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城隍【完结】>第19章

  “目前找到穿同样外套的有几个?”宋柏问赵明川。

  赵明川的目光在走出来的唐拾身上停留了片刻,道:“三个了,一个流浪汉一个惯偷一个黑车司机,衣服被发现的时候都装在黑色旅行包里,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按照那个小偷的说法,包最晚是昨天早晨放在车站厕所门口,而周白桃和王万麟的监控记录是在昨天下午五点,说明他布置这一切是在很早以前,起码是已经周密计划过的。” 宋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项链,“这跟他半个月前提前买车票的行为逻辑相符。”

  “如果单纯只是跑路,王万麟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折,” 唐拾指出,“他购买车票的记录已经够你们查的了,再要去各个车站放下旅行包,不仅更危险而且更麻烦。”

  “你是说……”宋柏若有所思。

  “你不觉得这很像障眼法吗?”唐拾低声道。

  如果王万麟只想转移他们的视线,那就说得通了。

  但是如果他真的在故弄玄虚,就必然有要掩盖的东西。

  王万麟费尽心思让他们觉得自己要跑路,他到底在掩盖些什么?

  唐拾掐了掐眉心,那几张照片上的白色防水漆重又回到心头,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从王万麟逃跑到周白桃跟他错综复杂的关系之间,逻辑有一种诡异的扭曲,充斥着说不出的怪异,却不知道怪在哪里。

  “照你这么说我们不用找下去了?”赵明川没怎么听懂他的意思。

  “还得找,找到其他几个旅行包,得知道是谁放的、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宋柏道,把唐拾往车里带,“想不出来就别想,我们再去现场看看。”

  暴雨瓢泼,冲刷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横穿城市的江水暴涨起来,在堤坝下泛着□□。

  整个城市像是落到了瀑布底下,这是冥婚阵幻境里完全无法比拟的真实。

  路上堵得不像话,眼前全是红彤彤一片的车尾灯,喇叭声不绝于耳。

  宋柏难得安安稳稳开车,唐拾把车窗打开一小条缝,让带着雨水气息的空气灌进来,在温暖的车内保持着清醒,额发已经被雨雾微微打湿了。

  赵明川在后座暴躁得想骂人:“什么破天气,草,放晴天现在都已经开到郊区了。”

  “如果他是故意的……”唐拾喃喃道。

  “想不出来就休息,”宋柏说道,“有那么多城隍呢,现在还没找到王万麟想杀人抛尸的直接证据,我个人倾向于他没这个胆,否则没必要带周白桃走。”

  唐拾想了想道:“你说得对……他没这个胆子。”

  蓝紫色的闪电在低沉的密云下转瞬即逝。

  耳畔一声惊雷炸响。

  唐拾猛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整根脊椎骨都是僵硬的。

  他抬手用力抓住宋柏的胳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改拽衣服,哑声道:“快掉头……回去。”

  被堵住的车辆刚刚开始缓慢挪动。

  宋柏直视前方,稳稳握着方向盘,行驶在高架桥上,狂风挟着雨水落在车窗上,视线一片模糊:“回哪?”

  “去王万麟的租房。”唐拾艰难地说道,嗓音有一点颤抖。

  “哎不是,你变什么车道,”赵明川在后排不明所以,“火车站路不认识了吗……”

  “走!”唐拾大声道。

  宋柏猛打方向盘,惊险地插进旁边拥挤的车流里,挂好挡位,整辆车车头在前方调转,车轮在积水上划过,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水,后面的司机被吓出满身冷汗,边开边破口大骂。

  赵明川被安全带勒得差点吐出来:“你们两个发什么疯?!”

  出租楼前面水泥路面还在维修,雨一下显得更加坑坑洼洼。

  唐拾步速很快,凭着印象独自冲进了楼里。

  出租屋里返潮返得极其厉害,整日封闭的房门里霉味令人作呕。

  老楼供电不稳,加上住户乱拉电线,一碰到这种雷雨天气就停电,家家户户都备着蜡烛,赵明川在大衣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手电。

  唐拾直奔王万麟的房间一把拉开了抽屉,里面颜色各异的套子和纸巾依然在,他借着闪电的光,拆了一盒的塑封,然后小心翼翼地又拆了几盒,最后长舒了一口气。

  唐拾撕开其中一个盒子,露出侧面的标签,放到手电筒下仔细看着:“我国套子的规格一般有四种,标称宽度基本都不一样,大号直径开口一般在35mm,小号31mm左右,抽屉里面的套子一共三种,两盒标称宽度55mm的大号,其他两盒是标称宽度48mm的特小号,还有一个国外的品牌。”

  “这证明什么?”唐拾在雪亮的手电筒光里直直地看着他们,说道,“周白桃这几周内可能跟除了王万麟以外的人发生过……关系,并且可能不止一个人。”

  “……”宋柏和赵明川面面相觑。

  赵明川手哆嗦了一下,手电筒差点哐一声砸到地上,满脸写着是我孤陋寡闻。

  宋柏深深地看着他,表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唐拾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

  对视几秒后宋柏败下阵来:“行。”

  “不对,”赵明川从震惊重回过神来,半天憋出一句,“那万一王万麟不清楚自己的尺寸,觉得难受半路换了呢?”

  “不可能,”唐拾举起那几个套,“仔细看上面的日期,已经拆了盒子,一盒是去年保质期到去年十二月份,另外一盒是在今年一月初生产的,买的时间最早是今年年初,你觉得王万麟在这三个月里对自己的尺寸都没有清醒的认识?”

  赵明川一脸迷幻:“那另一个人从去年十二月开始一直在用过期的套子?”

  这关注点,宋柏和唐拾同时陷入沉默,稍后宋柏拍了拍赵明川的肩:“你做联络员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唐拾安静半跪地在抽屉前,膝盖很小心地没有碰到布满灰尘的地面:“如果检查这几盒套,说不定能得到周白桃交往对象的指纹。”

  “我们陷入思维定势了,”宋柏抬手按住侧门框,“从知道周白桃被□□开始,我们都默认了她是受害人。”

  所有的蹊跷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既然要伪装,王万麟为什么不干脆把抽屉里的套处理掉?生怕他们看不到吗?

  服装店门口的摄像头那么隐蔽,为什么偏偏周白桃看到了?

  周白桃……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唐拾再回忆起那段两秒钟的黑白录像,只记起金器店经理当时满脸焦躁恐慌,而女孩跟得远远的,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清楚。

  “车站的衣服十有八九是周白桃干的,”宋柏站在门边开口道,手电筒的光让他身后的影子无限延长,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她想引开视线。”

  希望掩盖事实的不是王万麟,而是这个女孩。

  宋柏说:“她要掩盖的东西恐怕还留在崇江,或者说最有可能……”

  “就在这个房间。”唐拾淡淡地接口道。

  赵明川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是什么?”

  唐拾腿有点麻了,借着劲儿慢慢把自己撑起来,目光在黑暗中逡巡一圈:“有榔头吗?”

  他最后在楼道的角落里找到一把不知道多少年前遗落下来的消防斧。

  没等赵明川阻止,某位姓宋的城隍已经帮着唐拾一斧头砸了下去,砸的恰恰是地砖浇筑着格格不入的白色防水漆的位置。

  “哐!”

  “哐!”

  “哐!”

  消防斧一下一下凿着地面,慢慢把地砖砸开一个角,接下去就好办得多,斧头沿着满地灰白的水泥碎渣一路敲了下去,地砖缝里缓缓渗出一种浓黄色混杂着乳白的类似于油的物质,伴随着一阵令人鼻子发痒的淡淡腐臭,浸透了干燥的地砖缝,在场的人都沉默着,脸色相当不好看。

  唐拾已经彻底退避三舍,把敲地砖的活交给了宋柏和赵明川。

  “砰!”门突然被人撞开了,一个拿着菜刀,穿着围裙的大妈冲了进来,用方言骂道:“要死了!大晚上的乒乒乓乓做啥子嘞!吊丧呐!不让人做饭咯?”

  窗外大雨掩盖了她的一半声音,紫黑色的天幕劈下一道雪亮的闪电,大妈看清的室内站着的三人之间、以及被凿开了一半的地板砖里露出的东西。

  菜刀“当啷”一声掉到地上,大妈歇斯底里的叫声响彻了整栋出租楼,她恐怕一辈子都没这么叫过,当然她这辈子也不会第二次再见到这种场面。

  地板砖旁边伸着一只刚刚被挖出来的手,上面皮肤血红,覆满了灰白的粉尘,整只手被封存完好,手掌根的位置已经烂了一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和青黑一片的腐肉,上面隐约能看得见尸斑,被挖开的地砖里水泥颗粒和白漆混着血肉还有内脏,中央的尸体被活生生嵌进了地板里面,秃头下面一双眼睛烂得凹陷进去的眼睛覆满了白灰。

  满地浑浊的黄色尸油四处流淌,整个房间的味道像是炸开的生化实验室,王万麟伸着手身体扭曲地躺在中央,仿佛想要朝上抓住什么。

  王万麟这几天就被他们踩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砖下,死不瞑目。

  而楼下的住户仍在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丝毫未觉他们天花板上埋了一具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擦擦锅,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