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声炸响时,韩棠从睡梦中猝然惊醒。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病得快要死的时候,陆衍找到了他。他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了,可看到陆衍时,心里又全是舍不得。

  只是这次,在他伸手祈求安慰的时候,陆衍没有靠近。他远远站着,居高临下,眼神冰冷,质问着自己为什么要毁掉他的心血。

  陆衍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

  韩棠是被疼醒的。

  距离出事那天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虽然他带着防溺水设备,附近又有M提前准备好的外援,但当时情况太凶险了,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抢在被漩涡卷进去前捡回一条命的。就连韩棠事后回忆整个过程,都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他只记得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鼓励着他,让他挺住了,千万不能死。

  之后M带着他逃到临市,这是有他早些时候就看中的一个私人疗养院,环境不错,还配备了一些基础的医疗设施,能保证他尽可能舒服一点熬日子。

  他在那天的乱战中受了点伤,不算太严重,但伤口迟迟不能愈合,创面感染又导致了高热不退,等到彻底转醒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韩棠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等到那种心脏被击穿的痛感慢慢消散,才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摸黑去桌边倒水喝。

  M听见动静,进来查看他的情况,房间里暗的一丝光亮也没有,他随手开了灯,韩棠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的一眯眼。

  “醒了,今天好点没有?”

  韩棠这段时间瘦了很多,身上的衬衣松松垮垮,领口微敞,露出深陷的颈窝,人也有点蔫蔫的:“我没事。”

  M看了看他病气未褪的脸颊,不放心地递了根温度计过来:“量一下。”看他不接,又补了一句:“这里条件有限,如果你再像之前那样昏迷不醒,我就只能把你送回你哥那里了。”

  韩棠心想,送回去干什么?嫌我死的不够快么?但还是认命接过来,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他刻意不提陆衍的名字,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M说:“陆家的人还在公海,他们这几天又从国外调了几支搜救团队,陆衍没出面,据说他精神状态很差,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他看了看韩棠的脸色,不太确定地问:“你想偷偷去看他么?”

  “不了,”韩棠语速很慢,不像在回答M,倒像在试着说服自己:“我哥,特别在乎那个人,他说如果再失去,他宁愿去死,那个实验基地没了,很多事就得无限推迟,他现在肯定恨死我了,万一回去了被他发现……”

  韩棠想想梦里陆衍仇视的目光,苦笑了一下,仰躺下去,抬手挡在眼睛上:“我也没几天了,犯不着上赶着找罪受,反正时间一长,他接受了这件事,慢慢就会好起来。”

  M没有再劝,起身离开,临走不忘替他关上了门。过了很长时间,韩棠放下了手。房间里一直维持着人体舒适温度,但他总是觉得冷,发了一会儿呆,他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是很久以前拍的。那天也下着雨,陆衍参加一个酒会,后半夜才到家。明明路都走不稳了,可看到自己破天荒睡在他床上时,还是特意放轻了脚步。

  其实那会儿韩棠还没有察觉自己对陆衍的喜欢,对方也就不像后来那样,对他的亲昵示好避之不及。他记得清晨醒来时,陆衍侧身躺着,让自己舒舒服服地睡在他臂弯里。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拿起旁边的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照片里,陆衍紧紧抱住他,嘴唇就贴在他耳边,看起来难舍难分似的,完全不是平常冷冷淡淡的样子。韩棠还记得温热的呼吸轻轻敲击耳膜时的感觉,有点暖,也有点痒,于是他微微眯着眼睛,不自觉朝陆衍的方向靠了靠,像只被取悦到的猫。

  他咬着大拇指盯着照片出神,直到疾病导致的痛楚在胸□□开,他捂住嘴一个劲咳嗽,半响才缓过来。

  还想这些做什么呢?所有的舍不得和不甘心,在他所剩无几的时间面前都失去了意义。他仰躺回床上,缓缓吐出一口郁气,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在看过陆崇胥寄给他的录像后,那个浑身是血,形容可怖的影子,就变成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梦魇。有时他甚至会故意弄出些小口子,借由伤口愈合的速度来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但这种尝试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生命力如同他的求生意志般,一点点消散着,在万丈深海中鼓舞他活下去的那个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

  那时候他不想死,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

  不要胡思乱想了。韩棠对自己说,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在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模样前离开陆衍,这样就就算陆衍记恨自己,也只能想到自己健健康康的样子。

  可是,陆衍真的会想他么?

  韩棠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感觉温热的液体慢慢涌上来。

  同一时间,陆家。书房里门窗紧闭,一丝光亮也照不进来。陆衍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对面巨型屏幕莹白的光落在他脸上,照出一张同样苍白的脸。

  那里正播放着他之前给莱尔的监控资料。他站在窗边讲电话,韩棠故意从后面抱住他,还把头搭在自己肩膀上。

  监控里的自己明显僵了一下,单手按在韩棠环抱的手背上,做了个要推开的姿势,韩棠察觉到了,反而抱得更紧。他记得那个电话不过是个会议汇报,原本十来分钟就能结束,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破天荒追问了一通,那种事无巨细的问法,让电话对面的那个出了一身汗。

  其实对方的回答,他压根没怎么听进去,他的目光始终望着透明玻璃上两人相拥的影子,可当用以掩饰的汇报结束后,他就立刻把韩棠的手拉开,不敢将目光投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身上。

  视频里韩棠垂下眼睛,落寞地望向自己。陆衍不等他失望后走开,就又拿起遥控,把进度调到最开始——天气正好,浅金色的阳光穿透玻璃窗照过来,韩棠蹑手蹑脚进了门,看见他在讲电话,悄悄绕到他背后,虚晃一枪,作势要梧他眼睛,被打了一下手背后,笑着搂上了他的腰,嘴唇若有若无地蹭在他后颈,似乎带着阳光的温度。

  陆衍露出了和屏幕里的自己如出一辙的笑容,他抬手抹了一下脸,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的眼泪,而后拿起旁边的酒瓶喝了一口。

  自从住院以来,陆衍一直把自己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没办法入睡,可能见到韩棠的唯一方式又只存在于梦里。于是他习惯在睡前酗酒,酒柜因此空了大半,他不许人进来收拾,封闭的房间里,连空气都弥漫着酒精味道。

  外面都在传,陆家掌门人因为弟弟的死伤心过度,精神出现了问题,陆衍一度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但必须要同外界打交道的时候,他表现的又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平静。

  公海那边的搜救不能停——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只想捞尸体都是不可能的,但没人敢在陆衍面前说这种话。跟韩棠打过交道的人也要去查,他工作室的客户,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还有……韩家。

  掘地三尺地查下去,陆衍才知道韩棠和韩家的关系,也知道了当年就是韩长远做主,把韩棠送进研究所。

  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韩长远就被“请”进了陆家。用以拷问的地下室荒废了很多年,韩长远蜷缩在积满灰尘和血垢的地砖上,喊得声嘶力竭。

  “那就是个野种,连他亲妈都不想要他,我解决了他,对所有人都是好事!我有什么错!”

  这句话说完,整个地下室都静了一瞬。韩长远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语气立刻弱了下来:“我……不是……”

  但陆衍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致,只说了一句“收拾干净”,就起身走了出去。

  他手里握着一份口供,韩长远交代了跟陆崇胥勾结的经过,按照吩咐,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漏下。他甚至还交出一张韩棠小时候的照片——那是他那个妄图母凭子贵的亲妈寄给韩老爷子的,后来被韩长远拿来当做了遗像。像是为了报复,他故意弄了个空冢,就葬在距离韩老爷子墓园咫尺之隔的地方。

  照片上的韩棠站在床边,身上的衣服不太合体,神情也有些怯懦,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上一截。他对着镜头挤出一个微笑,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在他眼底投出一道阴影。

  陆衍摸了摸他的脸颊,恍惚间小小的韩棠跃然而出,在他面前一点点长大,怯懦抗拒的神情渐渐褪去,变成了记忆中熟悉的、鲜活的样子。他眨了眨眼,看见韩棠张开手臂,向他索要一个拥抱。

  陆衍冲过去,只抓住一抹虚空。当晚陆家上下出了一场意外,私人医生都被紧急叫过来——半夜管家看到陆衍书房的门虚掩着,不放心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

  里头只开了一盏钓鱼灯,陆衍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把瑞士军刀,刀尖之下的手腕上带了伤,不断有鲜血落下来。

  管家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冲进来,慌得给他按住伤口:“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啊,我马上请医生过来。”

  “不用了。”陆衍像是慢慢回过神,随手丢了刀:“你帮我包扎一下就行了。”

  管家不敢耽搁,飞快下楼拿来家用医药箱。陆衍全程都保持着的同一个姿势,神情麻木的让人心悸。伤口不深,没割到血管动脉,管家在心里松了口气,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小心劝道:“先生,小少爷还没找回来,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您要是有个好歹,他可怎么办啊?”

  “我没有想不开。”陆衍低声道,手指在心脏的地方点了点:“刚才我梦见棠棠了,睁开眼又看不到他,这里闷得厉害,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弄得我没办法呼吸,我只能想法子把压着的东西放出来。”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像是在跟管家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会寻死的,棠棠还在等我带他回来。”

  管家听得心惊肉跳,陆衍生病的事莱尔提了一句,让他平时多注意,但说得语焉不详,管家只当是普通的睡眠障碍,也就没太在意,现在看来,陆衍这癔症明显越来越重。

  今天只是放血,明天又会干出什么来?他越想越害怕,出了书房门想了想,还是把家庭医生找过来,就怕出了意外来不及抢救。

  管家好说歹说,总算把陆衍劝回卧室休息,可进了门,陆衍也没有任何要躺下的意思,他直愣愣站在韩棠送给他的画前,那是韩棠千辛万苦从周家弄来的——《幻影中的爱人》。

  管家没敢走,犹豫着要不要再劝。

  冷不丁陆衍自己开了口:“棠棠把画弄回来的时候,问我喜不喜欢。”他眼底满是温情,目光深深地盯着前方,仿佛在看着谁似的:“其实当时没怎么细看,我应该早点跟他说的,有他在,我当然只会说喜欢。”

  管家轻轻叹了口气,陆衍带韩棠回家时,只说他们是兄弟,可当时管家就觉得奇怪,哪有哥哥看弟弟的眼神腻歪成那样?之后几年,小少爷固然是日渐主动,可陆衍的反应也不怎么清白,就连家里佣人私下里都议论过,说他们跟闹别扭的情侣似的,分明是舍不得,可又咽不下那口气。

  早知道会闹到这个地步,还不如当时多几句嘴,没准事情会变得不一样,现在就算想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管家站了一会儿,本想劝他早点休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只轻轻替他关上了门。

  清晨时分,陆衍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那个号码,没什么表情地接起来:“什么事?”

  “陆总,好消息!我们发现了小少爷的线索!他很有可能还活着!”

  陆衍拿着电话的手一瞬间攥得铁紧:“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少爷没死,他当天就被人救走了!”

  陆衍脑海一片空白,极度刺激带来的不真切感完全笼罩着他,只有心脏跳动时那鼓点般的声音,提醒着他,这不是在做梦。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把晕眩感压下去:“你慢慢说。”

  “是这样的陆总,最近天气太差,那片海域跟着不太平,我们想着多找点帮手过来捞人,不然等大风浪过去就更难找了。”

  那边说得兴起,也顾不上避讳:“国外有名的蛙人公司我们都找遍了,就在国内选了选,结果发现出事那天,有个蛙人小队也去了公海,我们感觉不对劲,一查之下可不得了,这家公司曾经账上有一笔钱,是通过境外第三方平台汇来的,这个第三方还给另一波人打过钱,就是小少爷找来的那群雇佣兵团伙!”

  从公海回来以后他们就审问过那群雇佣兵,可这些人只参与那次行动的一环,对韩棠接下来的安排一无所知,威逼利诱大半个月,除了这个交易账户之外,没套出半点有用的东西。

  陆衍冷静下来以后脑子转的飞快:“这个蛙人小队联系上了么?”

  “人现在被我们扣着,该问的都问清楚了!”电话那头声音无比亢奋:“出事当天他们把小少爷救了回来,其实也不算救,据他们说,多亏小少爷自己先游到安全地带,不然那种情况,他们也不敢冒险,小少爷上岸前就昏过去了,他们按照要求把人送到一辆皮卡上,后面的事他们没再参与。我们查了那阵子所有的航空航运信息,找到两个最有可能的人。”

  “两个?”

  “一个是小少爷,另一个多半是他找来的帮手,我们推测,很可能就是一直住在小少爷工作室的人。”

  韩棠工作室下头有个地下室的秘密,是前段时间陆衍派人去调查时才发现的,里面的设施已经被清空了大半,但仍能从仅剩的线索里推断出有人在这里长期生活过,只是陆衍那时候浑浑噩噩的,压根没有心力往深处去查。

  各种信息不断砸过来,陆衍没有半点犹豫,直接问出最关心的事情:“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G城一家私人疗养院,现在过去要不了半天就能到,我们们的人已经在附近了,目前还没有看见小少爷,您看是不是多带点人来把他……”

  “不,不行!”陆衍厉声打断,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们就在那看着,别让人跑了。我得想一想,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子,免得他留了后手,再跑个没影。”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对面隔着电话都莫名觉出一股寒意:“是,陆总。”

  陆衍在椅子上僵坐了半天,心跳快到病态的悸动感才慢慢缓和下去,又看了一眼手机,确定刚才的对话是真实存在的,他才定了定神,大步走出门。

  昨晚出事以后,管家一直就没敢离他的房间太远,这会儿听见开门声就迎上来了,没想到陆衍忽然动作这么利落,险些跟他直接撞上。

  陆衍微一侧身绕了过去,他这阵子瘦得厉害,可那股颓败消沉感淡去过后,反而迸发出一股锋芒毕现的冷峻意味。

  “你来的正好,帮我散个消息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就说我要结婚了。”

  “好的陆先生。”管家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您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陆衍走得头也不回:“你没听错,去办吧。”

  在陆衍的授意下,不到一个礼拜,陆氏董事长要结婚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这些年他的感情生活一直都是空白。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喜欢他的倒是不少,有权有势想要跟他攀上关系的豪门也很多,但他每一个都拒绝的很干脆。算下来,这些年的公开场合里,能被他带在身边的,就只有他那个身份存疑的“弟弟”。

  陆衍对他偏爱的有目共睹,韩棠活着的时候,还有些心思不纯的人搞出“兄弟相嬉”的桃色流言,韩棠一走,偶尔传出来的几句流言,都是陆衍情绪崩溃,已经伤心到需要药物治疗的地步了,倒叫人不好再继续八卦这些事。

  可谁能想到,他那心肝宝贝才走了没两个月,他居然就要结婚了?普通人家死了亲人也没有这么快就办喜事的。而且要跟他结婚的又是谁?怎么以前从没听过有这档子事?

  一时间,有关陆衍的婚讯甚嚣尘上,跟陆氏有合作的都开始打听陆太太到底是谁,但陆衍把这个人保护的太好,都有记者在重重安保下偷拍到了他试穿高定礼服的照片,却愣是没人查到这位陆太太半点信息。

  韩棠是在晨报上知道这个消息的,自打他住下以后,几乎就没关注过外头的消息。没有了必须要做的事和想要见到的人,他似乎就没了好好活下去的念想,每天足不出户,不是发呆就是睡觉,连拉开窗帘看看风景的兴致都没有。

  那天M不在,护工直接把早餐车推进他房间,东西都快放凉了,韩棠才蔫蔫地过去吃饭。娱乐早报就摆在果汁杯旁,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报纸最中央的头版位置,赫然映着陆衍他照片。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礼服,正在窗边打电话。

  照片不算清晰,看光线和取景,似乎是偷拍来的,可就是隔着这样模糊的像素,仍能感觉到陆衍心情不错。旁边旁是加粗加大的标题:陆氏董事长即将闪婚。

  M回来时,韩棠还坐在餐桌边对着那张报纸发呆。M走近看了看,也不怎么意外:“你知道了。”

  韩棠猛的抬起头看他:“你早就知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M在情感方面一向迟钝,这会儿对上他明显苍白的脸色还有点不确定:“我以为你应该不会想听到这个消息。”

  韩棠目光紧紧盯着报纸上的人:“我是不想听,但这件事太奇怪了,他怎么会忽然要结婚?他喜欢的那个不是已经死了么?难道他又找了一个更像的?”

  他的语速很快,似乎在面对的一件无法理解但又必须接受的事情,整个人都透着仓皇又神经质的病态感。

  “他结婚对象是谁?”韩棠忽然问。

  M难得沉吟了一下:“不清楚。”

  “不清楚?”

  “说来也怪,陆家那边的确一直在推进婚礼进度,请柬都散出去了,可这个陆太太的信息,一丁点都没透出来,不知道是陆衍不愿意他被人打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做了跟陆崇胥翻脸的打算时,韩棠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虽然侥幸没死成,但搞出这么大的乱子,他也没奢望还能和陆衍在一起。只是他才“死”没多久,就听见陆衍要跟别人在一起的消息,说不难受是骗人的。

  “也好。”沉默半晌,韩棠把报纸推开,声音艰涩:“有人陪着他是好事,我没关系。”

  “还有一件事。”M看他起身要走,连忙把人叫住:“暗网上出现了悬赏公告,有人出了高价要陆衍的命。”

  “什么?”韩棠反应很大,一抬手差点撞翻了果汁杯,幸亏M眼疾手快扶了一下,就听他急急忙忙追问:“陆崇胥不是已经死了么?还有谁会对我哥下手?”

  “多半是他逃亡在外的心腹,已经有杀手接了悬赏,我估计他会选在陆衍婚礼上动手,到时候人多事杂,最方便钻空子。”

  “我哥知道这件事么?”

  “陆家的安保团队已经去婚礼现场排查了,看起来是知道的,对方应该没这么容易得手,你如果不放心,我去给他们发一封匿名提醒信。”

  韩棠“嗯”了声,欲言又止:“我……”

  “怎么?”

  “我还是不太放心,我想回去一趟。”

  “怎么回去?”M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忽然要结婚,对方的底细他都摸清了么?万一对方别有用心怎么办?或者他干脆就是被人控制了呢,而且现在又有人盯上他,要是保镖不够尽心……”他抬起头,苍白的面孔看起来还是很平静,却在眼眸深处迸发出极其果决的力量:“帮我找个擅长改头换面的高手,我要去他身边,起码在婚礼结束前,我要看着他平平安安的。”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韩棠笑了一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泛着酸涩:“我会小心,一定不让他发现,况且他现在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未必能注意到别的。”他将那份揉皱了的报纸叠成个四四方方的方块,揣进口袋里,而后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我没什么能送给他的,就最后再陪他一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