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可能？”
顾缇雅静静看着挪尔里希，她并没有直接反驳，只是等着挪尔里希解释。
挪尔里希有点不满地撇撇嘴，她现在心里其实是有点小情绪的，这样说下去就得涉及到只有她知道的事了，挪尔里希并不想对顾缇雅隐瞒，但她还是想要得到点什么才愿意继续说。
她不说话了，就这样看着顾缇雅，像在置气，眉毛微微皱起，金发稍微炸起来一点，左边脸颊也鼓着，像一只可爱的金色小刺鲀。
顾缇雅忍不住低头笑笑，她伸手又想摸她脑袋，结果手一伸过去挪尔里希就歪头躲掉，顾缇雅的手停在半空，她凝视着挪尔里希，过了会才说：“不给摸？”
挪尔里希抱臂摇头：“不给。”
顾缇雅若有所思：“如果我把昨天从小白那里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呢？”
挪尔里希犹豫了下，她稍微衡量了一下，有些勉强地说：“……给摸一小下吧。”
话音刚落顾缇雅就把手放在她脑袋上，她轻轻揉着，挪尔里希忍不住哼哼，耳朵倒是把顾缇雅的话一个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顾缇雅说昨天她在车里和黎白承认自己失去了部分记忆，面对挪尔里希惊讶的眼神，她表示这种示弱是有必要的，更何况她那天又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挪尔里希听了忍不住嘟囔：“你怎么对小白这么好……”
这话听起来又有点情绪，顾缇雅拂开她额前的发丝，她回答：“我确实很欣赏她，哪怕我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接近她，但我能理解我以前的想法。我以前就想过招一个聪明的学徒帮我打理麻烦事，最好和我一样不怎么喜欢人类，最好聪明到我不用说话就能理解我的意思。”
“有点可惜，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她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住民，甚至还是重要的主人公之一。”
顾缇雅开始复述她昨晚从黎白那里听来的过去，据黎白所说，她第一次见到顾缇雅是十年前，就在绑架案的半年前，年轻的女人来到黎家的别墅，她微微鞠躬，一身漆黑的旗袍让小小的黎白有些害怕，但很快她就不怕了，因为这个新来的顾老师和那些愚蠢麻烦的大人一点都不一样，她什么都会，几乎无所不能，而且知无不言，把她当作平等的人来看待。
“虽然你是黎家千金，有那么多人能护你周全，但这样下去你也永远无法摆脱这些束缚，做真正的自己。”
顾老师总是会低声对她说，所以，哪怕那些大人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体弱的黎白做任何运动，顾老师还是会悄悄带她离开黎家，教她体术，指导她如何靠自己保护自己。
“有时卑鄙点也没事，达成目的就好了。”
顾老师还会这样笑眯眯地说出根本不像是一个正经老师会说的话，但是黎白却很崇拜能说出这话的顾老师，在家里关烦了，黎白偶尔也会扯着顾老师袖口说：“顾老师，请求。”
“说。”
顾老师很喜欢她这种简洁的语气，但是那些大人们不喜欢，因为他们觉得这么讲话的黎白是不正常的，他们希望她温文尔雅，乖巧安静，而不是像一个非人的机器人。
“顾老师，把我带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黎白抬眼对她说，顾老师怔了下，但她随即一笑：“不可以哦，小白有小白的人生，顾老师可以帮你提前避免未来的一些糟糕事情……但是，不能把你带走呢。”
顾老师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虽然口头上是拒绝了，但她也自言自语道：“不过，如果有意外发生……倒也不是不可以，嗯，如果有空子可钻就好了。”
十岁的黎白还听不懂顾老师的自言自语，但如今二十岁的黎白想起来了，她质问顾缇雅：“所以，那个意外是你造成的？你就是为了把我留在身边，替你做事，才让我——”
“小白，冷静点。”
顾缇雅轻轻摆手：“意外就是意外，你失忆了，而我很喜欢你这个人。你猜，如果把失忆的你送回黎家，你还会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虽然不时需要替顾缇雅办事，但黎白的生活其实非常自由，甚至，对黎白来说这边的工作就像是课余兼职，恢复的记忆告诉她在黎家的生活有多么痛苦，她绝对不可能成为现在的自己。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觉得你还会和唐今雨相遇吗？”
顾缇雅的这一句话让黎白彻底沉默，而听到这话的挪尔里希则瞥了她一眼：“……明明是会相遇的。”
顾缇雅无视了她的揭穿，她笑着说：“我已经告诉你昨天的事了，该你说了吧。”
挪尔里希愣了下：“就这么点？”
顾缇雅的笑容带着得逞的含义：“就这么点。”
又被魔女骗到了。
挪尔里希叹口气，顾缇雅说的这些倒也不是完全没用，起码她明白，十年前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顾缇雅已经开始着手改变主线了。而且，挪尔里希认为她做的事情远远不止如此。
成为黎白的老师，教导她成为比原剧情中更能保护自己的人，所以才避免了终身残疾的结果，虽然让她遭遇了失忆的意外，但这一下改动足以牵动整条剧情线。
挪尔里希叹口气，总觉得这世界已经不可能被修正到原本的结局了。
“叹什么气？接着刚才的讲。”
顾缇雅催促起了挪尔里希，看来她确实很想知道挪尔里希为什么会说她和江菲菲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世界，挪尔里希看了眼她，她打算说出那件事了。
首先她竖起了食指：
“解释之前我们得确认一个问题：穿到江菲菲身上的那个坏女人，她到底是先穿到了这个有着abo生理现象的世界，还是我们的世界？”
顾缇雅的表情渐渐变了，她意识到挪尔里希的话所代表的含义是什么了：
“小挪……你该不会。”
顾缇雅的语气有些不敢置信，挪尔里希则点头：“对，我也在我们那个世界见过江菲菲这个人。或者说，是穿越到她身上的那个坏女人。既然你没有认识我之后的记忆，那你大概也不记得她吧。”
挪尔里希移开视线，她揉了揉自己的耳垂，想起坏女人戴着的红色耳坠。
一想到她，挪尔里希心里就很难受，但她还是压抑下来继续说：
“我认得她，她们的长相是差不多的，就像是我穿过来以后，司徒以冬的外表也进行了调整，大概是一样的道理吧。我还知道——嗯，我还记得，你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坏女人的所作所为。”
顾缇雅凝视着她：“小挪，她做什么了。”
挪尔里希没有开口。
顾缇雅语气加重：“挪尔里希。”
就是这样才不敢抬眼和她对视的，挪尔里希垂着脑袋小声说：“……这个，我不太记得了。反正我可以向你保证时间线是这样的。”
挪尔里希转移了话题，顾缇雅罕见的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听着挪尔里希梳理：“坏女人穿到了我们那个世界，做了很多坏事，然后她离开，紧接着是我，最后是你。至于穿越的方法和理由，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却先是你穿到了十年前，而后是四年前江菲菲被坏女人夺舍，最后是我醒来。”
顾缇雅眉头皱起来：“等等。”
挪尔里希停下，她还是不敢抬眼去看顾缇雅。
“假设你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回到你一开始的问题，这个坏女人——啧，你不知道她的名字么？”
挪尔里希嘟囔：“她在这个世界叫江菲菲，在我们那个世界自称为菲，但我又怕她是拿了别人的身份在作恶，不太想直接叫名字。”
“好，那就叫坏女人。”
顾缇雅叹口气，她再次意识到挪尔里希的本质是多么善良。
“照你这么说，也有可能是先穿的我们世界，她离开后就穿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江菲菲。”
挪尔里希嘴角勾了下：“但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坏女人先去的是我们的世界，那么她在这个世界和你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毫无交集，直到前几天你才知道她这人的存在。”
挪尔里希没说出口的是，假设坏女人认得顾缇雅就是她刚去的那个世界的魔女大人，那么这个喜欢兴风作浪的女人和顾缇雅一定会打翻天——要知道顾缇雅之所以来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自己被坏女人害死了啊。
“要不然就是你们两个穿进这个世界的时间点交错开了，所以你们没有见到彼此。就算是这样也不太可能，因为坏女人在四年前穿成江菲菲的时候，你作为顾缇雅已经很有名了，起码在A市是无人不知吧？”
挪尔里希想起搜索引擎上的词条，顾缇雅的人生可真是耀眼夺目，见过她一眼的人绝对不可能忘掉她。
“综上所述，唯一一种可能的解释就是坏女人当时根本不认识你，她不知道你是异世界的魔女，只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也就是说，她是先来的这个世界，然后才去的我们那个世界。”
马上就要说到关键点了，挪尔里希看起来很严肃：“说起来也很凑巧，四年前你把十九岁的唐今雨收入麾下的时候，显然还是有记忆的，之后你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坏女人在破坏掉司徒以冬，林莺，还有江菲菲，也许不止这些人的生活后就走了，我猜她之后就到了我们那个世界，接着就导致我来到这个世界——这里的时间顺序是对的，我来的时候真正的江菲菲早已自杀了。”
“也就是说，只有你穿越了时间，来到了这个世界的十年以前。”
听完这些的顾缇雅沉默许久，最后终于迟迟开口：“……但是，操控时间是禁忌之术。”
她不得不说出这一句话，哪怕她很不情愿：“就连我都办不到。”
“也许，只有神才能做到。”
挪尔里希一脸凝重：“所以你是对的。在这个世界——以及我们那个世界，有一个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幕后黑手，祂甚至可以做到随意穿梭空间，操控时间。”
还有，祂甚至可以做到让死人复生，以另一种身份重新来过。
挪尔里希坐在那，她半天不语，并没有察觉到顾缇雅正默默看着自己，她也不知道顾缇雅的胸口泛起莫名疼痛，甚至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只要看着挪尔里希，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揪住一样，尖锐的痛觉让顾缇雅抓住被单。
她轻轻开口：“小挪。”
挪尔里希的身子颤抖了下。
“你真的没有在隐瞒我什么吗。”
沉默蔓延，一时间无人开口。挪尔里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但她没有开口。
为了转移话题，挪尔里希忙装出一脸开朗的样子说：“总、总之！这是我的初步结论，但是一切都更加清晰了。以前我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幕后黑手，现在起码知道祂真的存在，我们好歹有一个确切的目标了。”
“……应该是有两个。”
顾缇雅终于移开视线，她已经无法忍耐胸口的疼痛了。
移开视线后疼痛会稍微缓解，她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挪尔里希一愣：“两个？”
“对，一个是超越一切的，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要解决这个麻烦还太远。另一个就是那个坏女人，不管怎样，她是害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的话。”
顾缇雅皱眉，果然，一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会格外疼痛，魔女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认为这个原因非常关键。
她轻轻瞥了眼看起来有点心虚的挪尔里希，看来自己得找机会套出挪尔里希的话了。
要用什么手段好呢？
顾缇雅刚升起这个念头，近处就突然传来一声很响亮的“咕——”，顾缇雅一抬眼就看见挪尔里希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因为到饭点了，我、我有点饿……”
她说完更不好意思了，就在那“嘿嘿”傻笑几下想掩饰尴尬，顾缇雅虽然是一脸漠然看着，但她心里却在叹了口气，心想之后再说吧，反正小挪不会跑，今后还会乖乖睡在房间角落的床垫上，那两个幕后黑手也不知道此刻身处何处，到底能不能找到——
魔女的懒劲儿泛上来，她看着挪尔里希傻乎乎的笑容，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松懈，那对琥珀色的眼眸流淌出一份温柔，就算胸口的疼还在泛滥，可她到底还是拿眼前这个小挪没有办法，胸口的疼融化了，她突然觉得好庆幸——为什么呢？
顾缇雅的拥抱是翩然而至的，她的手臂环绕上来，紧紧扣住挪尔里希的肩头，挪尔里希感觉到她的下巴抵着自己的肌肤，听见她轻轻问：“小挪想吃什么呢？”
挪尔里希一下子就结结巴巴的，连一种菜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她就在那说着：“嗯——那个，首、首先，我想喝一杯奶茶……”
挪尔里希的声音近在耳旁，她的心脏抵着自己的胸口，能感受到它跳动的节奏。
不知何处飘来一句呓语，也许是心声，也许是某个梦里的自言自语，也许，是来自挪尔里希胸口的纹身。
对顾缇雅而言，她只是莫名其妙流了点泪水出来，她听见那好像不存在的呓语在轻轻说话，带着庆幸：
太好了，你就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