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棠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好了心情。他刚才放倒人的动静小,外面的保镖不知道里头的情况,一时半会不会进来,他找到陆衍随身携带的柯尔特M45,七发子弹满满当当,随手揣到后腰,才小心地将陆衍扶起来,架在自己肩膀上,朝着陆崇胥一行人离开的那个安全出口走去。
陆崇胥留了两个人在那里等,见他出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要上来帮忙。
韩棠面对外人时,一贯是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样,连客套都懒得,一边侧身躲开,一边抛出一句:“带路。”
两个人领着他进了地下车库,那里停着一辆车。韩棠低着头把陆衍放到后座上,漫不经心般地问:“现在去哪?”
“这个你不必知道,只要跟我们……”
说话的人声音忽然顿住了,就在刚刚,韩棠忽然转身,以肉眼根本没法看清的速度劈在他后颈上,力气之大,几乎能将颈骨生生砍断,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就倒了下去。
旁边站着的那个立刻掏枪,他的手刚摸到枪托,锁骨就挨了一拳,不夸张地说,那感觉简直像被一记铁球砸中,半边肩膀当场就麻了,紧接着就连人带枪被踹飞出去。
这个明明一脸苍白病态,看起来柔弱的像菟丝花一样的年轻人慢慢走到他面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抬脚踩在他胸口。
“操。”那人疼得骂了一声,生呕出一口血。
韩棠大半个人都站在阴影里,昏暗的光线在他眼底融成一团墨色:“联系陆崇胥。”
那人像是还要说什么,韩棠微一用力,传来一阵令人齿寒的骨裂声,那人疼得浑身抽搐,颤抖着摸出一部电话递给他。
韩棠没接:“拨通,按免提。”
嘟。嘟。嘟。
电话接通时,韩棠干脆利落地将碍事的人彻底放倒,径自上了车。
陆崇胥听清声音后像是一怔,联络者不是自己人,他稍一思索就猜到了这边的情况,但声音还保持着温和:“怎么了?”
韩棠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陆衍,语气有点心不在焉:“之前有些事情没问清楚。”
“你说。”
“如果你的目的只是我……只是陆衍,想办法把人抓回去就可以了,你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想下黑手未必做不到,但至今为止,你们连试都没试过,为什么?”
陆崇胥大概只思索了几秒钟,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容里的嘲讽意味非常明显。
“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除了陆衍这个人,你还想要什么?”
车子开出地下车库,阳光斜射过来,照见韩棠异常苍白的面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仔细看时,能看到还未褪尽的几分疯狂。
陆崇胥轻叹了一声:“我打算重启研究所,当年陆衍把我的心血毁了个七七八八,但一些重要资料,还有那些我高价请来的专家都还在,他设置了很多安保手段,一旦某个环节出现错误,所有东西都会彻底消失,我不能冒这个险。”
韩棠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攥得发白:“现在就能了?”
电话那头,陆崇胥也针锋相对般笑了笑:“现在当然也不算保险,如果可以,我会等到他把你变成他想要的人,然后再说服你跟我合作,那才算攥住他真正的弱点。”
“一个人不管再怎么强势,被拿住了弱点,就只能任人摆布。可惜,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不能继续等下去,好在你虽然只是个替身,但他在意你,那你勉强也可以成为一个突破的口子。”
陆崇胥说到这里顿了顿,隔着电话,韩棠看不到他脸上已经不耐烦到极点的神情:“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还有其他问题,就带着他当面来问我。”
车子开进一处隧道,一时间电话两端都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但交易地点得我来定。”
“……你想定在哪?”
“就定在那艘邮轮上吧。”韩棠语气淡淡的,那些明明暗暗地光落在他脸上,最后定格成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意味。
陆崇胥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在远离自己势力范围的公海进行交易,风险是显而易见的,何况那游轮上都是陆衍的人,万一韩棠反水,后果不堪设想。
陆崇胥立刻起了疑心:“为什么要选在那里?你不会是想帮着陆衍把我引过去吧?我别忘了,我死了,你就彻底失去活下来的机会,你最好别耍花招。”
“他的性格你最清楚,我骗了他,又打晕他跑来跟你合作,就算我想跟他打配合,他也不相信。”韩棠顿了顿:“我选在那里,不过是想报复陆衍,我要让他亲眼看着希望一点点消失。你要是担心,大可先让你的人过去控制住局面,到时候我再带着他跟你交易。”
片刻之后,陆崇胥道:“给我一点时间。”
韩棠道:“两天,搞不定就不用合作了。”
他挂了电话,看了一眼M发来的定位,径自将车子开到临近海港的一座空仓库里。
M屈着一条腿坐在一张简易升降桌前,桌上的电脑屏幕被切分成了十几个画面,从不同方向监视着仓库周围,一旦有可疑人员进入检测区,警报就会立刻响起。
韩棠冲他点了下头当打招呼,弯腰从后座把陆衍弄出来。陆衍是受过抗药训练的,但麻醉剂似乎经过了特殊配比,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要清醒过来的意思。
“要帮忙么?”M问。
韩棠没吱声,半背半抱地把陆衍往仓库一侧带,那里铺了个简易单人床。韩棠把人放上去,转头又去找手铐。
M难得展现出好奇,蹬着那把旋转座椅滑行过去。他第一次面对面打量陆衍,稍稍看得久了点。
韩棠走过来,把他推到一边:“地方找到了么?”
M报出一个坐标:“应该在这片海域附近,更详细的地址还需要继续找。”
韩棠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半跪在陆衍身边,把人翻过来,将手结结实实拷在背后,嘴上道:“知道了。”
M看他小心地将陆衍的衣袖翻了几圈,垫在手铐下面,防止磨伤皮肤,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他总是要醒的,你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了么?”
韩棠头也不抬:“解释什么?”
M说:“从他的立场来看,这次怎么说都是你帮着陆崇胥一起坑了他,爱人跟仇人搅合到一起,你不想好说辞,就算他再喜欢你,可能都很难原谅。”
韩棠背对着人,看不见表情,只听见他在沉默片刻后,近乎冷酷的声音:“那就别原谅。”
M还要说话,韩棠已经从抢先一步开了口:“这地方不安全,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过来,你去准备一下,我们该走了。”
M点点头。
韩棠维持着那一动不动的凝望姿势,直到他走出仓库,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陆衍的脸颊。可能是不舒服的缘故,陆衍一直皱着眉头,韩棠抚了几次,都没能把抚开。
他嘴唇动了动,刚想要说什么,但胸口忽然迸发的疼痛感生生扼住了他,他用拳头堵住嘴,扭头将剧烈的咳嗽声咽了下去。
其实这种遮掩没什么必要,陆衍依旧睡得无知无觉。
韩棠缓过劲来,才重新转过头。注视良久,他忽的笑笑,抬手在陆衍嘴唇边碰了碰,留下自己指尖一点湿润的血渍,像是在留下什么印记。
韩棠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不会跟你道歉的,你尽管恨我好了。”
M回来时,就看见他还对着陆衍发呆,像是不舍得一样。他等了片刻,见对方还没有回过神的意思,才出声提醒:“可以走了。”
韩棠闭上眼睛,片刻后站起身,接过他弄来的轮椅,将陆衍安置到上面,便急匆匆往外走。
仓库外停着一辆改装车,几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正站在车门边闲聊,领头的是个高大精悍的中年人,他夹着根烟站在边上,虽然看似懒洋洋的,但神情和肌肉状态无不显示他始终在备战状态。
在M带着他走过去时,这个中年人已经拍了拍身边的兄弟,示意他们开工了。
M带着人走过去,简短道:“这是你们要保护的雇主。”
领头的叼着烟打量了韩棠一会儿,跟他们以往的雇主相比,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矜贵漂亮的过了头,分明是个豪门娇养大的小少爷,光是站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港口,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几个队员大概也有类似的想法,但首领不发话,他们也只敢放肆地盯着看一看。
韩棠没理会那些算不得善意的目光,把陆衍推到他们面前:“你们只需要看着他,事情结束后,会有人来把他带走。”
领头的中年人点点头,示意手下把人接过来。一个高大魁壮的雇佣兵走过来,他拉了一下,居然没拉动,轮椅生了根似的定在那里。
“这个人很重要,保护好他,事情结束后我会多付你们两倍的酬劳,但你们要是让他受伤……”韩棠顿了顿:“哪怕一点点,我都会找你们讨回来。”
雇佣兵们不约而同地朝他望去,所有目光落在韩棠面前,都像是投进一片黑沉沉的深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领头的那个叫阿索,多年来跟人打交道的经历让他养出了格外警醒的直觉,他敏锐觉察出眼前这个看似病弱的年轻人不一般。
抬手把烟丢到地上碾灭,他推开手下走过去:“知道了,我亲自照看他。”
韩棠看了他好几秒,慢慢放开手。
阿索推着轮椅上了泊在港口的游轮。韩棠看着陆衍的身影消失,才转身看向M。
要下雨了,天色阴沉的厉害,斑驳的光映照过来,照见韩棠深邃的眉眼:“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M脸上晃过了少见的复杂神色:“……真不用我再找人去接你?”
韩棠摇摇头,笑了一下。这个轻松的笑容出现在他苍白病弱的脸上,其实有点突兀,但M莫名从里面看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用了,之后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等一切结束后,你就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他转身挥了挥手,没有说再见,只拖着长长的影子,快步走进上游轮。
雇佣兵们已经检查好了船上的武器和装备,阿索过来跟韩棠再次确认了目的地:“设备没问题,我的人已经去控制舱待命了,到了那片公海附近可以坐小船或者转乘直升机,可能会有点风险,到时候您等我消息?”
韩棠说:“不用,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吧,到那里还早,您先去休息。”
韩棠点了点头,转身朝船舱走去。陆衍已经被安置好了,门口站着两个雇佣兵,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看见雇主,稍微站直了点。韩棠没顾上搭理他们,径自走进去关上房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廊灯,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到了床边,几乎只剩下一丝光亮。陆衍被绑着手,只能侧身躺着,但睡得还很沉。韩棠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喷管,朝他脸上喷了一下,才解开手铐,揉揉他手腕上的压痕,让他舒舒服服地平躺在床上。
做完这一切,韩棠才掏出之前搜出来的陆衍的手机。刚一开机,无数条未接电话和短信都冒了出来,震了足足一两分钟。
韩棠大概扫了一眼,几乎全都是他的手下。从时间判断,自己带陆衍离开不到半小时,外头的人就发现了不对劲,大概慌乱了一阵子,好在他们有一整套紧急预案,密集联络没消息,会动用别的办法。
按照他们一贯的效率,就算自己不主动找他们,最多四五天,他们也会找到线索,他要做的就是利用好这段时间差。
韩棠还在思索,一条新信息又蹦了出来,他只看了一眼,眉心便轻轻一跳——是莱尔发来的。
“模型又重组了,再有两三天会跑完第一遍数据,这次成功概率很大,你要来看看么?”
手机里没有保留之前的信息,如果不是从陆崇胥口中知道情况,就算这段话摆在面前,韩棠也摸不清头绪。
不过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省事多了。
韩棠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笑,但惨淡的荧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张比哭还要难过的脸。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把手机丢到床上,拿过床头柜上的烟盒,抽了根烟,点燃了。
黑暗中,船身随着海水一下下晃荡,他手中那点星光也颤抖般微微起伏着,像是夹着烟的人在抽泣。
良久,韩棠用手指碾灭了烟头,微微的痛感让他平静了一点,他动作很慢地回道:“好。”
过不多时,那边发了个坐标过来,又说:“这次这么痛快?不用在家陪弟弟了?”
韩棠没回复,直接关了机。像是尘埃落定般,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望向床上的陆衍时,沉甸甸的酸涩感觉重新涌了上来。
“原来就算我不做这些,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韩棠努力控制着情绪,拿起陆衍的手,想塞进被子下面。但握住以后,放开就变得很艰难。他把掌心跟陆衍的贴在一起,感受皮肤下的温度和细微的脉搏。
“早知道以前就不惹你生气了,这样你以后想到我,或许能多一点开心的回忆。”韩棠声音很慢,心脏一刻不断的刺痛蔓延到小腹,胃部也开始痉挛。
录像中那个恐怖可怜的实验体一心求死的画面在脑海中晃过。他心脏重重一沉,旋即又强行把这种情绪压下去。
“等你醒过来,发现我毁了你的心血,一定会恨我吧,说不定还会后悔把我留在身边。”
黑暗中,海水一下下拍打着船身,夜风时不时撞上舷窗。他像是禁不住冷一般,肩膀微微颤抖着,尽管已经努力克制,尽管不想再暴露出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但再开口时,眼泪还是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哥,让我再任性一次吧,我实在没办法接受……”
“我没有未来了,以后……不会再伤害你……”
天明时分,海面上起了大雾。韩棠站在船边,对着远方看不清的海面出神。他脸上的疲倦意味很浓,显然是一整晚没睡。
阿索从控制舱里走出来,顺着他的视角扫了一眼,随口道:“最多再有两三个小时雾就散干净了,您不用担心……”
韩棠打断道:“我不担心。”
他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睛里果然没什么情绪,他本就是轮廓深刻的长相,一旦冷着脸,就生出一股凌厉气势:“还有多久能到?”
确切的方位他昨天已经发给了阿索,阿索估摸了一下:“最迟明天傍晚就能到了。”
韩棠说:“我赶时间,叫你的人辛苦一点,动作再快点。”
“……我去说。”
韩棠微微颔首道谢,越过他回到关着陆衍的船舱。
陆崇胥的电话是第二天清晨打过来的,彼时韩棠正坐在床边,陆衍睡了两天,他就陪了他两天,大概是知道看一眼少一眼,熬了这么久居然没感觉到累。此时正握着陆衍一只手,给他压打完营养针留下的针孔。
电话那头很吵,能听见叫骂声,间杂着枪响。公海一贯不太平,除了陆衍自己安排的人,还要提防其他势力趁机捡漏。
想要在短短两天找到游轮的位置,进而掌控全局,不是件容易的事。
陆崇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对于他这样连冷风都受不住的重症病人来说,不眠不休的折腾两天,几乎就是在透支生命,以至于他现在说话时,都没力气再摆出那副温和的伪装。
“我的人已经把这里控制住了,你什么时候把陆衍带过来?”
韩棠顿了顿,语气漫不经心的:“……我尽快。”
海风将本就低沉的声音撕扯的虚弱无比:“我再提醒你一次,陆衍那条路你已经走死了,现在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活着,你才能活!”
韩棠嘴角微微勾起,望着陆衍,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你不用多心,我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从哄着陆崇胥去公海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他不会像陆崇胥那样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也不愿意像病房里那个人那样惨烈的死去,他要用自己的方式终结一切。
这个念头让他生出一丝奇异的轻快感。
或许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辈子不会善终,但遇到陆衍,这辈子总算没白来一场。
就算他眼下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也要在那一天到来前,将这个会威胁到陆衍的存在,亲手了结。
他们要比预计的时间还早两个小时到达。天气不好,乌云聚集在上空,阴沉沉不见阳光,韩棠远远看见那艘城堡般的巨轮,就叫停了船。
过不多时,那边派了救生皮筏过来,接应的人都是熟面孔,是那天护送陆崇胥离开的人,这也在韩棠的预料之中。
领头的朝韩棠身后扫了一眼——七八个人高马大的雇佣兵抱着枪有恃无恐的站在甲板上,微微抿了抿唇,但没多说话。只道:“老板等你很久了。”
韩棠大概猜得到他这么好说话的原因,他比了个手势,让自己的人护着陆衍上了皮筏。
等上了那艘巨轮,果然见甲板上站了许多荷枪实弹的保镖,好几个科研人员模样的人被五花大绑的丢过来,大概之前挨过打,每个人都挂了点彩。
韩棠看也没看他们,只用目光不易觉察地扫过周围。
——自己给的期限太紧,陆崇胥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控制住局面,这次是倾巢而出,把能带的人都带过来了。
陆崇胥坐在甲板背风背光的那一侧,短短两天时间,他各方面似乎都透支到了极点,看起来虚弱不少,脸上带着一层灰色的病气,虽然还强撑着威严气势,但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你来了。”
韩棠跳过寒暄,环顾道:“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做人体实验的地方。”
陆崇胥扯了扯嘴角,浑浊的瞳孔跟着微微颤动:“实验室都在里面,你要是好奇,等我进了手术室可以慢慢欣赏。”
“莱尔呢?”
“那小子反应快,发现不对劲就躲进了实验室,那扇门材质特殊,没办法强行突破,除非连墙一起炸开,但没必要,里面有很多珍稀材料和设备,没有别的物资,要不了几天他自己就会出来。”
陆崇胥顿了顿,终于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好了,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现在你该把陆衍交给我了。”
韩棠按在轮椅上的手不自觉握紧,但很快又松开:“好。”
阿索帮他把轮椅推过去,陆崇胥的人立刻上前接过来,陆崇胥低声道:“送到手术室做准备。”
韩棠看着他的人推着陆衍进了船舱,目光微微闪动:“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动手?”
海风很大,连厚重的乌云都被吹开了一些,白色的海鸟鸣叫着飞掠而过,在无数杂乱的声音里,陆崇胥喘息时胸腔里的颤抖依旧很明显。
他笑着锤了锤腿,露出手背上大片凝血障碍产生的淤紫:“老了,等不了了,再说我的手术早一天成功,你也能早一点康复不是么?”
大概是自以为大权在握,他恢复了一点和蔼的态度,挥了挥手,掉转轮椅就要跟进去。
“等一下,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韩棠追了一步,同时飞快将手背在后面打了个手势。
陆崇胥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怎么?”
就是这一瞬间的放松,韩棠已经冲到他身前不到两米的位置,与此同时,几个雇佣兵纷纷开了枪,一通点射过后,陆崇胥近旁的几个心腹应声倒地,但很快有人补了上来,推着陆崇胥退到后面。
韩棠抬手就是几枪,击中了站在舱门旁边的的几个保镖,低吼了一声:“阿索!”
不用他提醒,在他撕出这道缺口的第一时间,阿索已经带着一个手下,提着枪冲向舱门里面去找陆衍。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明处暗处的保镖都聚集到了甲板,分占住重要位置,步步紧逼,对他们形成了包抄之势。
眼前的局面不可不谓不糟糕,可韩棠看着这些人,却露出了这些日子来少有的畅快笑容。
所有帮凶都已到场,这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韩棠这边人少,硬刚不是上上策,好在他们合作默契,彼此靠在一起且战且退,直接退到角落里那个大型工具箱后面。这地方是射击死角,那边人再多,一时半会也难以靠近。
陆崇胥的声音出离愤怒:“你他妈找死!”
韩棠身上穿了防弹衣,但刚才近距离被子弹打中了肩膀,这会儿连带胸腔都在涨痛,他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老东西,我就算死也会死在你后面!”
陆崇胥衰老的面皮颤动着,“杀”字刚到嘴边,就听见阵阵巨响。一架武装直升机呼啸而来,带着热浪的劲风直扑在人脸上。
坐在控制室的人穿的衣服跟韩棠带来的那群雇佣兵差不多,显然是同一帮人。陆崇胥抬头看了一眼,浑浊的瞳孔猛然收紧,他双手紧紧按在轮椅扶手上,爆发的嘶吼几乎破了音:“跑!”
然而已经太晚了。旋转炮塔下黑洞洞的机枪对准聚集在一起的保镖,下一秒子弹像是狂风暴雨般扫射下来,几乎要将这群人射成马蜂窝,这时候人多反而成了麻烦,混乱中被踩伤、病急乱投医直接选择跳海的不计其数。
形势已经到了一面倒的地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好几架直升机出现在天边,穿过黑压压的云层,朝着这边驶来。韩棠身边的人一个激灵:“怎么回事?那边找来的支援?”
韩棠远远扫了一眼,低声道:“是陆家的人。”
接到陆崇胥的电话以后,他通知了陆衍的心腹,告诉他们今天中午过来接应。那边显然都快急疯了,听见韩棠的声音多少有点语无伦次。
其实他们私底下里也怀疑过陆衍的失踪跟韩棠有关,毕竟小少爷是自己主动跑到陆崇胥老巢,才惹出这么多事,怎么想内情都不简单。但陆衍对这个便宜弟弟在乎到敢玩命,所有人看在眼里,他不发话,没人敢多嘴。
心腹把那些疑问在舌尖过了一圈又咽下了下去,挑了重点问:“小少爷,陆总在哪里?方便让他接个电话么?”
韩棠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他受伤了,现在还在昏迷。这段时间我会照顾好他,你们只需要准时过来接应,就不会出乱子。”
说罢就挂了电话。
虽然时间紧迫到连先派人过去摸摸虚实的空档都没有,但那边也不敢有半点耽搁。韩棠抓过身边一个人的手腕看了看时间——陆衍的人甚至比预计中还早到了一个小时。
陆崇胥看起来非常狼狈,盖在身上的绒毯浸满了血,似乎受了伤,被几个心腹护着逃进船舱里。
韩棠没管他,指着直升机对手下道:“扫尾工作交给陆家人,让他先回去。”说完不等回话,又摸出迷你蓝牙对讲机挂到耳廓上:“你们现在在哪?那边情况怎么样?”
阿索的声音很平稳:“一切平安,我们现在待在手术室,接下来要怎么做?
韩棠握住枪,满含杀意的眼睛直直注视着陆崇胥消失的方向,嘴上道:“你保护好他,等外头的事情平息,就把他交到陆家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