错的那一步：咒力来自负面情绪，而消极又何尝不是呢。
在绝境前领悟技巧的少年，一口气将堆积起来的所有负面效果转化为咒力。
过于庞大的诅咒顷刻间占据他的意识，他当然明白，于是把所有的底牌压在了本能上。
有关于保护，名为爱的本能。
失去理智的特级咒术师渐渐地伸出了锋利的爪牙，脱离了性格中的最后一分怯弱和自责，藏于温和下的本性在此刻显露无疑，阴沉的眸底失去了往日的色彩，乙骨忧太对身下人的反抗无动于衷。
“给我去死。”他平静地对诅咒说。
那么现在…
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