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从头顶传来,林琅摸了摸, 摸出一只肉团团的……

  “凤凰?”林琅讶异道。

  “啾!”那光秃秃鸡崽似的鸟儿惊叫一声, 换了女声恼道:“你如何认出来的!”

  林琅托起它盯了一阵, 忽然接了烫手山芋似的扔了出去, 怒道:“你个丧门鸟!回来做什么?!”

  凤凰吧唧一下正好摔在九风脚下,被滴了一身的口水, 又飞快跑回林琅身边, 揪了他衣袍一角,探出个脑袋羞愤道:“快与我借件衣服!”

  林琅:“……”好吧, 看她这么惨, 还是是只雌的, 姑且替她弄块遮羞布。林琅袖子在飞剑上划拉两下,扯了块布, 给她披风似的系在脖子处, 摆手道:“好了,走吧, 别让本公子再看到你!”

  小凤凰扭扭身跑了,正遇着九风凶巴巴地拦住,又飞退回来, 往林琅袖子里钻。

  林琅把她拎出来,怒道:“有完没完, 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信不信本公子把你烤了吃!”

  说罢毫不留情地丢与了九风。“赏你的!”

  九风看着林琅捧着头颅又继续痴呆自言自语,与影辰对望一眼,收了收口水, 嘀咕道:“这小东西还有点用?”

  影辰点头:“嗯!”

  说着又拎起秃鸟儿,放在林琅面前。

  “怎么又来?想勾引我家傻鸟,没门!”林琅痴怒道,把头颅用袍子裹了,抱得紧紧的,气呼呼地起身跳开老远,虎视眈眈看着。

  “……”小凤凰呆滞了,心想她如今这肉鸡模样,谈何勾引?回头便问一人一鸟:“他傻了?”

  顿时挨了九风一翅膀。

  影辰道:“说话,去!”

  这是要她陪聊?小凤凰被扇得一咕噜滚了过去,狼狈爬起,暗想待恢复了实力,定要把这臭鸟烤了!

  林琅见着凤凰又来了,慌忙跑远,背贴着墙一脸警惕。若不是拍卖场四周看台太高,他又毫无飞行的本领,恐怕早已逃之夭夭了。

  小凤凰狐疑地看着目光有些迷离的林琅,似乎明白了,昂头道:“你过来,我不与你抢便是。”

  林琅仍是不信,躲闪一番,忽而见到了什么,面色一喜,飞奔出去,正好扑上那刚刚掠下地面的小老头:“师父,有只蠢鸟要抢徒儿东西!”

  古寻在外追丢了九头鸟,在外头耽搁一阵,此时方才气冲冲追回来,正要捉了鸟,却被林琅纠缠住,只得道:“它抢你什么了?”

  林琅哼哼唧唧地举了举手中头颅示意。

  “这是什么?”

  “我老婆!”林琅痴气道。

  “什么?!”老头儿震惊地揭开袍子一看,先是脸色古怪,而后想到了什么,大怒:“你再说一遍!”

  这小老头不怒则已,怒起来跟火鸡似的,脸红脖子粗,似要揍人的模样。林琅畏惧地缩了缩脖子,飞快把头又包严实了,紧紧抱着,皱着眉头想了想,委屈地小声道:“唔,是老攻。”

  古寻:“……” 老头儿不在的时候,谁给徒弟打了闷棍喂了假药么?

  “哦。”老头儿眼珠转转,起了主意道:“乖徒弟,你若能擒了那九头的怪鸟来,师父便不追究你拿了这魔器之事啦。”

  林琅立即招手道:“小九,过来!听我师父调令!”

  正看好戏的九风陡然一惊,蹭蹭影辰道:“不对,他没傻吧?他是故意要卖老子的对不对!”

  影辰肯定道:“不傻!”

  小凤凰幸灾乐祸:“该!”

  九头鸟怒视,见林琅已亲自来抓,慌忙张翅,一下子飞出天顶没了踪影。

  林琅怒道:“小九,你个蠢货找死!敢跑,小心在外头被人削死,劳资可不会替你收尸!”

  古寻跺跺脚,正欲追上,却见九头鸟又慌里慌张飞了回来,落在林琅身边,郁闷地小声附耳道:“外头好些人,正在抓妖魔,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林琅面无表情地挪开:“你很臭,远点说话。”

  转头又郑重其事对古寻道:“师父,这臭鸟送你啦。”

  古寻满意点头,伸手道:“好了,这魔器使命完成,师父也要收回啦,拿来吧。”

  “不可!”九风反对道。

  林琅呆呆一愣,竟是点头道:“好。”

  九头鸟怒喝:“你敢……”

  完了,这人傻便傻了,竟连煞身头颅也拱手让人,回头尊座岂不是要拿他问罪?

  哪知林琅一脸认真地拍拍怀中头颅,叮嘱道:“我与他一体的,师父请回收。唔,我个头大,记得寻个宽敞盒子装。”

  这下古寻即便再老不正经,也发觉这徒弟的不对劲了。正待好好盘问一番,天顶又掠下先前主持拍卖的老者,焦急道:“师叔怎的还是如此墨迹,快把魔器藏好!外头人我拦不住……”

  话未说完,已有一个老婆子的声音打断道:“应天门好大的脸,我等在外收服妖魔,竟连求魔器一观也不得!”

  空中传来仙乐飘飘,花瓣飞舞而至,霓裳簇拥之中,一老妪乘轿飞落。轿帘掀着,众人一看便有些惊讶。那人声音虽老,却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容貌。

  一直在旁观望的小凤凰见着来人,便悄悄在众人身后移动,左思右想,寻了个可靠目标,窝在影辰脚后。

  影辰低眉一瞟,并不在意。

  “糟老婆子!谁让你进来的?!”古寻见了那女子便大怒。

  “哼,老古董,你平日龟缩不出,与妖魔易市也就罢了,竟敢拿了魔器拍卖,莫非应天门是要脱离正道了?!”女子说着,扫视一番,先是盯住了九头鸟,现出阴狠之色,而后又见着林琅,登时一愣,豁然出轿。

  林琅见着那女子坐在轿中,两侧各侍立一女,其中一人手奉琵琶,另一人却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正是林妈——罗轻霜。

  他心中登时敞亮,一下子明白了,这老声妙龄的女子是五仙坊的五姥之一!又见她起身走来,登时心中狂跳。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幸而他先前早早盘算着,如何将煞身头颅带走,演了一出痴傻戏,如今……正好将计就计!

  林琅眼看那女子板着脸走近,依旧痴傻站着不动。

  “姥姥!”眼看那女子走至林琅面前,伸手似要拧他一把脸,罗轻霜终于忍不住出口。“莫伤他!”

  那只手未停下,被古寻不满地哼声一拦,道:“糟老太婆,你想看魔器也就罢了,怎的还动我徒弟?抢人徒弟,你这天姥的名声还要不要?”

  天姥狐疑地看向林琅怀中之物,道:“这便是魔器?怎的一丝煞气也无?”

  又道:“你何时收的这废物当徒弟我是不知,但这人与我南海祸害有关,必要带走!”

  罗轻霜看着儿子比之青州之时更为消瘦,人还略带了些傻气,面上不语,却心疼不已,飞快掠来,将人护到了身后,又急又怒道:“姥姥,仙姥已与我说好,待他成亲生子,再往南海无妨。”

  “哼,你倒是机灵一点不落,知道小仙儿最是念旧。莫当我不知道,你无非是想借此拖延罢了!”天姥冷眼道。

  原来林妈当时答应仙姥,是这原因?林琅顿悟。林氏夫妇奔走求子多年,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怎么会轻易叫儿子送死?林妈这是想先来缓兵之计,而后……趁机掉包?

  想到这,林琅心念一转,装了害怕道:“娘,你来接我回家么?”

  罗轻霜回头便是喝骂:“闭嘴!闯了祸就给我老实点!老娘收拾完烂摊子,回头收拾你!”

  “……”林琅没想到她如此凶悍,果真如前主记忆中一般,无论何时也不曾对他给过好声色,又是纳闷,又是不大相信,又闷声委屈道:“我想爹啦!你不带我回去,我叫爹来接!”

  “呵,你爹如今怕是走不开!”天姥嘲道,大约看出林琅这痴傻样有些不对劲,又把攻击的矛头转向林妈,“你这儿子与你当年倒是一个模样,惹事精!连云山庄的地灵胎也让他给沾了,如今林宗主正替儿子开罪,只怕连家老祖宗出关来,少不得受些惩罚。这事你可知道?”

  地灵胎!这下糟了。林琅心中猛地一突。

  罗轻霜闻言便是身形一晃。她夫妇俩最是恩爱,旁人看来爱夫甚至胜过爱子,听得丈夫要受罚,心头又是一颤,回头怒瞪儿子一眼道:“你又干的什么好事?!把你爹也连累了?”

  “爹怎么了?” 林琅假装糊涂,愤然嚷嚷道,“我要去找他!谁要打他,我替他挨!”

  “好得很!你若有这般敢作敢当,姥姥给你个机会也未尝不可。”天姥细细打量他许久,沉吟片刻,竟是语气缓和道,“霜儿,你既然执意想要儿子,姥姥也成全你。只是……我却不如小仙儿那般好糊弄。我给你一年时间,无论他生不生得儿子,都得来我南海,否则……”

  她目中寒光一凛道:“姥姥亲自来拿人,可是不管死活!”

  罗轻霜犹豫片刻,点头便急忙拽了儿子要走。

  “等等!”古寻不干了,“这小子得把魔器留下!”

  “不成!说好的,我把小九给你,魔器就是我的了!”林琅嚷道,更是护得紧密。他得想办法把煞身头颅带走才行!

  “傻小子,你爹要紧还是魔器要紧?给他!”罗轻霜不耐烦地劈手便来夺。

  林琅这弱鸡力气,哪里敌得过母老虎般的彪悍?那头颅轻易从他怀里掉去,然而罗轻霜似乎一时没接住,咕噜噜滚开了。

  林琅一看俯身捡头之人,便是心中一颗沉石急坠。头啊头,你滚到哪不好,偏偏滚去那最难应付的老妖婆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