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怎么可能?!”就在霍驰以为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关卓伦却给了他另外一个回答,霍驰直接就站在那了,头顶仿佛落下个巨大的锤子,将他一下子钉进了土地里。这娘俩如果不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那么这一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不说,他们还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可是,明明一切都那么吻合,怎么可能不是,“你确定问清楚了?真的不是?不是他们记错了?”
‘不是。’关卓伦肯定的说,‘他们的房子没卖多久,所以中介那边还有底档,我们不光去问了邻居,在中介那里也调取了相关的资料,这里面,就包括身份证。’
霍驰默然了。
如果查到了身份证,那很多资料就跟着都出来了。
关卓伦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了。
霍驰长长的吁了口气。
一瞬间,他就失去了方向。
霍驰迷茫了,一门心思往这边查,结果……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霍驰,霍驰?’
“哎我在呢。”关卓伦那边不知道喊了多久,霍驰在一个激灵回神了,他忙把已经拿远了的电话又送到了耳朵边,“怎么了?”
‘我跟你的心情差不多,以为是……但是,别气馁,办案不就这样么,所以你得立刻恢复了,这条路不通赶紧找下一条路,还有我们领`导马上到了,到时候指挥权就不归我了,再想帮忙或者合作怕是不太可能了。’
“我明白,放心,我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关卓伦那边嗯了声,电话刚要挂,霍驰又接了句,“那什么,你能查到那娘俩现在的位置么?如果说那老太太死了,你们应该能查到,毕竟有死亡证明什么的,如果她没死,那么她和他儿子现在在哪儿落脚?”
‘刚说完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关卓伦无奈的笑道,‘不到黄河心不死,这较真劲也挺好,你等我会儿,地址找到了我给你发手机上。’
“好。”
霍驰想直接回事务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就有股力量一直在牵着他,将他和事务所连在一起。
可是……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啊,就差掘地三尺了,要是真有什么线索肯定不能落下啊。
霍驰犹豫了会儿,还是没上车,而是就近找了个面店吃了点东西。
他不怎么饿,但从昨天到现在就在周重之那垫吧了点,然后又一直不眠不休的。
于征北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
想到于征北,霍驰就愣住了。
他看着桌上的面条,缭绕的烟雾将视野模糊,过去的一切又出现在眼前。
酒吧街附近的面店,冯思琪家的火锅店,还有于征北一次又一次的手擀面……
每次对面都有个人,但现在那个人不在了。
他不想回事务所,他也不想查什么案子了,他想去找于征北。
可是……
他找得到么?
不能破案他没办法见他。
没脸见,关卓伦也不会让他见。
霍驰重重的叹了口气,气息将白烟吹散,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
霍驰闷着头,搅着面条就往嘴里塞,就在他吃了满头大汗也驱了那一身凉气后,关卓伦的消息发来了。
他查到了那娘俩现在的地址。
霍驰看了眼,那地方正好在他负责的区域。
他熟。
他跟关卓伦道了声谢,对方提醒他注意安全,当然也忘不了那句,查到了什么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午夜,出租车将霍驰扔在了一个很老的小区里。
楼是老的,但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的,和于征北在酒吧时住的那种全是出租房的地方不一样。
霍驰对照着手机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娘俩现在所在的楼。
这个时间几乎所有人家都关着灯,偶尔有两个看电视的,也是被窗帘挡的严严实实的。
霍驰确定了窗户,就敲了敲腕表。
他不用上去,有仆役在他完全不担心闯空门或者惊扰到谁。
冷风将仆役吹的飒飒直响,霍驰看着那纸人逐渐变成了个小白点,边上有个花坛,霍驰就坐了上去。
屁股刚要挨着,那小纸人砰的一下炸了。
霍驰傻眼了。
仆役只能在他的`操`控下自毁,怎么可能……
霍驰保持着要坐不坐的姿势僵在那了。
然后,激动迅速铺满了眼球。
他找对地方了!
手机在他手中一转,阴阳簿轻飘飘的停在了他身前。
霍驰用归墟笔对空一划,圆圈之中,隐隐出现一丝阴气。
这个气息淡到,怕是引渡人都不会发现……
因为这两个物件是阴间的东西,所以才会有所感应。
边野的推测是正确的!
回头再奖励他,同时霍驰也确定了,边野肯定不是那个搭档,他再怎么也不能把这个人给暴`露了。
那剩下的,就剩三个了。
季临渊,陈则,及付锦云。
霍驰眯了下眼,不管是哪个,现在先不管了,把那个老变`态给揪着了,什么都好解决了。
老楼没有电梯,霍驰一口气儿冲到了七楼,对他这个每天爬上爬下又没懈怠健身的人来说,上到这个楼层都要命了,他真纳闷那个老东西是怎么上去的。
家里不是还有个老太太么?
每天背来背去?
阴间的能力是会给予不少帮助,但也不包含强身健体这一块啊。
霍驰吸了口气,思绪和气息都戛然止住,他停在那了扇门前。
模糊的号码牌和手机上的地址对上了,就是这个屋子。
仆役毁了一个,霍驰看着腕表上方漂浮的小姑娘,拿归墟笔轻轻一划,继而指着门大喝,“去!”
那仆役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门缝之中。
在它靠近的一刹,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仆役袭去。
归墟笔将力量弹开,仆役轻巧的打开了房门。
防盗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阴气悍然爆发,若不是霍驰事先拿出了阴阳簿,怕不是能被呛的起不来身。
他仿佛置身酆都鬼城,这强大的阴气将阴阳簿都一并骗过,阴阳簿迅速摊开,将霍驰护到了身后。
这与那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霍驰有了准备,所以他并没迟疑,他试探着拉开拿道门,迈了进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和他在楼下瞧见的一样。
阴阳簿将阴气破开,霍驰缓步向里走去。
仆役贴在霍驰背后,这样无论哪个方向有变化霍驰都能看到。
一个普通的一居室,不大的客厅边上是卫生间,紧挨着就是卧室。
确定卫生间里面没人,霍驰直接就打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的情况比外面还要糟糕,如果说这阴气能够测量的话,那屋里的这个标准就和酆都鬼城一模一样了。
归墟笔为霍驰铺下了一道光明的路,屋里虽依旧漆黑,但霍驰却将每个角落都看的清清楚楚。
卧房里只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个人,那个人还在呼吸,像是睡着了。
霍驰紧攥着拳头,走了过去。
床上只有一个老太太。
那老太太一脸的褶子,五官如死人一般已经凹陷了,特别是那嘴,几乎整个向里塌去,花白的头发没剩几根,乍一看像个秃子一样。
这……本就是已死之人。
看到这老太太,霍驰莫名有点心酸。
寿数到了,就该放她离开,何必揪着不放,这对他们来说都是种折磨。
那老变`态将人强行留住了,那这个被留住的人,是否愿意以这种模样活着呢……
霍驰无声的叹了口气,紧攥的拳头有一刹那的放松,但很快又让他给握紧了。
老太太在这儿了,那个老变`态在哪儿呢?
看到这里,霍驰已经明白了那老变`态变`态的原因。
他想让他的母亲活下来,但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这个不该有的想法,他害死了许多无辜的学生。
那些人都和于征北年纪差不多大,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他们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去了,甚至于……死后都无法入籍,无法入住,更无法轮回。
这个人,真的该死。
该遭天地责罚,该遭万劫不复。
这屋里从他进来就一直很安静,除了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就没有别的生命迹象了。
那老变`态不在?
他去哪儿了?
晚上刚攻击完于征北和顾硝,现在医院是戒严的状态,他要再杀个回马枪,他是真不把自己当人类了。
可如果不是去医院了……
去劫刑`警大队么?
这更不可能了。
那……
手机不是时候的响起来了。
号码是关卓伦的。
“我正好要给你打电话……”
‘我们刚才在监控上,看到那个嫌疑犯了,但很快监控的画面就消失了,不过我可以确定,他还在医院里。’
霍驰大为讶异,连找到那老变`态的老巢都没来得及说。
他是有多想要于征北或是顾硝的命啊,那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么做呢……
霍驰看了眼床上的老太太,如果那老变`态在医院,如果把他给抓住了,那么……一切就结束了。
关卓伦的力量可能未必够,但是……
霍驰拿着归墟笔在阴阳簿上划了下,页码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吸引,慢悠悠的翻了一页。
他有下面的东西。
就算那老变`态拿到了什么,总不能连他这正统的阴阳簿和归墟笔都没有用吧。
霍驰不用这个东西打仗,他需要的是,它们的力量。
……
冯江海小心的将门打开。
屋里很安静,阴气也很平静。
他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然后冯江海笑着将钥匙扔到桌上,还说霍驰绝顶聪明,这不也一直被他耍的团团转么,他就说那个人太多心,一个小屁孩,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
别的不说,拿个常用的话来说,他吃的盐都比霍驰吃的米多,他们还怕一个半大小子。
冯江海拎着手提袋进了卧室,一改众人见到时的嗜血且变`态的模样,他笑呵呵的将手里的手提袋送进了卧房门里,然后才把脑袋伸进去,“妈,你看我给你买……”
仿佛听到了他这句话,床褥上一直沉睡的人睁开了眼。
那双他从小看着的眼睛,这一刻终于又对上了他。
他的模样,也再度倒映在那虹膜中。
冯江海的手一软,手提袋啪的就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早点滚了一地。
“妈你……”
“聚合轩的早餐啊,他家现在这么早就出了么?”
冯江海刚要扑到床上,就听到了个陌生的声音,他错愕回身,在床脚的方向看到了霍驰。
霍驰抱着胳膊,见他看过来还笑了下,“他家早点是挺不错的,就是买的人太多,要是没赶上头一号,就指不定得排多长时间,以前顾硝跟我打赌输了,他就去排过,回来之后就戒赌了,可见他家人有多少。你这直接能买回来,是因为头一份儿,还是……用了某种力量啊?”
冯江海脸上的错愕很快就被漠然取代,他面无表情的看向霍驰,就连脸上的褶子都跟着少了不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去医院么?”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管你人在哪儿,不管你到哪儿去闹腾,你最后不还是得回到这里来么?你最重要的人躺在这儿,她动弹不得甚至连意识都没有,你做了那么多就为这一个人,你能轻易的把她给扔下?就算是死,就算知道我在这儿,你也得回来。”
即便没有这个守株待兔,即便霍驰大张旗鼓的在这里等他,冯江海也一样会回来。
他为了他的母亲,冒了如此大的风险,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把人给放下。
所以,霍驰没走。
……
接到关卓伦的电话后,霍驰的第一反应是去帮忙,但走到门口后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看向卧房的门,这可是那老变`态的老巢,就算这房子不要了,他妈不也还在这儿呢么。
所以霍驰就回去了。
他拿了把椅子,就坐在老太太边上,他想给冯江海个惊喜。
他折腾了他们这么长时间,给他们了无数个惊喜,他现在不是得还回来么。
这一刻,霍驰的心潮澎湃,他巴不得那老变`态立刻出现,他也巴不得尽快看到冯江海吃`屎一样的表情。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么有耐心。
就在霍驰等待的时候,不知道那老太太是受到阴间力量的影响,还是那归墟笔及阴阳簿指明了归途,一直沉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她勉强扭过头,看向霍驰。
她这一动还把霍驰吓了一跳。
这人就是强弩之末了,靠那些抢来的寿数活着,怎么可能动。
他不觉得危险,就是惊讶罢了。
那老太太用尚有一丝清明的眼珠看着他,然后非常小声的问他,“你是来接我走的阴差么……”
霍驰沉默了下,然后摇头道,“我不是,不过如果你在寿数到时离开,我会来引领你,并且让引渡人带你去该去的地方,但是,你错过了我,也错过了引渡人。”
老太太缓缓的眨了下眼,那速度慢到霍驰认为她恐怕再无法睁开了。
但过了会儿,那老太太又开口了,“我知道,我早该死了,但是……我舍不下我儿,我儿也舍不下我。”
“人这一辈子,放不下的羁绊太多,舍不下的感情也太多,如果都像你们一样,那这世界不早就乱套了,再者说,在人间是历练,到下面才是解脱,你有什么可放不下的。该走就走,消消停停的享受过,再回人间接受历练,轮回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下一辈子也都准备好了,你这一世才活多少岁,给你往多了说到一百了,那未来,你可能有十个一百个,甚至一千个百岁,何必呢……为这短短数年,浪费掉余生。”
这个余生,是阴魂日后漫长的岁月。
这一世只是个落脚点罢了,却为了这一个落脚点,葬送掉自己的一切,如此大的错误,怕是这娘俩都没有以后了。
“我明白,我也都懂……但是,我舍不得啊……”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口气像从心中叹出,带着不舍带着痛苦,以及万般无奈,“打小就是我把他带大的,没有人帮衬,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救济,我就到处打工,打很多分工,只要给钱的事情我都做,但即便是那样,我们也还是很穷,他不像其他孩子,他很大了才去上学,但这孩子有出息,他学习特别好,年年都能给我拿三好学生,天天拿奖状,到学校开家长会,老师肯定表扬我,变着法的表扬我……”
老太太重新转了过去,她看着上方,回忆让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
她永远都忘不了儿子给她赢得的荣誉,她骄傲,从小到大都骄傲。
冯江海很有出息,他考上了相当不错的大学,然后他也不用家里的钱,他自己到外面打工,他用他的工资,奖学金,养活自己也养活这个家。
后来,他有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他们买了房,他们的生活也薅起来了,可谁知道,好景不长,天不遂人愿。
老太太病了。
脑梗加心脏的问题,她一下子就倒下了。
冯江海原本以为没什么事情,毕竟年轻的时候母亲那么健康,可是当他拿到医生给的诊断后,他就傻眼了。
病来如山倒,他家这是如山洪爆发,顷刻间就将他母亲压在里面了。
冯江海更加努力的工作,为了给他母亲治病,也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
但是……
老太太的病情越发严重。
后来冯江海就辞了工作,拿着积蓄照顾他的母亲。
他们过过一段好日子,时间也不短,那时候他们天天开开心心的,吃饭,遛弯,或者是去旅旅游,看看戏……
冯江海这一辈子,什么东西都没他老娘重要,他念书念的晚,再加上读的也多,所以毕业时候就不小了。
他也谈过恋爱,也到过谈婚论嫁的程度,但他老娘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冯江海见不得别人对他母亲一点不好,对方稍表现出嫌弃,他立刻扭头就走。
什么养老院,什么愿意跟他一起还贷款给他妈再买个房,什么给找个全职保姆,什么就各过各的生活……
冯江海必须要带着他老娘。
所以他这情路并不顺利,到后来,谈的都是些再婚的,条件也没之前那么苛刻了,可有过此前的经验,冯江海开始不信任她们了。
他总觉得,一旦结婚了,她们一定还会想尽办法把他老娘给弄走。
到最后,冯江海放弃了婚姻。
他不再谈恋爱,也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就想好好的伺候和孝顺他娘。
以至于在后来他老娘病倒之后,冯江海还为此庆幸过,真好啊……他要是当时结婚了,现在哪能这么全心全意的照顾他老娘,就不说有没有那个精力,怕是往出拿钱都费劲。
就这样,这娘俩相依为命,直到现在。
老太太的气息很不稳,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又一会儿一个片段,霍驰听完了要自己组织和理解,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你儿子为了你不结婚,你没劝过他?”霍驰本不想打断,可听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了,冯江海偏激固执,甚至于能做出这种极端的决定,那身为母亲,她是否发觉并且试图给他纠正过?冯江海是棵不错的树苗,只是长得有点太歪了。
“我劝他什么?”
“劝他结婚,生`子,那才是正常人过的生活。”
这个话一问完,换老太太惊讶的看了过来,“怎么,你觉得,我们娘俩一起过日子,就不正常了?”
霍驰:“……”
老太太这话彻底把他给问住了。
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要这个一个老娘,这是孝顺?这是愚蠢。
可是对这老太太来说,她竟然觉得理所当然,她竟然不觉得她儿子有错……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她这个岂止是败儿,她把一个挺好的孩子,直接给养成了个变`态。
这也怪不得,冯江海现在会做出这种事情。
再看床上这老太太,霍驰忽然觉得她面目狰狞,再没了刚进来时候的同情。
这娘俩,一路货色。
也一样的,让人鄙夷且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