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沉默了很久后, 李宝山首先开口，可他语气中没有一丝尊敬，只有震惊, 或许还带着些许火气。
而蒋茉香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的眼神中虽然有和李宝山同样的震惊，可更多的是慌张, 她看了看满脸都是不解的两个孩子，又看回李宝山。
“咱们没见过吧？”蒋茉香尴尬的笑了笑，又上前想招呼李宝山进来。
哪料到李宝山像是看见瘟神了似的, 一下子就躲开蒋茉香伸过来的手，随后他朝着已经进去了的儿子叫道：“小春！出来！我们回家！”
蒋凝冬诧异到cpu都要烧了, 这是怎么了？他看向李逢春, 见对方也是一脸的不解。
蒋茉香见状，早已汗流浃背, 但她还是强使自己镇定，缓缓走到李宝山面前, 小声对他说：“在孩子面前, 别失了分寸。”
她本以为李宝山可以像她一样顾及一下孩子的, 结果她怎么都没想到，李宝山根本不是跟她讲道理的人，反而这句话像是一根引爆炸药的引线，彻底点燃了李宝山的怒火。
“你以为你在孩子面前装装样子就能掩盖我们两家是仇人的事实吗！”
……
蒋茉香被他一句话就吼的沉默了。
而蒋凝冬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装样子？又是什么仇人？
他看向李逢春, 却见李逢春的眼睛里虽然也有不解，但却并不似他这般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李逢春的眼神在听见李宝山的话的那一刻就阴沉了下来, 透露着可怖的气息。
“爸。”李逢春走了过去, 将李宝山拉了进来，他缓缓关上房门, 将李宝山拉进屋子里，“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就说清楚，趁着大家都在这里，当面对峙清楚，免得到最后又落得个坏名声。”
听见李逢春的话，蒋凝冬愣了一下，他当然听得出来李逢春话中的意思。
当初他们李家就是在外公那里翻了个大跟头，落了个“贿赂”的坏名头。
李宝山见儿子这样说，想想也是有道理，他看了看对面愣住的蒋凝冬，以及满眼都是惊恐未定的蒋茉香，终于镇定了下来。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只知道你妈当年跟一个男人跑了，还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她老公吧？”
？？？
蒋凝冬似乎接到了一道晴天霹雳，他看向老妈。
不可能的！老妈说过，他爸爸只是重组了家庭！只是这样子而已！
而带着许莲私奔的那个男人，早就出车祸死了！
不是他爸爸！
可老妈她……为什么迟迟不说话？
“妈！”蒋凝冬就快哭出来了，“你说话啊！你反驳啊！”
他不要，他才不要他跟李逢春是仇人！他们明明是爱人！
“事实她能反驳什么！”李宝山替蒋茉香吼了出来，他指着蒋茉香，呵呵的冷笑，“当年去车祸现场，我是为了接我老婆，而你妈，她是为了去认领你爸的尸体！你不知道吧？！”
蒋凝冬彻底呆住。
或许还嫌不够，李宝山继续输出：“虽然这辈子我跟你妈只有那一面之缘，但那一刻，我和她心里都清楚！我们是彼此一辈子的仇人！不，不光是我和她，我们李家和你们蒋家！全都是仇人！”
蒋凝冬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他望着老妈，见老妈就是一副犯了错的小孩模样，任由李宝山对着自己破口大骂。
“即使是这样！也是我爸一个人的错！关我们娘俩什么事！”蒋凝冬知道自己不能再忍了，辩驳不光是为了妈妈，更是为了他和李逢春能够好好的在一起。
“是，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李宝山冷笑，然后他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李逢春，落下了眼泪，“可是你知道你爸当年骗我老婆偷走家里的所有存款就是为了给他自己逍遥自在吗？
若不是你爸那个畜生！小春会在刚出生时就吃不上一口奶水吗？他会从小活在没有妈妈的流言蜚语里吗？我能常年靠着蹬三轮供小春读书吗？
而你呢！你家庭殷实，你妈又从没告诉过你这件事实！同样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你又凭什么能过得比小春好！凭什么！”
到后来李宝山是吼出来的，可以感受的到，他于他自己的孩子和那个畜生的孩子成长环境大相径庭有多大的不满。
明明一切一切都是那个畜生的错，可为什么，是他家的小春承受了所有的苦难？
蒋凝冬不傻，他听得懂李宝山字里行间的意思，他也知道，他，或者说，整个蒋家，都无可辨别了。
此时，一直沉默的李逢春终于有了反应。
他闭上眼睛长舒出一口气，又睁开了眼睛。
而他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怨气，他看向了蒋凝冬。
“到此为止吧。”
说罢，李逢春拉着已经气到发抖的李宝山摔门而去。
曾经以为黑暗的人生里终于进来了一道光，可转眼之间竟发现，那黑暗就是那道光赐予的。
李逢春想想都觉得可笑，爱情什么的，跟他前半生差点被毁掉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李逢春父子俩走了很久过后，蒋凝冬和蒋茉香还立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到此为止。
什么到此为止了？
蒋凝冬没明白，是他们的恋爱？还是他们的一切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小冬……”直到蒋茉香走到他面前，用纸巾擦掉了他脸颊上滑下来的眼泪，蒋凝冬才如梦初醒。
他哭了，他刚才都没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蒋凝冬忙不迭的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对着老妈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没事，我没事。”
说完，蒋凝冬一个扭头冲进自己的卧室。
蒋茉香看他这样子，也是难受到不行。
刚才李宝山那番话，对他的打击不是一丁半点的。
短短几分钟，既让他知道自己父亲早就已经去世的事实，还让他承受了和恋人是仇敌的苦痛。
她想进去安慰安慰蒋凝冬的，可蒋凝冬已经把门反锁上了，任凭她如何敲门，里头愣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蒋凝冬眼睛都睁不开，他昨晚上哭了一夜，枕头到现在还是湿的。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卧室门一直被敲响，似乎已经响了有一阵子了。
他调整好仪态，走过去打开门。
“几点了还在睡？”蒋谦鹤站在门外，有些怒意。
“……”蒋凝冬面对外公的质问，第一次没有回答的意思，“我累。”
说完，他又要转身回床上。
真的很疲惫，他现在只想睡死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
“穿好衣服，我带你去见你爸。”蒋谦鹤说。
“？”蒋凝冬愣住，他转头看向外公。
“快点，我只等你十分钟。”蒋谦鹤转身走了出去。
蒋凝冬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昨天不是才说他爸已经死了吗？不过既然外公这样说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爸还活着？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等于李宝山认错人了吗？
那不就是等于他和李逢春没有结束吗？
想到这儿，蒋凝冬立马精神了，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走出卧室的时候，蒋茉香正在收拾昨晚上没动过的一桌饭菜。
“外公呢？”蒋凝冬问老妈。
“他在楼下等你。”蒋茉香也没什么精神，淡淡的回答。
蒋凝冬赶忙冲出去。
来到楼下，外公已经把车开到楼道口，他摇下车窗，“上车。”
车子一直开了半个多小时，蒋凝冬坐在副驾驶上一直看着前路，他不敢多问，他怕多问一句外公就改变主意，他就不能了解到真相了。
可他逐渐的发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偏远，到最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墓园。
他本来还有些期待的情绪，可在看到那片墓园的时候，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到了。”蒋谦鹤将车停在墓园门口。
蒋凝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他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是机械般的跟着外公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蒋谦鹤带着蒋凝冬来到一块墓碑前，将自己怀里抱着的花束塞进蒋凝冬的怀里后，他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好好祭奠他吧！毕竟这是你们父子俩时隔二十多年的再次相见！”
蒋凝冬的脑袋嗡嗡响，差点儿没晕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贫血犯了。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站稳脚跟，他看向墓碑上的名字——舒越。
没错了，是他父亲没错了。
那照片的容颜，简直和他青春期前长得一摸一样，也难怪，小时候外公对他非打即骂，全都是因为他那时候长得太像这个男人。
将花束放到墓碑前，蒋凝冬咬了咬牙，问起了他早就该问的问题：“真的是他……他对不起李家？”
“你想听实话？”蒋谦鹤靠在墓碑上抽着烟，看不出一点儿对逝者的尊重。
蒋凝冬点头，他现在只需要实话。
“可以这么说。”蒋谦鹤吐出一口烟圈，娓娓道来：“他当年入赘蒋家时就好吃懒做，心安理得的花着我和你妈的钱，我看不惯，确实也是处处打压着他，他在蒋家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后来他有了外遇，就是李逢春的妈妈，那女人是个温柔贤淑的，他便有了带那女人私奔离开H市的念头。
这事儿你妈不知道，但是他瞒不过我，他当时居然还来找我要钱，我自然不可能给他。结果我没想到，他居然忽悠着那女人从家里偷钱，更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傻女人也照做了。”
说着，蒋谦鹤将烟头按灭在墓碑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蒋凝冬，“这也算是他对不起李家吧，你觉得呢？”
蒋凝冬沉默了，是啊，当然算，只是他说不出口。
“行啦！”蒋谦鹤伸了个懒腰，“看也看过了，你也知道事情原委了！以后就别和李逢春再来往了！你们没结果的！”
蒋谦鹤都离开很久了，蒋凝冬还傻愣在原地。
他的双腿似乎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