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头脑中模拟宫中守卫换岗的顺序以及宇文恪出游的时间差,选择最佳的时间将花河互送出城。
“明晚亥时,我将他带出城门,从城南而出避开守卫,你们二人绕城回柔北,这样稳妥些。”霍渊安抚怀里的小狼崽,一边对蓝杉道。
蓝杉看着他怀中的花河,半天才咬牙道:“汉人狡诈,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能将他平安带出宫中。”霍渊冷冷道。
蓝杉瞪他许久,“你要给柔北赎罪,霍渊,你最好对得起小兰王。”
“自然。”霍渊答。
花河浑浑噩噩回到宫中,抱着马头琴,整夜无言。
他不知道族人经历了怎样的厮杀,才让蓝杉一路杀出重围来到长安,蓝杉用的名牌还是当年连清为热玛去云起城游玩办的,没想到竟发挥了这样的用途。
母后胆小,不知道该有多担惊受怕。
霍渊站立墙下,默默陪着他。琴声凄婉,打破月色沉寂。
正月初一,傍晚,残阳如血。
这是花河在宫中的最后时间,等到天彻底黑,霍渊就会赶来接他离开,从南门出宫。
紫豪像是预感什么,也不玩闹,乖巧趴在花河脚边,沉重喘息。
宫中大红灯笼高挂,福字倒悬,热闹年景衬托小兰王心中无限悲凉。
“世子殿下!”沿光房门禁闭,里头传来一阵喧闹。
房门砰的打开,侍女慌张跑出来,向太医院方向跑去。
“殿下!”哭嚎声四起,人们脸上挂着惊恐。
花河觉得一阵心慌,不知道发生什么,于是跳下宫墙,向沿光屋内跑去。
小孔雀没了往日趾高气扬的模样,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空洞望着天花板。
“沿光?!”花河伸出手,轻拍他的脸,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沿光讨厌,还觊觎着霍将军,但毕竟人傻没有心机,一起住了快一年,花河还是有些感情在的,眼见这病真就夺了他的性命,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沿光再没了一开始珠圆玉润的富贵模样,长时间病卧使他脸颊消瘦,面容饥黄。
正是好年纪 ,怎么就死了呢。
花河皱眉,在空气中隐隐觉出一股浓郁的药味,很熟悉,就是沿光很久以前对他显摆的补汤,宇文恪亲赐的良品。
趁着院中无人,花河寻着味道来到后院,那里正煎药,小小炉火摇曳,温煮药水。
不远处就是后厨,那里还摆着糕点锦盒,也是宇文恪赏的,左不过这一份各国质子都有,看来沿光今日的没有吃,也没机会再吃了。
花河总觉得说不出的诡异,他与沿光同吃同住,无论吃的还是用的,都是内务府统一配置,有时候还是随机拿的,根本不存在下药的可能性。到底是什么,能让人来时身体康健,不出一年就一命呜呼。
要是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这份药。
小兰王捏着下巴思索片刻,眼看太阳落山,周遭越来越黑,霍渊估计已经在门外等他,因为沿光的死,宫巷中乱了分寸,四处嘈杂。
他来不及多想,只好从药罐中倒出一些残渣,又从锦盒里抓了一块糕点,用手绢包好 ,混入人群,悄悄离开。
花河回到自己屋内,按照之前说好的,穿上霍渊为他准备的甲胄,同时戴上头盔,遮盖住柔北特征的卷发,黑暗中看不出眼睛的颜色,这样便能假装成宫中禁卫,悄悄离开。
带上紫豪来到正华门,一路低头躲避视线,好在未有人发现。霍渊已经骑在高头马上等他许久。
“带上名牌,别出声跟我走。”霍渊递给他一幅名牌,花河接过挂在腰间。乖巧站在霍将军马边,俨然装扮成大新的禁军。
霍将军绷着脸,缓缓向南宫门走去,淡定从容。
“将军。”宫门护卫行礼。
“放行。”霍渊语气冰冷。
“是。”护卫顺从放行,不再多问。这是霍将军的威严。
花河低头疾步跟上,尽量让自己步态从容。紫豪夹着尾巴跑在旁边,乖得不行。
直到确定守卫看不见,霍渊才停下马,低声道:“上马。”
花河拉着霍渊的手,跃上马背,被将军稳稳抱在怀里。
霍渊纵马,夜色之中,疾驰而过。花河贴着他的常宁兄,将军心跳就在耳边。
一路无言,他们不敢停下来,生怕宇文恪发现花河消失。
正月初一放烟火的人群依旧不减,绚烂烟火在他们身后闪烁,照亮黑夜。
孩子们熙熙攘攘拿着爆竹,追逐打闹,笑容灿烂。
直到远远看见长安城的南门,还有早就牵着马匹等在此处的蓝杉。
”常宁兄。”花河往霍渊怀里缩了缩,真正到了别离时候,才发觉不舍的愁滋味。
“别害怕。”霍渊将他转过身,额头相抵。
花河微微抬头,吻上将军的唇瓣。霍渊轻叹一声,抚着他的发丝,加深了这个吻。
蓝杉转过身去,望着苍穹上点点烟火,繁华亦是哀婉。
霍渊掏出一枚铜钱,递到小狼崽手中。
将军笑笑,轻声道:“汉人的习俗,这是压岁钱,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花河低头,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铜钱,惨留着将军的体温。
“极乐天保佑。”花河道。
“走吧。”霍渊吻了吻他的脸颊。
花河骑上蓝杉准备的马,最后回身,凝望他的将军,如同多年前在长安的风雪中,一眼万年。
将军长发轻舞,默然立于黑暗之中,身影渐远,终于消失于视线的尽头,只剩下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