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件事情与她有直接关系,但她并不知情,”即便现在老太太说支持冯江海的想法,但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从主观上她没办法给冯江海任何支持,“错是你犯的,人是你害的,要算账的话找你一个就够了,至于她,并没有用。”
霍驰要说什么,冯江海已经明白了,“你都说了,事情是我做的,所以……”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包括你给我们所有人的伤害,以及我们感受到的焦灼与难受,这种东西,不让你切身体会一下怎么行呢。你都敢干杀人夺寿的事情,对于你来说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想让你感受,那就只能……”霍驰将刀往高挪了半寸,老太太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把她儿子用来杀过无数人的刀抵到颈下,“请她来帮忙了。”
“不——”
“我不能杀人,但我能杀一个死人,冯江海,只是这样还不足以平息我对你的愤怒,但……也只能这样了。”
冯江海噗通一声跪下了,“不不不,霍驰,你别动我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别动她!”
刀刃已经压到了肉,老太太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清楚的压痕,霍驰只要稍稍一动,这锋利的匕首就能将肉割破。
但霍驰没那么做。
“事到如今,我又有点不太想知道和你合作的那个人是谁了……下面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个小小的文职……你落网了,我爱的人和我的朋友就安全了,这不就是我想要的么,背叛者什么的,不应该让他们去查么……”霍驰看着手里的匕首,像是在权衡。
“不!霍驰,即便我被抓了我死了,你们也一样不会安全的!”
“嗯?”霍驰挑眉,冯江海是一切的关键,所有答案都在他身上,他当然不会放弃,但现在,冯江海没有怕的东西,想从冯江海嘴里弄出答案,他只能以退为进,让冯江海知道,他并不在意所谓的真相,所以就不在意把他老娘给弄死,他只为泄愤,“这话从何说起?”
“我……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个人让我这么干……”
“那个人?”
……
冯江海只是个普通人,非常普通的普通人。
和所有妈宝男一样,以他老娘为重,因为他的家庭情况特殊,他近乎变态的孝`顺着他的母亲。
俩人从不幸到安逸,又从安逸到焦头烂额。
谁也没想到老太太突然就病倒了。
冯江海竭尽所能的想把他老娘的病给治好,可谁成想,有些东西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天灾,病魔。
冯江海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
当他知道他的老娘无力回天后,他的世界瞬间就放空了。
没办法再去救他老娘,他只能等着她死。
然后,这世上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了,甚至于,都不知道给他老娘办完丧事他该往哪走。
冯江海想,要不就跟他老娘去了得了。
把老太太葬好了,自己就在边上挖个坑,躺里边儿算了。
可这想法最后没能实现。
那天晚上,在医生宣布他老娘时日不多后的一个晚上,冯江海照常去给老太太买她爱吃的东西,刚到楼下,他就被个人给拽到了拐角处。
那人一身黑,头上还戴着个蚊帐一样的东西,冯江海第一眼就觉得他碰上神经病了。
就在他想将人推开的时候,那人问他,你想不想救你老娘?
冯江海站那了。
那是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应该是用了变声器一类的东西,反正听着挺难受的。
但冯江海哪还有心情管那人声音是什么样儿,救那个字一蹦出来他脑子里就跟放烟花一样,噼里啪啦的就炸开了,冯江海猛地上前一步,连真伪都不辨了直接就问,“你能救我妈?!”
“当然,”那人说,“我有办法,让她活下去。”
冯江海的瞳孔骤然放大,他狠狠吸了好几口气也没压下喉间涌出的酸胀感,“怎么救?你要多少钱?你多少钱我都给的起,只要你能救她。”
“钱我不要,如果我做到了,你……跟我合作就行。”
“合作?”
……
那个人没说什么合作,只给了冯江海一把匕首。
就是霍驰现在手里拿的那个。
他对冯江海说,让他找个人杀掉。
冯江海当时听完都傻了,他是愚孝,但他的世界都以他老娘为重心,别说作奸犯科了,他连点坏事儿都没干过。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突然听到杀人冯江海真是懵的厉害。
那人告诉他,想救他老娘,就听他的。
所以冯江海就拎着匕首走了。
杀人可不是小事,稍微有一点疏漏警`察就能找上门来,冯江海不认为他能做到,但是为了他老娘,他当时脑子热的厉害,他什么都没想,不就是杀人么,反正他老娘也没多少天活头了,反正他也不想活了,要是真能把他老娘给救了,那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如果不行,也没改变什么,结局还是他俩一起死。
抱着这个念头,冯江海找到了个流浪汉。
普通人不行,他们有家庭有亲友,一旦知道那个倒霉鬼失踪了,就会联系警方,根本瞒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
流浪汉就不一样了,有的人连身份证都没有,死就死了,没人会发现也没人会在乎。
所以,大年夜死的那个大学生,并不是冯江海第一个杀的人。
……
“他让你杀你就杀了了?”霍驰对这人的脑回路简直惊奇,老太太说他聪明着,从小到大的拿奖状被老师表扬,就这么个一根筋的玩意儿还能被称为好学生,他的老师要是知道,棺材板都得给气的裂开。
“杀了。”冯江海说,“不然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霍驰叹了口气,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接受这个所谓的条件。
为了一个连脸都没看到的人去做杀人犯,万一对方是个傻子是个疯子,他根本做不到所谓的帮他老娘复活,那冯江海怎么办?
不过……
对当时的冯江海来说,他穷途末路了,他都没活下去的打算了,杀不杀人能怎么样呢。
“然后呢?你成功了?”
“嗯。”冯江海点头。
“你在哪儿动的手?”
“就你们事务所边上的那座桥下边,那地方不是有点干地么,那男的就在那里睡觉。”冯江海说完就看向霍驰,那眼神说不上是讽刺还是挑衅,他反问了一个问题,“他天天在你们事务所周围晃悠,他失踪了,你们发现了么?”
霍驰默然。
对霍驰来说,人的生死只通过阴阳簿来传达,阴阳簿没有反应,那他就认为这个人还是活着的。
可是……
事务所周围是他的地界,为什么死人了他不知道?
后面冯江海杀的那些人阴阳簿全有所提醒,那第一个为什么没人知道?
霍驰没问,而是让冯江海继续说,“然后呢?你是怎么做到的?去了就把人给杀了?”
“是啊,杀人嘛,也不用准备什么,看准时机动手就行了呗。”
……
冯江海去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天将黑,路灯还没亮,天地间一片朦胧。
那座桥是有台阶可以下去的,平时也有些谈恋爱的小青年或是没事儿干的人跑这来思考人生,所以冯江海到那流浪汉边上的时候,那家伙连动都没有动。
他习惯了,也懒得看来的人是谁。
这正好成全了冯江海。
冯江海走过去,一刀就扎在了他的脖子里。
迅速,简单。
匕首将他的喉咙整个贯穿,顿了几秒血就涌出来了。
像坏掉的下水道,不停的往上涌。
那是冯江海第一次杀人,所以对那个流浪汉他有很深刻的印象。
那流浪汉瞪着双眼睛看了过来,脏兮兮的脸上,就那双眼睛透亮,那里面倒映着冯江海没有表情的脸,还有属于流浪汉的震惊及错愕。
他一把将冯江海给推开了。
冯江海早都做好了准备,在对方动手的瞬间,借着他的力气将他的脖子整个切开。
血喷了出来。
流浪汉挣扎着起身,他捂着脖子,但血量实在是太大了,冯江海好像还听到了哗哗的声音,他知道那是不可能,可那个感觉十分真实。
流浪汉踉跄了几步就摔那了。
冯江海没动,拿着匕首站在那,直到地上的人再无反应,只剩身体本能的抽`搐。
他觉得,人应该是死了。
地都湿了,脖子也都豁开了,不能不死。
冯江海甩掉了匕首上的血,刚要按对方留给他的号码拨过去,他的手机就响了。
无显示的来电。
……
“他跟我说,祝贺我成功了,然后,让我回去验收成果。”这个成果,就是他老娘的情况,冯江海一听,调头就跑了。
“那流浪汉呢?你没再管?”
“我管他干嘛,他肯定活不了,我答应的事儿做到了。”
是的,你答应的事儿是做到了,但那流浪汉的尸体呢?
就放在那不管了?
之前还说怕这怕那的,那个桥的位置还是挺显眼的,尸体放在那说不定第二天就会被人发现。
可是……
没人报警,阴阳簿也没通知他。
“你回去之后,你老娘就好了?”
“也不能说是好了吧,但各项数据突然奇迹般的,就又逼近正常值了。”说到这里,冯江海笑了,他说,“医生们说,这是回光返照,让我做好准备,但是我知道,不可能,因为我做到了那个人要求的,所以我妈好了,这是他让我验收的。”
“你就那么相信?”
“眼见为实,事实上,那个人一直没骗我不是么。”
“后来呢?后来就开始了你们的合作?”
……
不久之后,那个人又联系他了,他问他可还满意。
冯江海当然满意。
但是对方和他说,这个恢复,并不是永久性的。
冯江海又傻了,他刚要说他骗他,那人就直言道,他说,他不是什么神仙,他之所以能让他的母亲身体突然好转,是因为,他将冯江海杀的那个人的命续到了他老娘身上。
那流浪汉如果再能活个十年,他母亲就会多活一段时间,这个时间是多久对方也不确定,毕竟老太太已经算是个死人了,放在活人身上还能看出来,死人就无法保障。
他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会让他老娘一直活下去。
永远不会让她到达那个极限。
冯江海听了,觉着这样也行吧,只要能让他老娘活着他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他就问那人,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可对方开出之后,冯江海反倒觉得,这个人就是单纯来帮他的吧?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他告诉他,让他去杀大学生,因为那些大学生的寿数长,放在他老娘身上作用能大一点,除此之外,他只需要让冯江海做一件事情。
……
“从他们脚下割下一块拼图?”
“是的,”冯江海诚实点头,“每次在去之前,我都会收到一个图形,我按照他给的那个图形割就可以了。”
一个简单的拼图图形,冯江海一般都拿纸拓下来,再那木头板刻一个小模具,等杀完人直接往上一贴,割下来就完了。
“割完的拼图呢?”
“他让我放到一个小瓶子里,然后按照他的指示放到不一样的地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冯江海都不用回忆,而提到杀人或是死人时,对他来说就像家常一样平静,“像第一个杀的那个学生,瓶子就放到了他家隔着几条街的一个商店门口了,那里有个放老鼠药的地方,他让我把瓶子塞到里面,后面的也是,每次都是不同的地方,按照他的指示放……”
“你放完就走了?”
“嗯。”
“你从没有在附近等等,看是什么人来把那个瓶子拿走?”
“我们的约定是互不相扰。”如果他有这个无聊的好奇心,那么买单的说不定就是他病重的老娘,冯江海当然会遵守约定不去逾越。
听到这里,大概的关系霍驰是懂了,不过结`合他之前所说的话……
霍驰沉吟了下,然后他慢慢道,“也就是说,其实你并没有见过对方?”
“当然。”说完之后冯江海也愣住了,然后他心虚的眨了几下眼。
“那么,你刚跟我说的,和合作的那个人我也认识,是假的了?”这个答案不用冯江海答也知道,但霍驰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我刚才……是想分散你的注意力。”他嘟嘟囔囔的说了个名字,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他只是想让霍驰靠近,然后给他一刀罢了。
“好,”平心而论,这个回答让霍驰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因为抓到了人,因为心头的大石没了,他再不像刚才,现在轻松多了,“我们继续说你合作的事儿,你们没有见过,一直是通过电话联系,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吧?”
“对。”
“死者的身份呢?是他给的么?”
“不是,我都是随机找的,遇到落单的大学生就动手。”
……
合作开始了。
人物是冯江海随机选择的,但时间是对方定的。
每隔一段时候,他就会联系冯江海,告诉他今晚动手。
然后就是冯江海之前说的那些。
和杀那个流浪汉一样,冯江海把人杀完立刻就走了,一切都很顺利,可是……
还是那句话,好景不长。
他们搬出医院后,老太太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于有时候一睡就是好几天。
冯江海害怕,等那人联系他,他问了这个情况。
对方跟他说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是夺来的寿数,他现在的能力有限,他只能保证老太太还‘活着’,但他会想办法,想办法让老太太‘康复’,可这个是需要时间的。
对冯江海来说,除了听他的也没别的办法,再说了,他老娘不是一直活着呢么,不过就是变得爱睡觉罢了。
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开始变`态,或者说,当他第一次举刀对准流浪汉的时候,他就是了。
冯江海的执念,就是母亲要一直活下去。
那之后,那个人给了冯江海一个东西。
冯江海也不知道是什么,一个很古老的小瓶子,他让冯江海把里面的东西吃了。
冯江海对他深信不疑,就将里面黏糊糊的东西一饮而尽。
那东西的味道很恶心,吃下去之后,如万蚁噬心,疼的撕心裂肺。
冯江海以为他会就这么疼死,可是挺过去之后,他感觉他不一样了……
他能看到鬼了。
并且,身体比以前灵活,力气也大了。
那人告诉他,他将他的身体稍微做了点调整,这样以后冯江海再去‘办事情’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另外,这个阴气也能保护老太太。
可以防止被阴差发现,也可以护住这得来不易的寿数。
而那个方便,指的就是监控这一类的东西。
冯江海练习了很久,才学会怎么用身体`内`的阴气挡住摄像头,或是破坏里面的记录。
开始还是乱七八糟的,后来就慢慢适应了。
而夺寿及如何将寿数续到他老母亲的身上,冯江海并不知道。
对方给他什么,他就用什么,对方不给的,他也不好奇。
……
“也就是说,引渡人发现不了你?”
“对,那个人告诉我,这个药喝下去,对引渡人来说,我就像空气一样,只要我不动,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就看不到我。”
包括这个房子,即便他们全城搜刮,也不可能找到冯江海的位置。
霍驰无声的叹了口气,怪不得在温泉酒店这个人突然失踪了,他可以改变监控记录,他又能躲避引渡人的追捕……
他的能力连霍驰都不曾听说。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和他合作的这个人……是下面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
不然,又怎么会赋予冯江海如此可怕的能力。
“那么,于征北呢?如果说你杀人是随机的,那为什么会一直攻击于征北?是你的想法,还是他的?”
“于征北啊……”
……
其实于征北是个意外。
霍驰生日那天,那个全是健身器材的地方,冯江海发现了他的新目标。
他和以前一样,轻轻松松的动了手,可就在那大学生和过去那些死人一样开始抽抽的时候,他看到了于征北。
于征北一个人在那里。
当时冯江海差点笑出声音。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于征北就是个普通人,他不是霍驰,要杀他,很容易。
所以本来应该立刻离开的冯江海,走向了于征北。
他诱`骗他,只要于征北迈过那些花草,只要他到他能攻击到的位置,他就动手了。
事后冯江海对这事儿一直后悔,于征北就是个小屁孩,其实当时他不想那么多,他直接上的话,于征北早就死了。
论力气于征北不是他的对手,论视力和对环境的了解,于征北也都不行。
他真的不该做那些没意义的事情,他就该动手的。
但是……
……
冯江海叹了口气。
那满是遗憾的气叹出来,霍驰强忍着才没过去给他一脚,问一句你`他`妈还觉着后悔是不?!
于征北没死对你来说挺遗憾是不?!
冯江海并没察觉到霍驰的愤怒,沉浸在过去中的他,提到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都是雀跃。
他很兴奋,兴奋到连语速都快了很多。
“那个人跟我说了,人一死我就要立刻离开,不然就会有你们这样的人过来……”阴律使,给死人登记的人,那个人每一次都会强调并嘱咐一遍,“我以前都很听话,按他说的做,直接就走,但是那可是于征北啊,他都送到我面前了,我什么都不做我感觉……我都对不起我自己。”
攥着刀的手心里都是汗,这个汗是愤怒逼出来的,霍驰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坚持着听他说下去。
调整了好长时间的心态,霍驰才又问他,“你为什么要杀于征北?你又为什么知道他是于征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