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耳朵一动, 诧异地回头, 差点就脱口而出“你们有没有听到凤凰叫声?”幸而狠狠咬了舌头,刹住了。而后偷看两个圣子的反应,果然也面有异色,确定了心中猜测。

  此间凤凰,除了那只小秃鸟, 还有谁?那蠢鸟为何忽然急叫起来,莫非影辰那边出了事?林琅忐忑不已,偷偷摸出袖中符篆,只见各自完好, 又暗自镇定下来。心想那两人自保应当没问题, 他倒是杞人忧天了。

  雨锦绣看着他的小动作,又是兴味盎然地凑过去道:“这是什么符,给我瞧瞧?”边说边扭腰撞他。

  林琅慌忙转过另一侧,隔着雨锦义瞪他。心想等找到了林妈,定然要放出头颅把这厮屁股咬几个洞。

  雨锦绣哈哈大笑,踏入海中方舟。这小船全靠飞鱼在水下推动, 行进迅速, 不过几句话功夫, 林琅便见着前方巨大岛屿上,楼阁殿宇,比之凡间帝王之宫还要繁华,再加之海雾袅袅,胜似仙境。

  林琅还未到岸, 远远见着一艘挂了五彩仙幡的大船在靠岸,眼皮便直跳。

  这是五仙坊的圣女行宫!

  五仙坊虽与圣子岛往来甚密,也绝少出动行宫。因为圣子岛圣子不止一位,五仙坊却只有一个圣女,历来当做神像一般供着,也从不见外人。

  这番大动静,该不会是来将假扮他的林妈押回去的?

  林琅见那坊船正好下来几人,其中一个颇为年老,被众女扶着,地位颇为尊贵的样子,看气派极似五姥之一,便忐忑地在圣子岛一众人中躲躲闪闪。没想到躲藏中挨了一屁股踹,踉跄奔出人群,恰好与那老妪撞了个面。

  五仙坊一群女修见他容颜,有蓦然愣住的,有看着媚然嫣笑的,还有皱眉不悦的,更有一人惊叫道:“姥姥,那小子怎么逃出来了?!”

  那小子……林妈居然已经到了五仙坊手上?!这母老虎脑子进水也就算了,林爹是怎么看老婆的?林琅腹诽着,悄摸后退,已有一女长袖一裹,气势汹汹而来,要把他抓回去。

  “放肆!我看谁敢无礼?!”雨锦义大喝一声,将人拉过身后,随手一切,素缕化作碎片,将其中暗藏的银针也给反弹了回去。

  那银针一落地,随即消失不见,留下一片密匝针痕,显然不是普通金针,而是真气所化。

  林琅自从被连云山庄使了一诈,痛了几夜,再也不敢随意挨揍了,悄然躲到了人墙之后。雨锦义这一声吼,手下早已明了,将他围护起来。

  “地姥,前番我要人,你们非说那人不是霜妹,如今我自己找来的人,又碍着诸位姐妹何事了,竟要加害于他?” 雨锦义脸色黑沉道。

  “大哥,既然五仙坊的姐妹觉得此人更像,咱们不妨把这小子换了师姐回来?”雨锦绣慢条斯理道。

  那老妪隔着人缝看过林琅,犹疑不定。五姥各有子弟,罗轻霜是仙姥带出来的,与她接触不多,并不熟悉。更何况这次要抓的还是她儿子,更无从辨认真假。

  然而地姥对雨锦义的痴症早有听闻。

  此人早年本与罗轻霜结对,哪知心爱的女人中途叛教而出,不知所踪,自此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见着相似之人便迷恋不已。这事细说起来,过错还在于五仙坊,是以五姥对他始终有些愧疚,地姥也不想与他为难。

  再者,此前雨锦绣已寻了好些面貌相似的男子,想要换人。这番再来一个,纵然再像,五姥也不敢信了。毕竟手上的人可是无影宗宗主亲自送来的,看平日里那紧张样,说不是亲儿,谁信呢?

  “走罢。”地姥心思打转,最终淡然摆手去了。

  林琅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一面跟着雨锦绣两人进去,一面留心路线。陆地门派他早随着林爹晃遍了,各派山门都熟悉得很,唯独这南海,林妈当年爱恨纠葛之地,他从未来过,一路走来就有些不安。

  这圣子岛中竟然靠的全是传送阵!

  这可就不好摸清地图了。林琅遗憾想着,被领到了一处行宫,而后被雨锦义一口一个“霜妹”,絮絮叨叨烦得不行,好不容易打发他出去弄吃的去了,急忙将头颅找出来,道:“傻鸟?”

  “唔。”头颅闷声道,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去替我找找,我娘被关在何处?”林琅道。

  头颅:“唔。”

  连着两声敷衍的“唔”,林琅也听出不对劲了,转念一想,讨好道:“我想你啦。”

  头颅果然愉悦了些:“你等着。”

  说罢幽幽漂浮了出去,几乎同一时间,雨锦义与他擦肩而入。林琅正大惊,却发现这人似乎没看到头颅似的,笑吟吟托了酒菜径直朝他走来。

  林琅便盘算着假装与他饮酒,心想把这人灌醉,便不用装得如此辛苦了。哪知雨锦义酒量非常,尽管听话地喝了许多,依然面不改色,言行如常。林琅只得苦恼地闷头吃东西,吃着吃着,忽而没了动静,不由诧异抬头。

  这人眼神……

  “像……”雨锦义喃喃道,“你与她真是像。”

  林琅如遭雷击,手中筷子掉地,喉中噎住了,咳得如同风浪中颠簸的小船,时刻都有沉陷的危险。

  这人是看穿了么?!

  只是呓语吧……

  林琅用力咳着,顺势掩盖些慌乱。

  雨锦义慌忙又是捶背又是倒水,待他咳过起来,呆看半晌,慨叹道:“跟你娘果然一个模样,人虽小,吃着如狼似虎。”

  “!!”林琅这下确认了,这人是真认出来了!但他依旧不说话,继续吃吃吃装傻。

  雨锦义又道:“放心,我会救她的。你在这委屈几天,等她来了,我自会放你走。”

  见林琅依旧警惕,他又恍惚地端看了一阵,约莫是借着林琅的脸回忆往昔情人。看着看着,竟是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林琅正撇开,恰好遇着雨锦绣带了两个护卫大咧咧走入,撞了一幕,立即笑哈哈地道:“哎呀坏了大哥好事,小弟有罪!这就出去!你们继续,继续!”

  林琅尴尬得很,又不敢出声辩解,见他身后两个带着面具的护卫均投来冷眼,戏谑之意不言而喻。

  “你怎么来了?”雨锦义讪讪缩手,正色道:“霜妹累了,让她休息。”

  雨锦绣倒是个听话的小弟,和兄长勾肩搭背地走了。林琅虚惊出一身冷汗,还未擦掉,又见雨锦绣晃悠回来了,大摇大摆地坐下,取了桌上酒盏斟满,笑眯眯道:“师姐就不陪小弟喝一杯?”

  林琅早已用过酒水,并无问题,便坦然喝了,瞪眼表示送客。

  “怎么不说话?”雨锦绣笑中带色,竟起身坐到了他身旁。“是不会说话还是……”

  这人竟敢动手捏他脸!林琅一掌愤怒打去,反而被抓住了,让那厮亲了几口才松开,脸黑了,再也忍不下去,起身便要大骂:“你这……”

  “你咳咳……”林琅捂着喉咙咳两下,忽而呆了。

  “说不出话了?” 雨锦绣一把揪过他,推倒在小榻上,软软贴了笑语道:“你既然想骗我大哥,那就成全你,以后都不必开口,一直骗下去,和我兄弟俩过一辈子不就好了。”

  啊啊啊这阴险小人!过一辈子又是什么意思?!林琅挣不得力,出不得声,又惊又气。

  雨锦绣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笑道:“我大哥清醒着呢,他明知你不是师姐,不过是放在眼前寻个安慰。我也没那么傻——”

  他将手探入林琅衣襟里,吃吃低笑道:“你这么好的壳子,放着摆设岂不可惜?不如与我一同……啊!!”

  突如其来的惨叫声让两个护卫都惊动了一番,却被雨锦绣及时止住了,眼神阴恻地看着林琅,舔了舔手上鲜血道:“有意思,不愧是师姐的种,**得很。”

  **你个大头鬼!同你大爷快活去吧!林琅擦擦嘴角的血,怒目瞪着,一会想可惜了这圣子骨头有些硬,否则咬断这淫手可不知解决了多少同胞。一会又想这人不仅断袖还**,简直恶心透了,又呸呸呸地吐。

  “小弟!你怎么还在这!父亲找你……你手怎的了?”雨锦义忽然回来,见了两人古怪样,脸色变道:“莫不是与她打架了?”

  “没事,方才碎了个杯子,我替师姐收拾了。”雨锦绣满不在乎道,给林琅丢了个“等着瞧”的眼色,哄着兄长离开了。

  林琅这下可完全不敢碰桌上的食物了,苦哈哈地蹲在榻上,心想这雨锦绣实在是个阴险流氓,如此呆下去不是办法,等头颅回来了,尽早离开才是。

  他这一夜紧张兮兮的,就怕龙阳圣子再来骚扰,完全不敢睡,缩在角落里,听到动静便惊得一跳。然而几回均是雨锦义来给他送东西,如是来回几次,他只是摇头不语,不敢碰更不敢吃,弄得此人着急不已。

  林琅便在他手上写了罗轻霜的名字,这人心领神会,面上肃然,发了一通誓言:“放心,我若找不到她,绝不回来见你!”

  林琅:“……” 大哥你乱发什么誓,你不回来,雨锦绣岂不是更有恃无恐么!

  林琅又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晚上哀怨地在墙上画了无数圈圈——诅咒某个龙阳圣子不举。

  雨锦义这行宫宽大,夜间尤其冷清,微小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夜间不时有奇怪的隐隐哭声,好似鬼魂低吟一般。然而林琅自小习惯了影刺鬼魅般出没,并不怎么害怕,倒是雨锦绣几天没来,他乐得轻松,百无聊赖地画着解闷。那护卫虽每日给他带来酒水饭菜,却不敢吃喝,只怕再中一招。

  雨锦义果真是守信之人,八成找五姥要人不成,愣是没敢来找林琅。倒是雨锦绣又来了,林琅直念晦气。

  “小乖乖就这般嫌弃我?还是真想爬我大哥的床?”雨锦绣这次却不是一个人来的,怀中还搂了个,披头散发的,看得不慎清楚是男是女。

  林琅连瞪也懒得瞪了,见他不接近,继续从容地画他的圈圈叉叉,把钢叉小人也带上了,可见对此人痛恨至极。

  没想到雨锦绣此番来却没动他,只是吩咐换了些行宫里的装饰摆设,诸如盆景、屏风、花瓶等等,林琅纳闷极了。这龙阳圣子是转性了?

  又看他与那不男不女之人腻歪得火热,暗暗松口气。兴许这人有了新欢,便不会再来缠他?林琅一身神经紧绷,直至他布置完毕,也没见动静,反而又古怪起来。这人不动手脚,似乎不大可能?

  他疑神疑鬼地开始检查起被置换过的物品来,没曾想身后忽然伸了一只手,遮住他眼睛,有个声音娇滴滴道:“林郎,猜猜我是谁?”

  林琅:“……”

  这声音熟悉中带点陌生,是敌是友?而且,这一幕似乎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