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尔里希给唐今雨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接通，也是，她连顾缇雅的命令都无视了，想必也不会接自己的电话了。而黎白则一如既往不接电话，她似乎会过滤不熟悉的电话号码。
总之唐今雨的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也不知道顾缇雅那边如何打算……挪尔里希想起她说过的话，恐怕她是打算撒手不管了。
不知为何挪尔里希还松了口气，这说明自己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见到顾缇雅了。虽然她直到昨天还希望能多留在顾缇雅身边一会，但现在那些回忆则让她的心情成了一团乱麻，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顾缇雅。
哪怕对方并不完全是她记忆里那一个人，挪尔里希还是有点胆怯。
挪尔里希决定把注意力放在唐今雨和黎白身上，所以现在才来到这里。
她抬起头，望向眼前一栋高级公寓。这里是唐今雨曾经带她来过的地方，想起来从那时起她就有些不对劲，挪尔里希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多问问，现在就能了解更多情况了。
挪尔里希还是用老办法，利用alpha的身份进了楼，她之前“不小心”听到过唐今雨和黎白的对话，所以知道黎白住几楼。其实没有听到也没关系，挪尔里希可以通过信息素找到黎白的房间。
到了门口后挪尔里希能感觉到信息素在加重——黎白在家！这个信息让她振奋了一下，但是手在按门铃前却迟疑了一下。
“她们在书里也经历过这种情节。也许是好事，历经磨难的感情才会最坚定，不是么？”
脑海中响起顾缇雅的话，挪尔里希皱眉，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做并不合适。
按了门铃后见到黎白，如果有误会便解释，至于是怎么知道的随便找个借口就好了，可这样真的好吗？所有问题都被自己这个局外人给解决了，那么她们还会像书里那样排除万难在一起吗？
挪尔里希慢慢放下了手，她攥了攥拳头，想要离开时却皱了下眉毛，她察觉到屋子里的信息素仍在加重。
“……这个浓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挪尔里希喃喃自语，她眨眨眼睛，脑子里有个想法逐渐成形。
如果她猜得没错，书里的时间也正好能对上的话……
挪尔里希突然兴奋起来。她思考了一下便从黎白的家里出来，直接去了林氏企业大楼，进顾缇雅办公室的时候踌躇了下，确认里头没有传出顾缇雅信息素的气味后就小心翼翼进了无人的办公室。
她用顾缇雅办公桌上的电话拨出一个号码，这号码不接她的电话，但肯定会接这个号码。
果然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老大，抱歉，我……”
那人还未说完就听见挪尔里希在喊：“唐今雨，你现在在哪？”
意料之外的声音，那人停顿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吃惊，但她随即就说：“小挪，我……我这段时间可能不会回去了，如果老大要惩罚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最近想一个人静静。”
挪尔里希顿了下，她安静了片刻然后说：“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只是……需要找一个理由。”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挪尔里希站在那，这话似曾相熟，书里的唐今雨也说过，当时反派说出了唐今雨当年的身份，黎白听到后立刻竖起一道屏障，唐今雨便失魂落魄，认为自己不该待在那里，本就有的自卑滋生，她几乎被心里的阴暗情绪吞噬。
按理说这时候greed就该出现，让黎白和林莺她们陷入危机，唐今雨便决定暂时抛下这份痛苦去解救她们。虽说危机后来是黎白和唐今雨一起解决的，但唐今雨似乎从那时起就找到了一个新的理由：保护黎白。
——嗯？
挪尔里希心里动了一下，总觉得这段情节似曾相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唐今雨的想法和自己还挺像的。把保护他人当作自己活下去的一种信念，甚至可以为此不顾一切。书里好像从来没有反驳过这种信念，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挪尔里希并不百分百赞同这件事。
而且greed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组织真的还存在吗？挪尔里希总觉得现在A市都被顾缇雅掌控在手里了，如果有那样一个组织她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总之，这个理由得换一下。
挪尔里希闭上眼睛开始回想刚才自己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嗯，有唐今雨的声音，没什么精神，有气无力的。还有……还有一点风声，不像是在市里的空旷风声，显然是在郊外。
结合书里的剧情，挪尔里希知道唐今雨在哪了。
她睁开眼，大步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自言自语：“哼，小挪才不会让你一个人静静呢。”
。
B市远郊，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一件绑架案件的仓库区域，这里早已荒废多年，没人愿意接管曾经驻扎过危险组织的地盘。
所以深夜的这里寂静得很，只能听见风声穿过仓库，曾发生过爆炸的区域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倒塌的建筑物被移走，如今郁郁葱葱长满了植物，偶尔会有来拍照的人会经过这里，把此处贴上“人类灭亡后的景象”标签。
对此，唐今雨也表示赞同。
她手指夹着根烟，这是她今天抽的不知道第几根了。这几天来她都破了戒，但那已经完全无所谓了。自己之所以订下一天只抽一根烟的规矩，对外说是为了自律，但她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是某天开车送黎白上学时她说的一句：“烟味，很呛。”
十九岁的唐今雨打着方向盘：“嗯？——哦，我会注意不在你面前抽的。”
她说完就把烟摁灭，黎白没有接话。她那时还是个初中生，十六岁，样子倒是没变多少，还是缩在大大的校服外套里。
到了学校她打开车门，唐今雨以为她已经走远，没想到她又突然折返回来，手臂伸进车窗把唐今雨刚拿出来的一根新烟夺走，镜片后的眼睛淡淡看着自己说：“没收。”
“抽烟对身体不好，所以一天只准抽一根。”
黎白把那根烟收在掌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说的这话，也许只是单纯讨厌烟味而已，然而唐今雨却记得很深，以至于一直默默遵守着她随意说出的那一句话。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黎白看自己的眼神实在太熟悉，让她一瞬间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的某个夏夜，白裙子的女孩对她说话的时候。
所以唐今雨总是避免去注视黎白的眼睛，因为她总是会不经意间想起过去的一切。
明明在重逢那天发过誓了，要把过去一切掩埋，要像黎白现在一样忘掉一切，尽管唐今雨明白，她是刻意忘记的，而黎白不是。
风大起来了，唐今雨裹紧外套。
烟不知不觉中快抽完了，她坐在残破的台阶上，看着远处天空的月亮。
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唐今雨心想就这样睡下也未尝不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树枝折断的轻微声响。
她立刻警觉，但随即意识到对方并未隐藏脚步声。
“——接住啊。”
随着声音飞来一瓶酒，唐今雨立刻接住，是一罐挂着水珠的啤酒，她一愣，抬眼就看见挪尔里希往这边走来。
不远处车灯闪烁，很快驶离此处，挪尔里希挠着后脑勺说：“好不容易才找到愿意载我来这的司机，你应该有开车过来吧，不然我们只能走回去了。”
唐今雨目瞪口呆看着挪尔里希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开了罐啤酒咕嘟咕嘟喝起来，不请自来的家伙还挺惬意，她笑了下：“是不是有点吃惊？”
“岂止是有点……”
唐今雨压根就没想过挪尔里希能找到自己。虽说她知道小挪这个人格很厉害，但也不会厉害到这个地步吧？
难不成有人告诉了她……我的事情？
唐今雨心里一沉，她只能想到那么一个人，但挪尔里希好像猜到了她的心理活动：“是顾缇雅告诉我的，她说你可能在这。”
因为和事实不完全符合，挪尔里希赶紧给自己灌了几口啤酒掩饰心虚。
如果是老大的话……那她有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唐今雨倒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她也意识到自己回去后恐怕不会好过，不过这些她都想到了。
她也打开手里这罐啤酒，挪尔里希偷偷看了眼她，并没有着急讲话。
先把这罐酒喝掉吧。
不然的话，恐怕心防还在，什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在月下风中喝酒，眼前荒芜的仓库偶尔经过一些小动物，窸窸窣窣的，虫子在叫。
夏天似乎也在这里复苏，只不过和唐今雨记忆那个色彩浓重的夏天并不相像。
挪尔里希带了两三扎啤酒过来，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和司机说的，司机看见这人带着这么多酒到一个荒郊野外，要不是挪尔里希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精神有问题的人，他估计根本不会接单。
唐今雨接过她递过来的又一罐酒，默默想象着司机的心理。他回去以后没准会把这件事当作鬼故事讲。
“……唐今雨，我觉得一个人的行为最能体现他的真实想法。”
挪尔里希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话，但是唐今雨已经习惯了这人的跳脱。她说这话一定是有原因的，唐今雨在等。
“我就认识那么一个人。她看起来谁都不在乎，甚至觉得人类全都消失了才好，不然总是碍事，还不听话……你不要这么看着我，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哦。”
挪尔里希暗自祈祷那人不要因为自己的话打喷嚏，接着她又说：“我也一直这么觉得，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她保持这种想法好久好久了，我不认为我能改变她的想法。而且她也这么说，散发出来的氛围也总是让人发怵，害怕，觉得自己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人怎么越听越熟悉。
唐今雨不禁想道。
“但是！我发现不能光这么看，光这么看就被她骗了，还以为她真的就是那样的人。”
“甚至她这么做也是在骗自己，骗自己还是这样的人，骗自己根本没有动摇。但是想归想，她做出的行为总是会暴露她的真实想法。她总会对我心软，一边骂我是蠢货一边帮我，在我……不在了以后，她骗不了自己了，就开始哭。我从来没见过她哭，我一直以为她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我现在想起来了好多事情，突然就觉得也不奇怪啊，她就是那样的人，不然早就不搭理我了，是不是啊？”
挪尔里希说着又喝掉一罐啤酒，唐今雨默默听着，以为她只是在讲自己故事的时候突然又听见她说：
“所以小白也很在意你，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唐今雨一惊，她扭头看向挪尔里希，而挪尔里希却没有看过来，只是抬起头看着天空。
“清洁工小姐很在意低头族小姐，这点比较明显，你很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挪尔里希勾起嘴角，当时一提到低头族这个名字，那位清洁工小姐就会产生剧烈的动摇，声音都会发生变化。要是她有信息素，恐怕会更好辨认。
“低头族小姐就比较擅长掩饰，因为她总是像个机器人。可惜我有作弊的办法。”
挪尔里希摸了下耳后的腺体，她小声说：“除了假标记的事，每当你和小白在一起的时候，她的信息素都会悄悄蔓延出来。不是因为我哦，我的信息素控制得好好的。一直玩手机是因为这样眼神就会藏好，不讲话是因为这样就不会暴露，不过我是蠢货——”
挪尔里希不知想起什么，也许是想起了雪山顶上的那一个吻罢，她笑了下似在自嘲，但很快调整过来说：“所以我不知道小白在藏什么，也不知道你在躲什么。我只知道你俩好像在吵架，我只是想把你本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而且，我觉得小白一直都希望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所以才从来没有警告我，绝对不要告诉你这些事。你那么了解她，肯定不会觉得她只是单纯忘记了吧？”
挪尔里希这么说，唐今雨彻底沉默。
许久后她慢慢说：
“我就是，怕。”
可能是喝了太多酒，不过更可能是因为想要发泄一下，挪尔里希一下子站起来，她叉着腰对着夜空大喊，只不过用的是索尔纳语言：
“哇——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这——么——别扭啊！”
她气呼呼的，虽说自己现在也半斤八两，可那完全是因为顾缇雅失去了记忆。
如果顾缇雅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昨晚她想起那个告白后估计会直接跑去找她，她会说拉缇雅拉缇雅，你为什么要隐瞒？拉缇雅拉缇雅——我知道那时我还不懂爱情，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大概率不是一回事，可是拉缇雅拉缇雅——
估计魔女会直接嫌烦堵住她的嘴巴，可她还是会情不自禁想呼唤她的名字，她无法做到掩饰心情，就算她不明白，不清楚爱到底是什么，可她知道自己想要靠近她拥抱她，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说就是想要疯狂散发信息素和她的信息素交缠在一起，她想要标记她，这是喜欢吗？是吗？
这些疯长的情绪都堵在这里，她和顾缇雅之间好像隔着一堵透明的门，门的两边都有锁，挪尔里希打开了自己的，顾缇雅却没有。
也许是把自己的心情也投射在了唐今雨和黎白的身上，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对着夜空喊出这些话，你们这两个人，赶快给我解除误会在一起嘛！没准这样就能让我更清楚爱情的形状，你们这两个人！
“怕什么，反正现在已经不能更糟了，你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就更不敢回去了吗？”
“而且——而且小白现在还处在发热期！”
挪尔里希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唐今雨闻言睁大眼睛：“发、发热期？”
“对啊，平时你在的话她还会对你进行假标记，可现在你又不在……”
假标记对有些omega而言确实可以做到缓解发热期的作用，对黎白来说也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渐渐养成悄悄给唐今雨做假标记的习惯，久而久之也掺进去一点自己的感情，是故意的还是潜意识这么做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唐今雨一阵头晕目眩，挪尔里希小声说：“再这样下去，顾缇雅对小白那么好，看她那么难受，没准……”
挪尔里希的话还没有说完，唐今雨就意识到她想说什么。没准会找alpha为她解决生理问题——一想到这里唐今雨就站了起来，她立马就说：“走！”
就这点来说清洁工小姐还真是从未变过，挪尔里希忙不迭跟上快步走远的唐今雨，她心里对着顾缇雅说对不起，其实她并不是担心顾缇雅会真的给黎白找一个alpha暂时解决生理问题，她担心的是黎白因为唐今雨的事而变得冲动，从而自己去和顾缇雅主动提出这种事。尽管她不觉得顾缇雅会答应黎白，但这是她能激唐今雨回去的唯一理由了。
她想，眼前这个突然焦急起来的唐今雨恐怕也在害怕黎白会自暴自弃。
——说起来，她要找的所谓理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唐今雨来到车前按了下车钥匙，挪尔里希突然冲出来钻进驾驶座，她对唐今雨说：“你喝酒了，我来开车吧。”
唐今雨诧异地问：“你不也喝酒了？而且，你会开车？”
挪尔里希手里还提着那几扎啤酒，夜色下看不清楚啤酒上的图案，但是颜色都差不多，她提起一扎说：“这个是可乐啦。”
唐今雨定睛一看，果然有一扎其实是碳酸饮料而不是啤酒。
“还有，我又想起了司徒以冬那个人格的记忆，所以我现在会开车了。”
……应该吧。
挪尔里希其实不太确定，但是手放上方向盘那一刻她安心下来，一些记忆涌现，果然这种常识性记忆更容易记起来。
唐今雨皱着眉坐在了后座，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怎么感觉小挪早就策划好了这一切？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挪尔里希开车上路，在经过这片荒芜仓库区的时候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心事重重的唐今雨，她舔舔嘴唇把副驾驶座上的一罐啤酒又扔给她，然后说：“介不介意和我随便聊聊？反正路还很长。”
也许是因为满脑子黎白的事，唐今雨放松了警惕，她接过酒喝起来，和挪尔里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慢慢的她醉了，以至于终于开始松懈，当挪尔里希驶上高速的时候，她看似不经意地问：“所以，十年前在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唐今雨醉醺醺看向车窗外掠过的夜色，挪尔里希补充：“顾缇雅其实和我说过大致的情况，但是具体的我就不知道的，我大概知道的是，十年前这里曾经……曾经发生过一桩绑架案。”
她知道主线在十年前就发生了变化，而顾缇雅对此三缄其口。所以挪尔里希来之前就打算从唐今雨这个当事人口中得知被改变后的主线，好知道顾缇雅过去到底做过什么。
挪尔里希一说出这话，唐今雨的心防彻底瓦解，她开口，说出了不同于书中的情节，相似，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挪尔里希在这个夜里默默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回忆，逐渐拼凑出了真实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