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护送陆衍进了格斗场,通往二楼的通道黑洞洞的,保镖低声道:“陆总,可能有危险,我们先上去看看。”

  陆衍脸色阴沉得厉害,饱含戾气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上面:“不用。”

  一路畅行无阻,里头空荡荡的,拳手和保镖都消失了,只剩下空气里凝滞不散的腥风。

  陆衍站在顶层最后一间房间门口,手心里都是冷汗,难以抑制的焦躁和恨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一定跟陆崇胥脱不了关系。他会对韩棠说什么?会不会告诉他自己从前的事,告诉他一直装的稳重正直的哥哥是助纣为虐的帮凶?是骨子里冷漠自私的恶徒?

  陆衍没办法细想韩棠知道这些之后的反应,上辈子韩棠为了躲开他,义无反顾跳进深海的画面在脑海里晃过,焦躁愤怒瞬间化作恐惧……

  冷静。陆衍深深吸了口气。就算他知道也没关系,这辈子他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就把韩棠关起来,不让他再有机会逃走就可以了。

  陆衍食指扣上扳机,抬脚踹开了门。

  灯光大亮,几乎刺了过来,陆衍原本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可看清房间里的状况后,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

  “棠棠!”

  韩棠被人堵住了嘴,绑着手脚塞进一张扶手椅里,他看见陆衍,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去,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过来。

  他腿上摆着个方方正正的炸弹盒,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像密网一般缠在他身上。跟在陆衍后面的人看清了上面的计时器,倒抽一口冷气,齐齐止住步伐。

  一时间空旷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滴滴”的倒计时声。

  距离爆、炸只剩三分钟。

  “陆总……”手下大概还想提醒一句什么,但才一开口,陆衍就闪电般冲了过去。他脸上那种夹杂着仇恨的阴鸷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掩饰不住的担心。

  抬手撕开韩棠嘴上的胶带,陆衍胡乱的在他身上揉捏检查着,没找到什么外伤,才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声音带着一点颤抖:“没事了棠棠,哥哥来了。”

  跟他相比,韩棠的样子平静的有点异常,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只偏偏头,指了个方向道:“陆崇胥从那里跑了。”

  “谁?”

  “陆崇胥。”韩棠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像是已经认命等死:“他做了脑移植手术,改变了自己的样子,他刚离开没多久,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陆衍一顿,避开韩棠的视线,只反手从靴子边抽出一把军刀,撬开炸弹盒:“先不管他,你别乱动也别害怕,哥哥马上就把这个东西拆下来。”

  陆衍手下其他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有个经验丰富的蹲在旁边看了看,脸色顿时就不太好了:“这好像是还没投入市场的新货,状态很不稳定,拆卸过程中稍微不小心可能就会破坏电板电路引发爆、炸,陆总,时间太紧我们来不及的,不如还是……”

  “闭嘴!”陆衍怒喝道,他额边青筋暴起,短短几秒钟,额头上已经沁满冷汗,明明已经紧张打了极点,但拆弹的手还是很稳。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跟在他旁边的手下肉眼可见的慌乱,有人还试图拉他:“只剩一分多钟了,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别他妈乱动!”

  陆衍这一句几乎叫破了音,他肌肉紧绷到了发僵的地步,被扯住来不及撤手,不小心划断了一根引线。所有人心神一颤,霎时间连呼吸都停滞了,过了好几秒,“滴滴”声依旧未停,才有人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长叹。

  陆衍放下军刀,反手就是一拳,把刚才拉他的人打得摔出几米远:“滚,都给我滚出去!”

  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陆衍关门时那一声巨响,震得韩棠身上的炸弹盒都微乎其微的跳了一下,陆衍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摸摸韩棠的头发,明明已经烦躁到了极点,还挤出一点安慰:“别听他们胡说,不会有事的。”

  他故意说得很轻松,但微微颤抖的瞳孔和过分冰凉的手却是瞒不住人的。

  韩棠有些晃神,他不是第一次看见陆衍这么紧张,印象里,这张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脸,经常因为自己的事动容,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对自己不一般。

  韩棠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场情况下,他的笑容实在是有点诡异了,陆衍看看他,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怎么了?”

  韩棠长而密的睫毛微微垂着,看不出什么异样:“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真的很在乎我。”

  眼下不是闲聊的时候,陆衍胡乱点了下头,又专注地对付起那团密网似的线路。

  韩棠看着他的发顶,想起那晚在医院里,自己曾问过的话。

  “你在乎我么?”

  那时候陆衍也像现在这样,在自己近乎逼迫的追问下,才不情不愿给了答复。

  韩棠眼眶有点发胀,微微低下头,挡住了眼底晃动的微光,他声音更轻地问:“那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么?”

  陆衍抬起头,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嘴唇动了动,是个要骂人的意思,话到嘴边又生生拧了过来:“棠棠,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韩棠说:“我没开玩笑。还剩四十秒,你觉得来得及么?”

  陆衍下颌崩得很紧,像是在咬牙:“我让你别说了!”

  韩棠默了默,他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奇异的灰败色:“你走吧。”

  “还有四十秒,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然这东西一引爆,就只能跟我一起死了。”

  电板上的线路错综复杂,别说四十秒,就是四十分钟都未必能理明白,结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陆衍呼吸更沉,虽然没开口,但明显能感觉到那种焦灼的情绪到达了极点。

  韩棠忽然觉得很累,一切乔作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他甚至懒得再去维持往日乖巧体贴的假象,而是任由下面阴暗刻薄的真面孔浮现出来:“何必呢,出了这个门,你大可以再找个相似的人,留在这里跟我一起等死就什么都没了,你甘心么?”

  陆衍抬起头,眼底满是红血丝,他食指蹭到了军刀边缘,刀锋磨出一团血色,他根本感觉不到疼似的,反而握的更紧:“你说的这叫什么混账话,非得把我气死你才满意是吧?”

  陆衍呼吸时胸口带着轻微的颤意,显然已经在爆发边缘。韩棠没见过陆衍这么生气,一怔哑了声,等反应过来,时间又过去了好几秒。

  “那你走啊,”韩棠语气急促了一点,说不上来是故意激他还是发泄情绪:“反正我就要死了,以后也不会惹你生气,你没必要跟死人过不去。”

  陆衍彻底被激怒了,揪着韩棠的头发令他仰起头:“你现在知道我会生气了?你背着我跑来跟陆崇胥见面时就没想过这些?”

  韩棠被迫跟他对视,他一看到陆衍的眼睛,心口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嘴唇才动了动,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听不清:“你会后悔的。”

  陆衍像是被气笑了,眼神阴沉沉的,声音简直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我现在就很后悔,早知道就该把你绑在家里!不是要死么?好啊,一起死好了!”

  倒计时还在继续。

  10、

  9、

  陆衍的手下在外面疯狂拍门:“陆总,真来不及了,求求您赶紧出来!”

  陆衍冲外头吼了一声:“我他妈让你们滚!”

  他反手把军刀掼在地上,捏着韩棠的下巴狠狠亲下去。那其实不能算吻,更像是一种气急败坏的惩罚,粗暴、蛮横、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意味。

  可能是被咬破了舌尖,在纠缠中,韩棠尝到了一丝血腥气,深入骨髓的爱意和执念又一次占了上风,他咬住下唇,感觉眼眶里的热意快要藏掖不住。

  滴滴声变得急促,只剩下最后几秒。

  陆衍忽然松开手,把他囫囵抱在怀里,力度之大,是恨不能把人揣到怀里保护起来的程度,韩棠只觉得有什么情绪在胸口鼓噪着,几乎要破涌而出。

  他只退缩了一步,那些不甘和怨恨便被这种情绪冲淡。

  陆衍像是在耳边说了一句“抱歉“。

  韩棠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他在心里说。算了,我原谅你了。

  倒计时戛然而止。

  外面的催促声随之一顿,一时间只能听见通风口呼呼的风吼,但预想之中的爆炸始终没有到来。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回过神了,砰砰把门拍的震响:“陆总,您开开门,您那边什么情况?”

  陆衍吼了一声:“去楼梯口等!”

  他慢慢松开了怀抱,之前抱得太紧,背肌有些发僵,他看了看那个已经停止的电子屏幕,迟疑片刻,从地上捡起军刀,拢住那些乱七八糟的线路,一刀下去,齐齐切开来。

  意料之中的平静。

  陆衍看着韩棠过分平静的面庞,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着,阵阵发紧,他把切断的线路丢到韩棠面前:“你早知道了?”

  韩棠没有说话。

  陆衍脸色看起来异常可怕:“为什么?”

  韩棠手指在背后动了动,片刻后,好整以暇地从被缚的状态里挣脱出来,他站起身,揉了揉手腕——血液不循环的症状似乎更严重了,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他就已经感觉指尖发麻。

  他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局促的情绪:“什么为什么?”

  陆衍几乎被气笑了,他指着韩棠后面的安全通道:“你在替那个人打掩护?

  韩棠平淡道:“不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谁?!”

  韩棠说:“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两个人对峙般望着彼此,气氛比刚才生死一线时还要让人压抑。陆衍看着眼前人平静到几近冷漠的脸,感觉自己快要认不出他了,上辈子他决绝放手的画面默片般在脑海中晃过。

  一时间陆衍又有点想笑,何止现在,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自己压根就没了解过他。

  韩棠忽然说:“定位耳钉我放在家里,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陆衍看着他审视一般的态度,几乎要控制不住爆发了:“你是在质问我?这段时间你有多不对劲你不清楚?我不该防着你?”

  韩棠回想起陆崇胥的话,有点想笑,但转而又化作深深的疲惫。

  没等他说话,陆衍劈头又问:“上次你偷偷从医院离开就是去见那个人?”

  “他说有些事情要告诉我,我本来不想听,但他又说跟你有关,我就来了。”

  陆衍极力克制着潜意识里的慌乱感,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胀痛的太阳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情。

  “……他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周遭算不上安静,两个担心里头情形的手下还没走,正焦急在外面踱步。但问出口的瞬间,陆衍浑身血管鼓胀到了极点,竟有了一瞬间不真切的恍惚感。

  “他说,我们一早就认识了。”韩棠淡淡道,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反感:“早知道我就不用装的这么累了。”

  陆衍当然清楚他说的“认识”指的是什么,当初听着韩棠编造的那段“身世”时,他还暗自感到庆幸。

  自己和陆崇胥的关系,还有韩棠那段悲惨回忆里,自己也算施与者之一,这些真相都是陆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知道的。

  陆衍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要怎么告诉他,所谓的救命恩人,所谓的兄长,甚至于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爱人,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甚至这一刻,他还抱有一丝幻想,企图靠蒙骗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但其实是掩盖不住的,他清楚陆崇胥的个性,一旦做事,势必做绝。

  想到这里,陆衍感觉全身血液倒涌,鼓点般一下下敲击在耳膜上,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但那些慌乱却像有了实体一般,沉甸甸坠在胸口:“你相信他?他骗你的!那些事……”

  陆衍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他往前走了一步,想把韩棠拉过来,但他刚有动作,韩棠就退开了,陆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韩棠对他展现出抗拒。陆衍本就焦躁的情绪像是来到了一个临界点,所有的事情全涌上来,电流般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经。

  韩棠看着他说:“我可以不管他说了什么,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衍立刻说:“你说!”

  韩棠定定地看着他:“你让莱尔做什么去了?”

  陆衍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表情立刻就不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出口的时候,韩棠还抱有一丝期待,但对上陆衍躲避的神情,这份期待彻底落了空,韩棠缓缓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那个人吧,你还是没有忘记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他。”

  韩棠深深地吸了口气,投过来的目光里裹挟着厉风,生生切断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缕温情。

  “你一直知道我以前是怎么过的,还去做跟他一样的事,哥,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陆衍愣住了,他从没想过韩棠会用这种看仇人般的目光看自己。

  这种仇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刚才?还是听到陆崇胥说了那些事以后?

  陆衍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能害怕成这样,无数疑问尖刀一般在脑海中搅弄,疼得他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但就是这样,他也不敢问出口。

  恐惧和痛苦到了极处,他忽然生出了一丝愤怒——如果不是韩棠上辈子狠心当着他的面自杀,如果不是他让自己见识过那么惨烈的画面,自己根本不用做这么多没意义的事。

  陆衍音调不由抬高,虽然努力克制但还是嘶吼般喊了出来:“又是陆崇胥跟你说的?他知道什么,他只会说些挑拨离间的鬼话,他恨我,他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策反你就等于要了我半条命,你怎么能信他的话!”

  韩棠极轻地笑了笑:“我不信他,我信你,那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你做的事,到底是不是为了那个人!”

  “我……”陆衍只开了个头,实在不知道怎么把事情说明白,他的呼吸更加急促:“棠棠,你相信我,我们先回去,等到家以后我再想想怎么跟你说。”

  韩棠叹了一声,一字一顿道:“哥,我累了,我没有力气再相信你了。”

  这个声音和上辈子决绝跳入深海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心脏都快要被这股痛苦撕裂开,藏在里面的疾风骤雨呼啸着将理智吞噬殆尽。

  陆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一把揪住了韩棠的衣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相信过我么?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嗯?四年,五年?我怎么对你你不知道?一个人渣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把你蒙过去,你对我还有哪怕一丁点信任可言吗?”

  韩棠也被他激怒了,反握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推开:“是,我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宁愿对着一堆画像去怀念一个死人,也不愿意认真看我一眼,你到底拿我当什么?那个人对你就这么重要?”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陆衍吼了出来:“我告诉你,如果再让我失去一次,我宁愿去死!”

  韩棠愣住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难过了,可从陆衍口中,清清楚楚得知那个人有多重要以后,他忽然感觉之前的煎熬不算什么。

  陆衍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戳在他心口,就算这一刻就死去,他也不会这么难过。

  韩棠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呜咽:“那我呢?你拿我当什么?”

  陆衍冷笑,但表情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你又拿我当什么?”

  韩棠没明白:“……什么?”

  陆衍曾经告诫过自己很多次,年轻人贪口新鲜不算大事,也打定主意永远不问,可话一出口,他就感觉一道陈年旧伤被一点点撕开来,刀一般凌迟着已经痉挛的心脏。

  “你跟别人上床的时候想过我么?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又算什么?”

  韩棠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你说我跟别人……”

  那几个失控的夜晚里场景忽然在脑海中晃过,他生生止住了。

  殊不知这在陆衍眼中几乎等同于默认,他怒火中烧,几乎是口不择言:“怎么,想不到借口抵赖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跟那个人上完床的样子有多明显?浑身都是……都是那种痕迹!你想抵赖,抵赖的了么?”

  陆衍恨得牙根都快咬出血,就看见韩棠嘴唇动了动,旋即又抿紧了。

  ——彻头彻尾的维护态度。

  陆衍脑子一炸,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妒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抬手就把韩棠推回椅子里,双手撑在扶手两侧,以一种绝对威压的态度审问他:“我只问你一遍,那个人是谁?”

  在剥掉温柔体贴的外壳之后,陆衍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易怒、善妒、有着极强的掌控欲,和绝对的强势态度。

  韩棠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在第一次见面时,陆衍就露出真实面目,自己还会不会留下来,会不会喜欢上他?

  这个猜想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自己是他为了那个“失去了宁愿去死”的爱人所准备的躯壳,就算为了那个人,陆衍也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留下来。

  或许是低血糖的关系,韩棠出现了一丝晕眩感,但感管变得更加清晰。

  陆衍粗重发烫的呼吸就落在脸颊边,他不用看就知道陆衍现在有多生气,那蜷缩着,再松开的手指,还有因为太用力微微颤抖的肩膀,无不表明他的情绪已经在爆发边缘。

  但韩棠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因为哪怕到了这种时候,陆衍还是努力克制着。

  他害怕伤害自己,他不愿伤害自己。

  殊不知这种维护,其实也是一种伤害——这偏执炽烈到几近疯狂的爱,根本不是给自己的。

  这个认知让韩棠彻底清醒过来。

  陆衍冷着脸等了他很久,终于失去了耐心:“你不说也没关系,等我收拾完陆崇胥就去找这个人,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转头离去瞬间,就听见韩棠在身后轻轻道:“我现在就很后悔。”

  “什么?”

  陆衍转身的瞬间,韩棠忽然抱住了他,他冰凉的脸颊贴了过来,紧紧靠在自己下颌边,陆衍毫无征兆地心软了一下,靠着理智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靠太近,语气还是很恶劣:“你这是做什么?替那个人求情?省省吧!”

  说话的过程中,他感觉颈窝一阵潮湿,滚烫的泪水砸下来,好像直接砸进了心里。仅剩的那点理智也被抹平了,陆衍其实不愿意这么快原谅。

  他可以不介意韩棠跑来跟自己的仇人见面,也可以当那些伤人的话没有听到过,韩棠不是自己,他没有上辈子的惨烈回忆,没有像自己一样被噩梦一次又一次杀死过,当然也不会明白因为体会过失去所以深入骨髓的偏执。

  这些都是不能责怪,也不能埋怨的。陆衍知道,也可以接受。

  可是唯有那个人的事,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轻易埋过去的关卡,就算他最后看在韩棠的面子上不做太过分的事,但起码此刻,他不想让韩棠以为这是撒撒娇就能糊弄过去的。

  想归想,可泪水又一次落下之后,身体比脑子更快动作起来,他松开钳制的手,转而抱紧了韩棠。

  “……先回家。”陆衍哑声道。

  韩棠低低地说:“哥,我不能跟你回去。”

  陆衍刚要说话,忽然感觉脖颈边一痛,他推开韩棠,就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个小型针管。里头大概是强效麻、醉剂,药效非常凶猛,转瞬间陆衍就感觉到了头晕,连舌头都不受控制了。

  “你……做什么……”

  他眼前一片模糊,举目都是摇摇晃晃的黑影,他竭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可摇摇晃晃几次后,还是踉跄着朝前摔去。

  韩棠抱住了他。

  时间回到陆崇胥离开之前。

  韩棠说:“我可以跟你合作,但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陆崇胥留下的人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了一枚假炸、弹,定时刚好卡在足够外面的人逃生,但又不够救走他的范围间。

  时间回到陆崇胥离开之前。

  韩棠说:“我可以跟你合作,但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陆崇胥留下的人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了一枚假炸、弹,定时刚好卡在足够外面的人逃生,但又不够救走他的范围间。

  “怎么?还不死心,想试探他为了你会做到哪一步?”陆崇胥语带讽刺。

  韩棠把要过来的麻、醉针藏进口袋里:“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那个人。如果他在乎那个人在乎的连理智都没了,那我的确不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陆崇胥打量了他一会儿:“希望你能真的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韩棠望向陆衍即将进来的方向,轻轻道:“我当然明白。”

  韩棠一只腿失去知觉受不住力,被陆衍一压,不得不半跪在地上,饶是如此他也没放开陆衍半分,反而更用力地抱住他,他贴在陆衍脸颊边,闭上眼睛感受对方的温度。

  “我后悔了。”韩棠哽咽着说:“如果早知道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在遇到你的时候,我就该好好把握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上天从未真正眷顾过他,他以为的幸运,更像是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既不属于他,也不会长久。

  但他独自一人在寒冷里走了这么长时间,又怎么会责怪温暖太短暂?

  这不真实的、美梦一般的爱,已经是他一无是处的人生里,唯一能拥有的。

  如今天光将至,一切看似都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但他既不愿意从梦中醒来,也不允许有人将它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