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颠簸起来,轮胎驶过泥泞的地面,四周渐渐和树影融为一体,天色渐暗。

  林莺正开着这辆车离开A市市区,被拆开的信封丢在了副驾驶座上,信纸摊开来夹在一旁,那上面印有一张地图。

  这信是同班一个女同学在她离开教室时交给她的,林莺记得那女孩的名字是庄幼怡。

  她把信递过来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是学姐要我给你的,林莺姐姐加油哇。”

  林莺的心重重一跳,她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记得眼前这个人,是因为她也认识司徒以冬。

  那个“学姐”是谁,已经不必去猜了。

  庄幼怡走后林莺本想把那封信直接扔进垃圾桶,她不希望自己还是唯一一个被过去拖住的人,谁都往前走了,她也该如此。

  把信扔进垃圾桶里后,林莺这一整天都心烦意乱的,心里根本放不下其他事,她之所以如此牵挂那封信是有原因的。

  她和司徒以冬之所以相爱,就是因为司徒以冬写的信。

  先是放置在桌面上的,写着“致林莺”的匿名信,信里诉说了自己对她一见钟情的爱意,这让没有谈过恋爱的林莺读了屡次脸红心跳。而后某天,林莺在无人的教室里看见了偷偷把信放置在她桌上的高挑女人,她穿了件修身的高领毛衣,听到动静后的回眸并不慌张,反而对她露出轻佻的笑意。

  现在想来,司徒以冬那时大概是故意被她抓到的,然后她们就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对司徒以冬来说,想要让一个未经爱情的千金大小姐对自己死心塌地实在是太容易了。

  以至于林莺后来为了摆脱她的阴影,屡次告诉自己:她的话,她的行为,全部是之前利用无数女人练习出来的熟练演技,而不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林莺一直以为她之前写的那些信也都是抄写来的情话而已,后来当她打算烧掉和司徒以冬的所有信件时,她又重新看了一遍——或许就是因为i这一遍,让她对司徒以冬念念不忘,痴情得像个傻子。

  司徒以冬手写的每一行字都无法在搜索引擎上查到,信也并非他人代笔,字迹和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的签名如出一辙。

  就算那是她的编撰,可林莺偏偏觉得,如果不是真心相信这份喜欢,司徒以冬是写不出来这些信的。

  林莺只是天真认为:文字无法骗人。

  更何况那文字能让她如此动心。

  所以她到底还是折返回了学校,来到垃圾桶前却发现垃圾桶已经被清空了。

  ——也许是老天在告诉她,不要再留恋了。

  林莺站在那个垃圾桶前许久,风刮起叶子,微微吹起林莺的裙摆。

  在决定离开前一秒,林莺像是感应到什么来自命运的牵引似的,她忽然决定转身走进教室,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窗帘在翻飞,林莺的目光落在她的座位上,第一排,讲台前。

  那封信就放在桌面上。

  就好像穿越了时间,从未离去似的。

  林莺一步步走过去,将其拾起来,颤抖着拆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占据半张信纸的,打印出来的地图。

  司徒以冬的字迹只有一行: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今天之内请来到这里,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三十分钟后林莺瞒着她舅舅给她新雇的保镖,偷偷把车开出来,一路驶出了A市。时间回到了现在,车子跟着地图的路线一点点驶入僻静的,无人知晓的道路,这让林莺心里有些慌张,但她还是决定要往前开。

  但周围实在是安静得有些瘆人,所以林莺打开了电台,听见里头传来主播和嘉宾讨论的声音,林莺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好,我们刚接到消息,说大雪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哎呀,李老师,您和我们详细说说,都有什么原因会导致这个季节下雪呢?”

  林莺驶入一条林间小道时,眼前的雪花吹到了车窗上,她皱眉心想:哪里减弱了?

  总觉得越往前开,雪就越大。

  林莺摇头,试图甩掉不安的念头。

  雪是前两天下起来的,纷纷扬扬,令人惊异的是这场雪只覆盖了A市,各路专家针对这种异常气候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网络上甚至传播起了世界末日的谣言,林莺对这种事一向不太热心,就是现在她想的也只是:车子前进得越来越吃力了,一会是不是得徒步走到目的地?

  她又看了眼地图,说来也奇怪,这地图上的目的地在手机上根本查不到,只是一片没有任何标记的土地而已,连一条路也没有。可眼前分明有一条被轧出来的林间小路,可能是用的软件不对吧,也许别的软件是有标注的。

  林莺揉揉眉心,试图不去胡思乱想。

  她不知道司徒以冬为什么叫她来这种地方,会和顾缇雅有关吗?不知怎的,林莺莫名觉得这件事和她那位最近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未婚妻有关,毕竟再次之前,司徒以冬好像也和她有所牵连。

  但那绯闻里的alpha又是另一个人。而且,alpha?顾缇雅难道已经不打算隐瞒她的omega身份了吗?

  一开始就知道顾缇雅真实分化性别的林莺实在是搞不清顾缇雅的真实想法,她也没有这个想搞清的心思,只是觉得不管alpha和omega也都是那样——不值得信赖,不值得依靠。

  如果还有机会谈恋爱的话,也许她应该找一个beta试试看。

  林莺默默想道,随即她又觉得这么想的自己很可笑,到底是人的问题,是她运气不好。

  也许她这辈子就不该再谈恋爱了。

  林莺猛地刹车,前面的雪堆得太厚了,车再往前开会陷进去,她犹豫了下,看了眼地图,应该只有几百米了,她决定下车徒步前进。

  只是,明明只剩几百米了……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眼前白茫茫一片,林莺裹紧身上穿着的这件加绒大衣出了车子,摔上车门。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时节把这件衣服翻出来,甚至还会顶着风雪向前。

  越往前走,没入雪里的深度便愈加夸张,到最后林莺几乎拔不出来腿了,每一下都很费劲,她平时虽然也会去练练瑜伽健健身,但健身的强度都不高,她走着走着觉得不太对劲——这雪是不是太大了?

  简直就像是走在雪原上,根本不可能是A市郊外的森林里。

  越想越荒谬,林莺心生退意,觉得再这样走下去根本没有必要。

  她真的非知道那些真相不可吗?明明她们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还固执寻找真相的自己,是不是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个愚蠢的,痴情到已经没救的女人呢?

  ——回头吧。

  林莺听见有个声音这么说。

  ——现在回去的话,还不晚。

  林莺咬牙,她冻得浑身发抖,耳朵通红。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声音虚无缥缈,几乎消散在空中,可以努力听的话还是能辨认出来,林莺摇摇头,被风雪刺激出来的眼泪啪嗒落在脚下的雪层上,融化掉了些许。

  她对那声音小声说话,带着哭腔:“可是,你写信给我了。”

  如果你并不打算告诉我真相,那么我就算再遗憾也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结束的事就是结束了,司徒以冬,我会自己消化掉这份痛苦的。

  可现在不一样。你把这封信寄给了我,愿意对我诉说一切。那么,就算真相带刺,是一团包起来的荆棘,我也会选择张开手臂,将它紧紧抱住。

  所以,我要往前走。

  当林莺再一次迈步时,她怀里的那封信突然发出微弱的光,风雪骤然减弱,林莺差一点踉跄地摔倒在地——因为脚下没了厚厚的雪层,雪和泥土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刚才那种夸张的厚度。

  雪还在下,然而飘下的雪花却温柔了许多,落在林莺冻红了的脸颊上。

  林莺呆呆站在那,她气喘吁吁的,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

  方才那一切就好像是一场幻觉似的,林莺环顾周围,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身处于一座茂密寂静的森林里,这和她查到的一样,这里确实有一座森林。但是,在电子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区域上,有过这样的一幢建筑物吗?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夜晚降临,林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她面前矗立着的古老建筑物。

  这是一座爬满了藤蔓的古宅,铁门发锈,令人震惊的是古宅的房檐,庭院内简直是堆满了雪,纷纷扬扬的大雪在篱笆围着的古宅区域狠狠下着,林莺就站在那,眼前的这一幕就好像是装满人工雪花的水晶球,晃一晃的话只有水晶球内部会下起磅礴大学,而古宅的篱笆围墙所形成的结界外则是现实世界。

  这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吗?还是世界末日确实要到了,所以才会在这里形成如此奇特诡异的自然现象?

  连不信这些的林莺也有些疑神疑鬼了。

  更何况四周简直是安静得可怕,林莺拿出手机想先确认下自己现在的位置,结果手机根本没信号,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心想这个时间,荒郊野外的,司徒以冬真的在里面等着她吗?——她就这样贸然闯进去,真的可以吗?

  疑虑刚升起来,林莺忽然听见古宅那边传来大门吱呀关上的一道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分外响亮。

  有人进去了!可是,会是谁呢?她来的路上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啊,这里应该只有自己来的这一条路才对。

  林莺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就在这时她敏感的腺体接收到了一股信息素的气味——烈性的伏特加,是她曾经难以自拔的气味,让她无法忘记的气味。

  是司徒以冬的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