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某个房间里，还在响个不停的闹钟终于被关掉，摆弄着闹钟的女人自言自语：“唐今雨真的好厉害，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设置的闹钟？我都没看见。”
另一个女人站在楼梯旁，俯瞰着楼下，她眼神很快就来到了餐厅那边，头也不回地对站在身后的四五个男人说：“除了藏酒间那边，到处都走一走，弄点声音出来。”
这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立刻动身从她身边经过，纷杂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他们再一次开始搜寻这栋房子，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这两个女人似的，每一个人的手背上都有一个魔法阵的纹样。
屋子里的女人走出来，她探头疑惑：“顾缇雅？”
顾缇雅还是不回头，她身上穿了件露背的黑色鱼尾裙，像是准备参加一场最盛大的宴会——带有附魔作用的衣装，适合在施展强大魔法时使用，就比如此时此刻。
她伸出手，勾勾食指，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听见她说：“过来。”
就算身子不动，契约也会推着挪尔里希靠近她，接下来做的事就是挪尔里希自主自愿的了，她抓住顾缇雅的手，将长手套慢慢摘下，顾缇雅的手指冰冷无比，寒气四溢，挪尔里希连忙抓紧她的手，将其贴上自己的脸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寒气几乎消散，手指上结的冰霜也融化掉，挪尔里希揉揉她的手，又用脸颊蹭一蹭，顾缇雅的视线虽然只看着下方，但她的耳朵又红了红，而且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对不起哦，这种时候还拜托你帮我……你现在是不是不该用魔法的？”
挪尔里希的眼神有点心疼，这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几次问出这话了，顾缇雅有些烦躁，心情的影响很大，寒霜散发得更严重了，此时屋外，这一片区域的雪也下得更加猛烈。
魔力的消耗太快了。
顾缇雅终于下定决心抬眼看向挪尔里希说：“抱我。”
“啊？”
挪尔里希还是傻傻的，顾缇雅就叹气，这呆子，为什么每次总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真拿你没办法。
顾缇雅移开视线，但是身体却踏出一步张开手臂，挪尔里希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她连忙凑上前一把抱住顾缇雅，一抱住顾缇雅她就开始傻笑，顾缇雅一边默默感受着由魔力驱使的寒冷被驱散，一边皱眉：“笑什么？”
“嗯？我有在笑吗？”
挪尔里希的手环住她腰，她体内的魔力果然庞大，可以抵消掉顾缇雅此刻有些失控的魔力带来的副作用，顾缇雅默默看着她那张笑容，决定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因为她的耳朵已经越来越烫了。
“顾缇雅，你耳朵好红啊，没事吧，你是不是有点难受——真的没事？”
找到顾缇雅以后挪尔里希确实问了好多遍这个问题，好不容易才收住眼泪的顾缇雅也回答了好几遍“没事了”，挪尔里希却还是很担心她的样子——毕竟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魔女。
她还说了好多声对不起，对不起，瞒着你我已经死掉的事实，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对不起，对不起……
到最后，本来还没有彻底从情绪里走出来的顾缇雅只能一把捧住她脸颊，哑着声音说：“小挪，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我想起了一些记忆的碎片，我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她是真心说出这话的，从没这么坦率过的顾缇雅让挪尔里希瞬间露出像现在这样傻乎乎的笑容，她抓住顾缇雅的手蹭蹭说：
“这样啊。那就……那就太好了。”
而几小时后的现在，挪尔里希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但她还是忍不住表示担心，如此询问，顾缇雅垂着眼睛回答：“我说过了，许诺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魔女从不食言。还有，虽然我的魔力目前是有些失控，但还没有到控制不了的地步，只是流失得比较快而已。”
有些安心下来的挪尔里希若有所思地说：
“原来魔女大人也有控制不了魔力的时候啊。”
顾缇雅自知理亏，她选择不说话。她确实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魔力已经彻底释放了出去，雪也在A市这片区域下了起来。
而挪尔里希却还得寸进尺，她伸手抬起顾缇雅的下巴——顾缇雅有些吃惊，她的眼角红红的，眼皮还有点肿，挪尔里希见了就轻轻笑：“还好我花了两天找到了你，为此计划还拖延了两天——不过，如果我找不到你的话，我也不打算再继续推进计划。失败也没事，对我来说找到你才是最重要的。”
挪尔里希很认真地说出这话，顾缇雅肩头微微颤抖，她突然别过脸去，不想让挪尔里希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眼下只需要维持现状，顾缇雅为了转移话题不被看穿心里动摇如此问道，挪尔里希嘿嘿笑了下：“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你跑到这里了，因为你之前说过嘛，这个世界只有你知道这个古宅在哪，所以这里大概是用什么魔法隐藏起来了吧。虽然我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但你之前载我来的时候，我有偷偷看窗外景色，记了一下大致方位。”
顾缇雅听了轻轻嘟囔：“……就你聪明。”
不知为何，大哭一场以后的顾缇雅语气都狠不起来，嗓子沙哑不说，嘟嘟囔囔的还总是不敢直视自己，挪尔里希总觉得自己现在就算亲一口顾缇雅都不会被说，这想法一旦升起就很难轻易消失，挪尔里希看着她闪躲的琥珀色眼眸，带着笑意继续说：
“问题是如何穿过你设下的魔法屏障进到里面来，在我非常稀少的魔法知识里，我知道屏障类的魔法会通过辨别施法者的魔力来决定要不要让对方进入。所以——”
挪尔里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她看起来还挺得意：“我把你的眼泪水晶吃下去啦！”
顾缇雅：“……”
她万万没想到挪尔里希居然用的是如此简单粗暴的办法，但确实很有她的风格，由泪水和魔力凝聚成的水晶在挪尔里希体内确实会让屏障魔法混乱，就像是一个带着门卡的人和一个没带卡的人并肩走进需要感应到门卡才能进入的大门，门一定会开一样。
要怪只能怪自己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人会魔法，所以就没有布置太复杂的屏障魔法吧。
“而且我一靠近你就能感觉的肚子里在嗡嗡作响，当雷达还挺好用的。”
挪尔里希这话让顾缇雅想到什么，她立刻把手放在挪尔里希的小肚子上，光芒闪了下，挪尔里希感觉到什么，她大叫起来：“不要啊——把它们留在我的肚子里多好，这样我起码有找到你的办法。”
听到这话的顾缇雅忍不住勾起嘴角，她心情莫名好了一些，就连室外的风雪也停歇，挪尔里希看着这样的她松了口气，心想：终于笑了。
从找到她到现在，这还是顾缇雅第一次笑出来。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没事了？她们翻篇儿了？
“不说这个了。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就等着她们互相交谈，了解彼此的身份吗？”
发现挪尔里希在看着自己，顾缇雅连忙正色换了个话题，挪尔里希点点头：“对，我希望能让原书中最重要的几个剧情节点在这里一起发生，推动一下停滞的主线。这也是为了……”
“为了她们能有一个好结局。”
顾缇雅挑眉，为挪尔里希说完下半句话，挪尔里希点头，不过她还是想问：“林莺那边我知道，你模仿了司徒以冬的字迹，嗯，你确实很擅长模仿字迹，上次我也被你骗了。司徒以冬的话，你有她的记忆更是容易，所以写了那封信，还要我把通过屏障魔法的钥匙附着在信纸上，这样林莺就可以进来了。”
“但是唐今雨呢？”
挪尔里希正要回答，不过她心里那股蠢蠢欲动愈加强烈，所以她反而说：“你的话肯定能知道的，如果猜对了我给你一个奖励。”
“你还要给我奖励？”
顾缇雅又忍不住笑了下，语气听起来是不稀罕这奖励的感觉，但她却低头在脑海里又认真过了一遍挪尔里希几个小时前告诉她的A和B计划，她提到字迹为了唐今雨专门去B市找到了一件很重要的物品……哦，知道了。
“是她的阿妈给她的那一封信吧？”
一分钟都不到顾缇雅就说出了答案，挪尔里希见她这么快就说对了，又问：“那你能猜中我之后做的事情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所以我要是猜对了，你得给我第二个奖励。”
顾缇雅一本正经地说道，挪尔里希撅嘴，有点不情愿地点点头。明明刚才还是自己占上风，怎么现在又被顾缇雅抢走了主动权。
“我猜，你根据原书剧情和你自己对唐今雨的了解，认为她一定不会抛下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如果林莺遇到了危险，唐今雨也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她甚至不会通知我，黎白，任何她亲近的人，而是打算一个人抗下所有，就像是书里那样。”
顾缇雅的手指点着嘴唇，她的笑意愈加明显：
“如果我没猜错，你为了保证唐今雨一定会来，故意放出了假风声，说有什么组织计划要绑架林莺，好用她来要挟林氏企业，对绑架案怀有童年阴影的唐今雨一定会冲动。甚至，你会特意提到那个组织的名字是greed。你知道唐今雨这下是不可能不来。”
而林莺那边因为司徒以冬伪造的那封信也会如约而至，两个人在这里碰面，看似遇上了危机——其实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组织成员都是顾缇雅制作而成的魔偶，书里的身世之谜会在这里揭开，最重要的剧情节点之一终于可以完成一个。
不得不说，挪尔里希的计划把林莺和唐今雨的心理都拿捏得很准，而且这计划也很安全——
“——毕竟你身边有我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利用魔法制作出魔偶，逼真的幻觉……小挪，就算我没有答对你的问题，你也应该好好犒劳犒劳我。”
挪尔里希发现顾缇雅在说话间不知不觉把身子都倚靠在了自己身上，语气也很轻，她似乎有点站不住了。
“我现在就给你第一个奖励。”
挪尔里希这么说，她俯身在顾缇雅额头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吻，有一些微薄的魔力随着身体接触流入顾缇雅的体内，顾缇雅抓住挪尔里希的领子，挪尔里希的身子离开后她嘟囔：“……这算哪门子的奖励。”
听到这话的挪尔里希有一点不好意思：“我、我以为你会喜欢……毕竟那、那天晚上你还跑来和我睡在一起，然后我们还——”
顾缇雅立马捂住她的嘴巴，她耳朵现在真是烫得可以，脸颊也飞上两簇红晕，手指已经彻底不凉了，顾缇雅瞪着她说：“小挪，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我——我的意思是，你为了布置这些魔法消耗了那么多魔力，现在也没办法停下来，所以才会变得这么虚弱。我就是想通过亲亲让你得到我的魔力，那个，叫什么来着，你和我讲过——补魔？”
挪尔里希的声音在顾缇雅的手掌心含糊不清地响起，顾缇雅心里一惊，她松开手说：“补魔这种事是谁告诉你的？”
挪尔里希还没回答顾缇雅就知道了，她扯着嘴角心说：很好，又是你。过去的那位拉缇雅，看来你以前对小挪确实做过很多事。
虽然那晚和挪尔里希亲亲以后顾缇雅得到了许多残破的记忆，但那些记忆都是不成段的，没办法把它们拼成完整的回忆。也就是说，她并不记得补魔这件事的详细过程。
“顾缇雅？”
挪尔里希不知道顾缇雅此时此刻都在想些什么，她只是小心翼翼问：“你的魔力要是不够用了，可以从我这里取走一些。这个是我的第二个奖励。”
顾缇雅扬眉：“你确定？”
这有什么好确定的，我拿这魔力又没什么用。
挪尔里希点点头，顾缇雅莫名笑了下，她说：“好，那我们走。”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挪尔里希忙跟上去问：“去哪啊？”
“卧室。”
挪尔里希很困惑：“去卧室干嘛？就站在那亲亲不就够了吗？”
顾缇雅只是往前走：“亲吻的效率太低，我流逝的魔力太多。所以，要用更有效率的办法来补魔。”
挪尔里希走着走着终于意识到了顾缇雅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呃，那个，顾缇雅，你说的该不会是——”
顾缇雅的轻笑从前方传来：“恐怕就是你说的那个‘该不会’。”
挪尔里希突然停下脚步，甚至还能听见她后退的声音：“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就是，现在是不行的！顾缇雅，我、我们换种方式吧，就是，那个——”
顾缇雅也停下，赤脚的她缓缓转身，裙摆摇晃，散发的顾缇雅回眸瞬间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她挑眉，语气淡淡的，却足以给人一种压迫感：
“你嫌弃我？”
她一步步走近挪尔里希：“你不嫌弃过去那个拉缇雅，现在倒是嫌弃起我了？怎么，是我比她难看，比她缺少魅力，不入您挪尔里希大人的眼了，还是——”
顾缇雅说话间已然来到挪尔里希跟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话里的嫉妒有多么强烈，挪尔里希抬起手抵住顾缇雅逐渐靠近的肩头，这举动让顾缇雅更加恼火，她心里酸得几乎想在这一刻撤销所有正在进行的魔法，什么A计划B计划，天气也随便吧，雪最好下到所有城市都被盖住，火山也都喷发罢，还有……
“不，不是这样的！”
挪尔里希的叫喊瞬间打破了顾缇雅的扭曲念头，她抓住顾缇雅肩头很认真地说：“我——我只是不希望以司徒以冬的身体和你做，要、要做的话肯定要用我自己的身体……但是你的记忆又没有全部恢复，然后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原本的身体，已经，那个……化为尘土了。”
说实话，挪尔里希甚至已经对换身体这件事彻底绝望了。
但顾缇雅却眨了眨眼睛，她忽然笑了出来：“……原来你在担心的是这种事。”
挪尔里希纠结地看着她不说话，顾缇雅捏捏她脸颊，觉得会为这种事不安的挪尔里希实在是可爱单纯得过分。
老实说，顾缇雅压根就没想到挪尔里希会担心这事，不然的话她也不会主动去接触她，亲吻她了。
对活了上百年的魔女而言，所谓的躯体只是一团肉块而已，挪尔里希的灵魂才是真正的宝物。哪怕她降临到了司徒以冬这种烂人的身体里，她也是顾缇雅心里那个最独一无二的挪尔里希。
所以顾缇雅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这种事。
不过，既然她的小挪这么在意，那她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顾缇雅再次转身向前走去，最后她停留在卧室门口，握住门把手，推开门的时候扬起下巴引诱她：“小挪，进来。”
“可、可是——”
挪尔里希还在犹豫，顾缇雅歪头询问：“你不是想把身体换过来吗？”
她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现在这里头装着的记忆——有关你的记忆，已经足够了。”
“所以，你还不打算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