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尔里希一坐进唐今雨车里就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她说：“我记得你要我低调，我之所以没有阻止她，是因为这张照片。”
唐今雨定睛一看，她更惊讶了——她知道这张照片里的两个人都是谁。
“左边就是江菲菲，你这次的调查对象，右边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学妹。其实她不是我的学妹啦，她以为我在双原大学上过学而已。她的名字是庄幼怡，和江菲菲曾经是要好的朋友，或许又不只是朋友。”
挪尔里希这么说，唐今雨皱眉仔细查看那张照片：“这照片有反光……它是嵌在相册里的，你在哪里拍的这张照片？”
唐今雨观察入微，挪尔里希心想她果然也很厉害。
“这是在江菲菲的公寓里拍的——啊，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见唐今雨扬起了眉毛，挪尔里希嘟囔着说，没想到唐今雨却说：“不，我惊讶的是你居然找到了江菲菲的住所，老大明确告诉我她的房子已经被处理掉了，所以才派我去她老家调查。”
老大对自己有所隐瞒，唐今雨并不奇怪，她只是好奇，为什么挪尔里希会知道这件事。
“呼……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违法呢。”
挪尔里希松口气，唐今雨移开视线：她要是这么在意的人就不会在顾缇雅手下工作了。
“我之所以要做这些事，是想搞清楚江菲菲这个人和我的关系。”
挪尔里希斟酌了下语句，又得解释自己的动机了，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挪尔里希认为最辛苦的事情之一。
然而唐今雨却在她开口那一刻抢过话头：“——我知道，你不记得司徒以冬做过的事，对么？因为你是小挪。”
啊？
挪尔里希愣住。
唐今雨手指点了点脑袋：“你是这具身体的第二个人格，我和小白都知道的，你和第一人格的性格不同，记忆也不共通。”
还、还能这么解释的吗？
挪尔里希愣住，她低头心虚应下：“对……你、你说得对。”
“没事的，人格之间会互相排斥，我知道你下意识会否认这件事。”
唐今雨的眼神带上一丝同情，挪尔里希已经不敢看她了。
她低着头又去操作手机，然后给她看了张照片：“按照我仅有的一点记忆，司徒以冬，也——也就是我的第一人格，她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孤儿，我们都知道。所以她不可能有钱购置一栋别墅。”
手机屏幕上是一栋长满了爬山虎的荒废别墅。
这别墅让唐今雨有些眼熟，她皱眉：这房子是不是在林莺家的小区里？
“她没有辗转于其他金主家里时就住在这栋别墅，这栋别墅的房产证上写着江菲菲的名字，我想要知道她究竟是谁。”
挪尔里希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唐今雨莫名有些不安，干脆发动车子离开此处。
她们穿过一条条街道，直到唐今雨在一栋高级公寓旁停下，下意识就来到这里了，她扬起下巴看着最顶层的窗户。
“小白就住在这。”
她手指了指最上面一层。
“你没有和她住在一起吗？”
挪尔里希有点惊讶，她一直以为她们两个人是同居状态，毕竟她们总是一起出现，有时黎白明明没必要来，还是会默默跟在唐今雨身后，只是低着头玩手机，有时一句话都不说。
“……不，我们……我们平时除了工作的时候，一般是不怎么交流的。”
唐今雨嘴角带着苦涩，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见她又想摸烟，挪尔里希就说：“我请你喝饮料吧。”
“你喝可乐，我喝奶茶。”
她眨着眼睛，唐今雨笑笑：“好。”
她们下车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罐冰可乐和一杯冰奶茶，结账后她们回到了车前，倚靠在车身上就开始喝饮料。
唐今雨开了罐，发出清脆声响，挪尔里希动动耳朵：“周围没有人，我继续说下我的发现。”
唐今雨点点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挪尔里希在一起讨论本该只有她知道的机密任务。
不过也好，挪尔里希商量的对象是自己，还算在可控范围内。
不知不觉中唐今雨已经十分信赖挪尔里希了。
“我的记忆不稳定，偶尔才会冒出一些身为司徒以冬时的片段，所以我想起了江菲菲的住处，我记得，司徒以冬和她在那里见过面。”
挪尔里希也学着唐今雨指了指自己脑袋，唐今雨接受了这个解释，不然的话她必不可能会知道连自己都查不到的事。
虽然话说得这么轻松，但挪尔里希寻回那段记忆可算是千辛万苦。她全副武装地戴上鸭舌帽口罩，流连于各种曾经刺激出原主记忆的场所，她甚至又去了一次林氏企业大楼，还好顾缇雅没有收回她的黑卡，她得以进入楼内，然后不停去回想江菲菲这个名字。
终于，她想起了一点原主和江菲菲见面时的片段，她甚至想起了原主和江菲菲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地点是双原大学的某间阶梯教室前，司徒以冬和那个叫江菲菲的女人在对峙，挪尔里希还是记不起来江菲菲的长相，但她知道了那个江菲菲也是双原大学的学生，在场还有第三个人，是个留着乖乖学生头的女孩子。
现在想来，其实那个人就是庄幼怡，只不过那段记忆太模糊了，挪尔里希当时没有太在意。
接下来她便想起了江菲菲的住所，在前往咖啡厅上班前的早晨她特意去了一趟。
江菲菲的住所是一间双层loft，偏远，挪尔里希起了个早坐公交到了那。
江菲菲住一楼，落地门窗黑漆漆的，被窗帘盖住。挪尔里希直接翻墙来到自带的小花园里，这时候天蒙蒙亮，周围没人经过，挪尔里希摸了下窗发现没锁。
挪尔里希开掉窗，翻身进去的时候摸了下里窗：没落灰，看来有人来打扫过这里。
她一进来就下意识滚到地上，安静趴了会，没任何声音，屋子里没人。她松口气，直起身环顾四周，顺便把开掉的窗户关上。
结构上是很普通的一间复式，只不过乍一看去花花绿绿的，首饰衣服堆积在一起，几乎摆满了任何一个可以放置物品的桌面。到处乱放杂乱得让人不禁疑惑这间屋子的主人真的有想好好生活么？这让挪尔里希联想到了原主的那间复制房子。
不过，比起原主的自暴自弃，这屋内感觉就是纯粹的张扬，几乎不会收敛，因为堆满了东西而无从下脚的屋内竟让挪尔里希感到了一丝野性。
她小心翼翼来到楼梯旁，忽然发现楼梯上有很浅的脚印。
窗户上没落灰，但是木地板上有一层薄薄的灰，说明来打扫的人并不频繁，也说明这里根本没人住。
江菲菲去哪儿了？
挪尔里希低头看着那道脚印一路向上，如果是普通人，这脚印会更明显，因为普通人不会注意自己压在脚上的重量。挪尔里希是因为自己上次太松懈了，所以这次才会格外注意地上的脚印。
脚印的主人不想自己被人发现，就像是挪尔里希现在做的这样。
他的目的也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
挪尔里希直接踩在那道脚印上楼，二楼有一张床垫，地上仍然摆满了物件，挪尔里希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张倒扣过来的相框，差一点就被这堆垃圾盖住。
她挪过去，很小心地把相框翻了过来，她先看到的是庄幼怡羞涩的笑容，眉毛惊讶扬起片刻，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她。
然后她眼神移动，看见了揽住庄幼怡腰间的女人，在这一刻挪尔里希脑子“嗡”了一下，她突然扔掉相框，不住往后退。
“江菲菲……江菲菲，是你？不对，不可能……原来你就是江菲菲……！”
刹那间天旋地转，挪尔里希头疼欲裂，锁住她记忆的咒语威力瞬间减弱，挪尔里希回头看见过去，江菲菲对司徒以冬笑着说，别怕啊，你只是加倍奉还而已。
不对，不对……她还见过这个女人！
挪尔里希再一次转身，这一次她看见尘土飞扬，乌云密布。
披着白斗篷的人在她面前摘下兜帽，女人勾唇，她嗤笑，眼里浮现不屑与一丝异样的兴奋：
“挪尔里希阁下，你真的确定你和她们是爱情吗？要不然你就是真坏，要不然你就是在玩过家家，幼稚得要死。唉，就你，还想成为传说呢，不好意思了，那个位置就让给我呗。”
江菲菲就是那个坏女人！
挪尔里希突然怒不可赦，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死了，是这个女人——自称是“菲”，她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撕开和平的表象，挥舞着血红旗帜集结异军，挪尔里希为了保护已经备受摧残的索尔纳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她没有成功。
“……我是被你杀死的。”
挪尔里希喃喃。
挪尔里希是被江菲菲杀死的。
咒语保护她到现在才想起真相，她手背上青筋暴起，颤抖不已。直到慢慢跪在地上，数十分钟后，挪尔里希才逐渐平息心中的怒火与悔恨。
如果自己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记得这件事，恐怕……恐怕她早已被这股情绪彻底吞噬，化身为一只盲目发泄的怪物。
挪尔里希闭上眼睛，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记忆被锁住了那么多。
一定是拉缇雅为她做的。
一定是拉缇雅做了什么，让她在这个世界醒来。
不然就是神感受到了她的执念，把她送来了这里，好修补遗憾。
挪尔里希慢慢冷静下来，她大口喘着气，强行压下情绪，把丢在地上的相框拾起来拍了张照，在四周仔仔细细搜索查看了一番，最后才从窗户翻出去。
她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那里，回到人来人往的街上，挪尔里希扶着膝盖，仍在不断调整呼吸。
心脏跳得厉害，她仍能感觉到耳朵里有嗡嗡作响的声音，挪尔里希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彻底恢复理智。
片刻后她挺胸抬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已经和平时一样。
只是那对眼睛里添上了一抹深深的悲伤，以及坚不可摧的执念。
不管是谁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挪尔里希都感激万分。她下定决心，自己一定会利用现在的一切找出所有真相。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江菲菲，当面质问她一切。
还有，她一定要让顾缇雅恢复记忆，无论采取何种方法。
假设她的死亡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那么拉缇雅岂不是也……
挪尔里希不敢去想象。
她只是暗中祈祷，然后向前迈步。
又一次，挪尔里希无比渴望见到身为魔女的拉缇雅。她想要听她为自己唱摇篮曲，想要看她用魔法让天空下起一场舒适的小雨，在她身边安然入睡。她想念她，因为此时此刻的自己实在太无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