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干嘛?
当然是去见见老丈人和丈母娘。
就算于征北和家里关系不好不亲近,他俩要真……咳……那不得提前给人留个好印象,将来娶媳妇儿也好娶不是。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去陪于征北。
就于征北那兔子大的胆儿,他说的时候霍驰就知道他对老家有多排斥,一屋子没一个熟的人,这年过的也难受。
他无所谓,从小到大身边就没几个熟人,他待的那个福利院是当地规模最大的,所以流动性也强,隔三差五就有孩子被领走或是送进来,老师也经常调换,每年身边总是有几个陌生人,除夕夜里的照片永远不会和前一年重复。
这节对霍驰来说就是走个形式,他在哪儿过都一样,主要是陪于征北。
……
“你多久没回去了?”
“去年过年到现在。”去年的除夕夜也是被勒令回去的,相同的事情每年都发生,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挣扎,想在这一年发生变化。
“整整一年啊。”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大多人回去准备明天的新年,下午的商场就没那么热闹了,霍驰看了眼逐渐靠近的楼层指示牌,然后提醒于征北小心下电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所以你的变化你家人应该不知道。”
“嗯。”于征北想说,就算每隔这么久,他有什么变化他家人都不会知道,高中毕业的时候,何今啸说为了迎接他们走向大人的世界,就拉着他到理发店去染了头发,何今啸染了一头金灿灿的黄,于征北没敢弄那么夸张,就挑了个类似于栗色的颜色,一直都是黑头发,突然变了颜色他自己看着都不适应,可是直到他大学出门,那点栗色都剪掉了变回了原本的黑,他家里人都没人问过一句。
一回到老家就有各种各样的感慨,甚至于每走过一块熟悉的地砖他都会联想许多,于征北在心里默默的摇了摇头,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就算有什么回忆,霍驰陪他走完了,也该重新刷新了。
就像任务点,以后再来这些地方就只有关于霍驰的记忆。
于征北在调整心态的时候,霍驰带着他进了家运动品牌店,“你还在上大学,太夸张的衣服不太适合你,就在这儿选吧。”
“啊?”于征北还没反应过来,就让霍驰给带里面去了。
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满脸笑意的说了句欢迎光临。
“哥……咱来这儿干嘛啊?”不是说买点东西去他家么,怎么跑进服装店了,刚才他顾着发呆,根本没发现他俩现在在的这层全都是品牌男装。
“买衣服啊,”霍驰随便在架子上扒拉了两下,“你那么久没回去,就算你家里人给你准备了新衣服也未必合身,所以咱先预备两套,要是合身你就穿家里的,不然也免得没新衣服穿。”
于征北站那了。
“小时候对于我来说,过年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穿新衣服和随便吃东西,这习惯这些年都改不了,什么都可以应付,但新衣服是必须得准备的。咱俩快着点,你先买,然后还得陪我买,再加上去你家的东西,时间怕是要不够了。”
“哎,好,那我先去那边看看。”于征北没拒绝霍驰的好意,不光是时间不够了,更多的,他想感受这个被人照顾被人想着的感觉,他跑到另外一侧的货架边上看衣服,脸一扬起来就露出了通红的眼圈。
真好啊……
有人陪着真好。
有霍驰在,真好。
霍驰从里到外给他换了一身,又选了一套偏正式的衣服,虽然现在可能用不上,但说不定有什么突发情况,先备着总是没错的。
给于征北买完了,霍驰也去挑了套,等把礼物也都买齐了,天都要黑了。
“我们这个时间去还能混到晚饭么?”楼上就是餐厅,不过大年二十九一般店铺都不营业了,往常这个时间还是高峰期,现在能看到的人都不多了,“要不我们到上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我家吃饭晚,饭还是能混上的,而且……我跟我爸说晚上回去吃饭了。”刚才买东西的时候,他爸给他来了个电话,他顺嘴还说了句要把领`导带回家。
“那我就放心了,折腾一天我是真饿了,那咱就打道回府吧。”
霍驰招了辆出租车,车门一关,那沉闷的声响让于征北瞬间就感觉到了压力。
霍驰闭着眼,在下面把他的手给握住了。
俩人一路无话,就让霍驰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驱散掉于征北心里的紧张。
……
“你家比我想象的……好很多啊。”于征北都快嗜钱如命了,霍驰一直以为他家条件得相当的不好,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虽然不是什么别墅洋房,但也是个高档小区,而且看地段这房价应该是不便宜了,“我以为你家住那种……小平房,就咱所附近那样的房子。”
于征北噗的乐了,“怎么可能,除了你们那,现在哪还有那种房子了。”
“也是,要是能动迁的话,我们那块也早就扒了。”地理位置特殊,不知道换个什么样的领`导才能动那块地,不过这和他就没关系了,不换不影响,换了他住的更舒坦点,“这种生活水平你还至于不用家里钱,到处打工么?”
“我家就是住的好点,也不能说条件太好。”进了楼于征北就带着霍驰往楼梯间走,“房子是新买的,现在还在还贷,而且家里又不止我一个孩子,我爸……经济压力其实挺大的。”
“怎么不走电梯?”霍驰站在于征北目不斜视的电梯前。
“我没电梯卡。”于征北歉疚笑笑,“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我走楼梯了。”
霍驰随手把电梯给摁开了,“你忘了你哥是干嘛的了?”
于征北一怔,想起在冯思琪家里那一出,于是麻溜的回来了,“也是啊,跟着你走像这种事情都不用担心了,真方便。”
“那是,你家几层?”于征北摁了15层,这个数字让霍驰的心都跟着蹦了一下,“你一直没有电梯卡?”
“没有啊,电梯卡三个月一换新,就算拿走了再回来也用不了了。”
“所以你……”每次回来都这么走上去?霍驰没问,但很心疼。
他家人就在楼上,下来接他一趟并不费劲,可在于征北那,他自然而然的选择了楼梯间,而没有给家人打电话。
霍驰在心里叹了口气。
“嗯?怎么不说了?”
“所以你还有兄弟姐妹?”霍驰把话题切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上,“以前没听你说过。”
“没聊到过。”电梯到了,于征北冲着最里面的门扬了扬下巴,“就那间。”
“哎,不知道是不是被你传染了,突然就有点紧张。”霍驰拽了拽领子,“我说小于同学,到你地盘了,你可得把我给保护好了啊。”
“我……尽量吧。”于征北非常没有底气的说完,就摁了门铃,在门铃响起时他回头问霍驰,“我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
“你说,要不你给他们下点药算了,让他们压根就忘了有我这么一人。”
霍驰:“……”
于征北就随口一说,说完了发现好像可行性还挺高,于是他又道,“哎哥,这想法不错啊……”
“不错什么,”霍驰无奈道,“你不还要人学费呢么,再说了,人家要是真把你忘了,以后学校要人或者要出什么手续,你怎么办?”
于征北:“……”
也是啊……
所以只能是想想,不太现实……
于征北的注意力都在这个问题上,边上的门猝不及防的开了,屋里的灯光顷刻撒向走廊,刺的于征北有些睁不开眼。
“怎么才回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霍驰还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儿,男人就转身回屋了,只留下一句只有严肃的话。
一年没见了,儿子回家了不嘘寒问暖也就罢了,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霍驰瞬间就有种他媳妇儿让人给欺负了的感觉。
可欺负他媳妇儿的这个是他未来的老丈人。
霍驰在心里咳了声,有点矛盾啊。
“哥,进来吧。”于征北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男人进屋了他反倒松了口气。
“哎来了。”
霍驰走到门口时,里面出来了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哎,于征北回来了啊,天是不是挺冷的,快进屋快进屋。”
“覃阿姨。”于征北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
“你领`导也来了?哎,你看你爸,来人了也不招呼,那什么,你也别怪他,他手里有点活儿,这大过年的还得忙活,快快,先进来。”被称为覃阿姨的人热情的招呼着俩人进门,还给他俩一人拿了双室内拖鞋,“你看你,回家还买什么东西,这不见外了么。”
“不是我买的,霍哥买的。”于征北还挂着那笑脸,“这是霍驰,我领`导。”
“挺年轻啊,听你爸说你要带领`导回来的时候,我以为得是你爸那个岁数的呢,没想到这么年轻啊,行,小伙子年轻有为,来来来,先进屋,哪有在门口聊的。”覃阿姨把于征北递来的东西都接了过去,她一边往里走还一边回头跟他俩说着话。
于征北全程就是礼貌的回应,除此之外多一句也没有。
在霍驰眼里,这个覃阿姨应该就是保姆一类的人,想到这儿他才反应过来,于征北一直在跟他说他爸,家里还有兄弟姐妹这事儿也是刚才知道的,至于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人……他的妈妈,他似乎从没提过。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了。
一进门正对着一个大客厅,于征北直接把霍驰给领沙发那去了,“哥你坐这儿。”
“嗯。”霍驰拽了下裤子,坐到了于征北边上,刚给他们开门的男人已经不在这儿了,估计就像那周阿姨说的,去忙工作了。
“于征北啊,你先招呼客人,我这还有俩菜,弄完了咱就可以吃饭了啊。”
“好,周阿姨您忙。”
于征北这话说完屋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偌大的客厅只剩他俩,霍驰坐在这儿,就觉着丝丝的尴尬缠了上来。
说不上哪里怪,反正就觉得……挺怪的。
“你有工作要处理么?”霍驰是来开年会的,可一下飞机就跟着他到家了,具体细节他还没问。
“没有,总结报告都写好了,开会那天递交上去就行了。”
“不过你们为什么大过年的开年会啊……”人家年会不都年底前开么,哪有正过年的时候开。
“按死亡率来说的话,过年期间人死的能少点。”
于征北:“……”
“可能是因为,除夕对国人来说意义非凡,所以即便寿数将近,也都尽可能的想陪家人走过这最后一个年头。”这是霍驰的想法,具体的他也不知道,是下面就这么安排的,还是他们真的能往后撑撑就无从得知了,不过过年期间死人少倒是真的,“我们也就只有这段时间算是淡季吧,然后就抓紧时间来开个年会。”
淡季俩字儿让于征北的嘴角抽了抽。
哥这可不是卖衣服啊还淡季……
“不过上回去洗温泉,你一天不在都得让付锦云来顶着,现在你们都走了,那那边可怎么办?”不光是他们的城市,这是全国性的阴律使大聚会,那再有死人怎么办?
“这几天由各自区域的引渡人带班。”霍驰说,“下面会在这几天给引渡人开权限,等年会结束了之后,再回去和引渡人交接,统一上报。”
“麻烦么?”
“不麻烦,就汇总下资料就行了。”霍驰说。
“那能多玩几天么?你难得才能出一趟门。”
“在规定时间内回去就行,你要有什么想玩的地方,我们可以踩着点往回走。”
“那挺好,不过去哪儿玩我还没想好,我回头问问何今啸,有没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
“这可是你老家,怎么弄的和第一次来似的。”
“正因为是老家,”于征北笑道,“太熟了,就跟自家后院似的,你让我说哪好玩我还真想不起来。”
“那行吧,那就等小于同学安排了。”
“没问题。”于征北比了个OK的手势。
聊了会儿就放松了不少,客厅里还是他俩,霍驰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他往周阿姨刚去的方向看了眼,在这儿依稀能听到炒菜的声音,等再转过来,霍驰的视线就落到了空空如也的茶几上。
茶几上什么都没有,下面放了个干干净净的烟灰缸还有遥控器等物。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了。
于征北一年没回家,他又是第一次来他家的客人,暂且不说于征北的父亲因为什么没出现,就说这个茶几……
一杯水一个水果都没有,谁家待客是这样的。
还有那个周阿姨……
看起来像是个保姆,但听她说话的方式还有于征北的态度,感觉又不像是保姆……
炒菜声还在继续,霍驰往后看了眼,确定周阿姨不会出来才小声的问于征北,“这个周阿姨是……”
“是我继母。”于征北说,“我爸后娶的。”
这回倒是真让霍驰诧异了,然后之前所有的疑惑,在继母二字出现后,仿佛瞬间都找到了答案,那些无法对接的线索,也一条条的都对上了。
于征北和家里的关系好么?显而易见都不好。
那这个继母呢?
怕是要加一个‘更’字吧。
虚伪的热情。
这个家瞬间就让霍驰感觉到了冷漠,原本觉得是来见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现在……他不过是陪于征北来走个过场罢了。
俩人又待了一段时间,周阿姨才把饭菜准备好,她连面儿都没露,在厨房那边就喊上了,“于征北,叫你领`导来吃饭。”
“好。”于征北应了声,“走吧哥。”
“嗯……”霍驰很想说,早知道是这样他俩就在外面吃完了,这顿饭吃的真没必要。这个家不需要他联络什么感情,也不需要他和谁熟悉,所以还不如替于征北解决掉这个麻烦,霍驰后悔了。
周阿姨准备了一桌子菜,这个菜色非常有过年的意味,他俩去的时候周阿姨去叫于征北的父亲了,所以偌大的饭厅依旧只有他俩还有这满屋子的菜香。
于征北先去洗了手,霍驰刚把水龙头打开,就听到有人说话。
“谁来了?于征北领`导?”不同于于征北的父亲,这是个年轻的声音,那语气里的不屑和不耐烦让霍驰的手顿了下,“他有病啊,大过年的把领`导给领回来。”
霍驰皱了下眉。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挣了钱也不给我,他被开除了也影响不到我,”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门前,“哎真烦人,看一个就够烦人了,又带回来一个,双重的,这饭我都不想吃了。”
“好了你少说两句,待会儿听到了。”周阿姨的声音响起,但这个制止并不真诚,也就随口一说,听这语气她就不在意对方的这些言论。
“那是我哥,”于征北擦着手说,“周阿姨的孩子。”
他哥叫于见理,周阿姨嫁过来之后才改的名字,原本姓什么于征北不知道,他就知道,反正他俩来了之后,他们把于这个姓氏还有所有一切属于他的东西,都抢到了那边去。
“要不然,待会儿跟我回酒店吧。”他来这儿的借口是酒店客满,订不到房间,可现在,霍驰非常想带着于征北尽快离开。
如果单纯的不是太亲近,单纯的气氛尴尬没人聊天也就罢了,这里完全将于征北排挤在外。
什么狗屁血浓于水,什么狗屁骨肉亲情,于征北就不该在这儿待着。
霍驰算是明白于征北为什么不想回家了。
这傻小子,避重就轻,只是告诉他和家里关系不好,但没把不好的原因告诉他。
这是……一家人欺负他呢。
说话的功夫,脚步声就到门口了,率先进来的是个和于征北差不多大的人,这应该就是那个非常不客气的哥哥。
于见理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自就坐桌上了,“今天的菜色不错啊,都是我爱吃的。”
“还有你爸还吃的,见天惯着你还行了。”周阿姨笑呵呵的说,“老于我抱着吧,你坐着去。”
于父紧随其后的进来了,他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那孩子勾着他脖子,小脸在他脸上都挤变形了。
和面对于征北时不同,于父这会儿满脸宠溺,笑的那叫一开心。
霍驰产生了生`理性的反感。
“不用,你坐着吧,我来抱咱家的大宝贝。”于父一直把那孩子抱到座位上,直到周阿姨哪来儿童椅他才把手撒开,孩子不在怀里了,他还凑过去拿脑袋顶他,那小孩也乐呵呵的和他碰着头。
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如果说那个孩子是周阿姨嫁过来时带来的,那这个……
就应该是于征北的小`弟`弟。
和他有着血脉关系的兄弟。
但可惜的是,这一家子,从于征北的父亲到这个小孩,没一个人把他当回事,也没人给他一个眼神。
不舒服,真是相当的不舒服。
等那小孩坐稳当了,于父才重新坐好,他这一坐直就看到了那边的于征北,他的脸在同一时间拉了下来,“怎么着,吃饭还得让人请?不请就不过来了?”
周阿姨见状赶紧把椅子给拉开了,“于征北快来吃饭,领`导也赶紧请坐,粗茶淡饭照顾不周还请见谅啊。”
于父表情的切换霍驰全看在眼里,但于征北一副木然的反应,即便被数落了表情也没一点变化。
霍驰强忍着把人拽走的冲动,冲周阿姨点了下头就坐了过去。
于征北一落座,正坐的于父就重重的哼了声,“大了,翅膀硬了,往家叫叫不回来,这吃个饭,往桌子上请也请不动。”
“行了老于。”周阿姨不咸不淡的打了个圆场,“吃饭呢,别总说孩子。”
于父倒是没再说话,他把筷子一拿,在桌上狠狠墩了下,筷子啪的一响,在屋里激起不小的回音。
“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