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逃跑的速度慢下来，顾缇雅预约的餐厅就在眼前。
她们的手还紧紧牵着，温度未褪。
就在这时下起了雨。
顾缇雅仰头，她本想扭头对挪尔里希说，已经可以了，不用再散发信息素了，然而来自现实的雨滴落在她额头，顾缇雅这才发觉这场雨是真实的。
她笑笑，觉得这种巧合很有趣，而挪尔里希却意外沉默，顾缇雅以为她是在无声抗议自己的任性，所以只是拽拽她手，拉着她走进了餐厅。
“您好顾女士，请走这边。”
服务员恭敬鞠躬，领着她们进入餐厅内部。这是一家低调的西餐厅，刀叉清脆的声音伴随优美的钢琴旋律，店内不大，但每个位子都设计得恰到好处，保留了一种隐私性，只要坐下就看不到其他客人，低低的说话声音也被钢琴声盖了过去。
“要喝点酒吗？”
顾缇雅看起来很是尽兴，她拨了下发尾，一颗雨珠挂在她额前，顾缇雅弓起食指轻轻戳破雨珠，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挪尔里希看在眼里。
然而，眼神一旦对上，挪尔里希就连忙移开视线，捂了捂心口的位置。
“……就喝一点。”
她嘟囔了一下，顾缇雅挑眉：“你的一点可不是真的一点，说，喝几瓶？”
“一瓶就行啦。”
挪尔里希的语气莫名弱弱的，感觉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与之相反的顾缇雅带着菜单露出一对眼睛，她盯着坐在那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挪尔里希，手指点着菜单的边缘，突然说：“不是提前策划的。”
“嗯？”
挪尔里希抬眼，她其实什么也没在想，只是在努力压抑住此刻躁动的情绪。
“刚才的事，不是我提前计划的，是我和你走出那个巷口的时候才想到的。”
顾缇雅放下菜单，她一手托腮如此说道，挪尔里希这才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解释。
为什么要解释呢？
挪尔里希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态度转变得如此突兀，以至于顾缇雅以为她在生气。
“我恢复记忆后本就想早点和林莺解绑，不然之后做事会很麻烦。正好今天你在，所以才临时想到利用你把我的名声搞坏，这样林家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主动和我提出解除婚约了。”
挪尔里希歪头问：“林莺会同意吗？”
“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和林莺的婚约主体并不是我和她，因为我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婚约是我向林正勤提出的一项交易，我会作为alpha保护好林莺，为公司提供帮助，而他也会尽可能给予我资源。”
顾缇雅笑了笑：“我在这个世界的资源绝大多数都是这么来的。”
在能力超标的情况下，顾缇雅有条件提出一项项公平的交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挪尔里希甚至不用想象，她知道顾缇雅定能办到这些。
毕竟魔女也不是一出生就成为了如今无所不能的魔女大人，她一定也经过了许多磨难，那些事才是挪尔里希根本无法想象的。
不过顾缇雅的话也提醒挪尔里希了，她想到什么问：“不过你这几天好像都没有去办公室工作啊。”
“嗯，我花了点时间做出了一个魔偶，在别人看来那就是我。很好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工作机器，可惜得时刻消耗我的魔力，唉，我就说——”
“这个世界上最好没有人类，全是能听你话的魔偶就好了，对吧。”
挪尔里希立马接上这句，简直就是把顾缇雅此时此刻的心里话复述出来了，顾缇雅有点吃惊地眨眨眼。但挪尔里希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下意识这么接话，对她而言，和魔女有关的回忆可以理所当然地浮现。
挪尔里希没有注意顾缇雅的神情，只是略有些苦闷地说：“可是，这样听起来好可怜啊。”
开胃菜和酒都上来了，顾缇雅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点了点手指，酒瓶悬浮起来，在挪尔里希倒了满满一杯。
“你说林莺？”
她倒完酒才这么说，挪尔里希埋头吃菜，点了点头。
在原书剧情里林莺就是一个很可怜的角色，她第一次谈恋爱就遇上了司徒以冬这个渣A，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她要挟着感情，被她反复折磨。唐今雨在原书里担任过她的保镖，那时她也对自己无法拯救身处于泥沼中的林莺感到了痛苦。
后来她和黎白的一次大吵就是围绕这点爆发的，黎白冷笑着质问她：唐今雨，你是不是谁都想救？
看到这段的时候挪尔里希感觉被质问的人仿佛是自己。
正因如此，顾缇雅才会抿唇，挑眉对她说：
“怎么，不忍心见女孩子落泪的挪尔里希大人，不拯救一下那位柔弱的女人吗？”
又来了。
挪尔里希皱眉。
眼前的顾缇雅显然是知道她在传说里的角色，才屡次利用这点挑拨她。
但挪尔里希认为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以及，顾缇雅的态度也让挪尔里希久违想起魔女其实是不喜欢人类的，就算战争爆发在眼前她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对某一个单独的人类产生怜悯的感情。她见得太多了。
而且，“说到底她们也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而已，就算如此，你也要如此用心？”
顾缇雅别过脸看向远处，虽然在这里看不见任何一个客人的身影，但是侧耳倾听就能听到这些人——这些书里的背景板们窸窸窣窣的在说话，那些话语在原书里是不可听见的，是没有必要出现的。
是不值得去在乎的。
但挪尔里希却摇头，她目光坚定：
“我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但那又如何，她们对我来说就是真人。”
顾缇雅默默看着她，此时菜也一道道端上来，服务员走后，顾缇雅抬起了酒杯，对着挪尔里希说：“那就祝我们的挪尔里希——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可以依次拯救这本书里迷路的角色们。”
“而我拭目以待。”
酒杯轻轻相碰，发出一声清脆，挪尔里希看着顾缇雅仰头饮尽酒杯里的液体，不由得嘟囔了一句：“你真不打算帮我？”
顾缇雅舔了下嘴角的水珠，她笑得明艳：“帮你有什么好处？”
挪尔里希想了想，她身上筹码不多，现在可以扔出去一个：“我的脑袋里有一些零碎的记忆，可能和我们穿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有关，但是我不确定。如果你帮我，我们可以一起拼拼看。”
顾缇雅皱眉，挪尔里希知道魔女不喜欢讨价还价，这很容易让她觉得自己在被人威胁，所以挪尔里希有一点紧张，但她又知道，想达成自己的那些计划，顾缇雅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万一那些记忆根本没用呢？”
顾缇雅这么问，挪尔里希就知道有戏了，起码对话继续了下去。
“就算找不到原因也有用，也许，也许可以帮你回忆起来一点关于我的事。顾缇雅，你说实话啊，你是不是有想起来一点点有关我的事？”
挪尔里希的手搭在桌上，她探身，眨着眼睛一脸积极，顾缇雅反而移开视线，她没有正面回答，挪尔里希便帮她说：“不然的话你今天也不会突然对我这么好了，我本来还奇怪，但现在觉得，肯定是因为那些被锁起来的记忆在起作用，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我可以信赖，对不对，对不对啊。”
说来也怪，明明刚才还不敢去看顾缇雅，甚至和她讲话，但现在挪尔里希又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要不是现在在餐厅里，她恐怕马上就要扑到顾缇雅身上了。
简而言之就是，挪尔里希是个很擅长得寸进尺，顺杆儿爬的家伙。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挪尔里希哪怕说着这些话，她也能听见自己心脏在扑通跳，脸颊也烫，羞怯褪掉后就是水涨船高的爱意在浮现。
我喜欢顾缇雅，我喜欢顾缇雅。
挪尔里希觉得自己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翻译成这一句。
顾缇雅发现了吗？肯定没有吧，毕竟我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嘛！
果然，再厉害的防御魔法也没办法抵御挪尔里希的笑容和她积极的话语，顾缇雅无奈地叹口气，她倒是不觉得是自己吃瘪了，她只是——只是觉得，挪尔里希的话有道理，她说中了一些事，所以，未来应该也会说中更多事。
“……先说好，别太依赖我。”
顾缇雅不情不愿地说出这话，对上挪尔里希那对眼睛时她又迟疑一下，挪尔里希又一次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
“有需要的时候再呼唤你，对吧。”
挪尔里希一脸得意，她伸出手背说：“用于呼唤你的魔法，拜托啦。”
顾缇雅莫名不爽，她在挪尔里希手背上写咒语的时候更是烦躁，抓住她手一瞬间狠狠捏了下，语气也狠：“再抢话，晚上就要你去客厅沙发上睡。”
这警告很有用，挪尔里希立刻闭嘴，低头吃起自己那份菜。
顾缇雅不知道自己心情为什么随着挪尔里希愈来愈多的预判行为变得如此烦躁，按理说她这么了解自己是一件好事，起码能减少许多无效沟通，而且也能证明她值得信赖。
但是，她还是好烦。
虽然省事许多，但顾缇雅总觉得她和挪尔里希之间少了许多关键的步骤，以至于挪尔里希表现出的这种了解与熟稔好像并非是针对自己的，而是针对那个与她度过无数日夜，患难与共，甚至一同做过情爱之事的魔女拉缇雅。
而非自己。
顾缇雅莫名“啧”了一下，她可不是青涩的挪尔里希，她清楚人类的种种情绪，所以她知道心里泛上的这股酸水意味着什么。
也正因如此，顾缇雅觉得难以置信，她心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指甲也禁不住用力，她无视掉挪尔里希小声的“顾缇雅，有、有点痛哎……”，只是冷笑一声。
拜托，我又不是一个蠢货。
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吃自己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