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学校没课,林莺七点自然醒,但精神不是很好,她失眠了。

  她的卧室在三楼,在屋内洗漱过后本想就这样下楼,但开门前她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睡觉时穿着的这件吊带白裙,于是猛地关上了门。

  林莺走到衣柜前打开,她踌躇片刻,换上一套常服。

  挑腰带的时候她有些犹豫,林莺在这种细节总是会磨蹭很久,她手里拿着一条银边腰带,心想:这条有些招摇,是不是会让她误会我的意思?

  她又拿起另一条黑色的:但这条是不是又太沉闷……

  “林莺,你到底在做什么。”

  林莺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把这两条腰带都放回去,随手取出一条穿好。

  站在房门前她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深吸口气,再慢慢吐出。

  门开,屋子里很安静。

  她抚着楼梯扶手,从三楼向下走。

  走过二楼时她步伐慢了点,看向走廊,不知道昨晚那人是在哪间房里睡的,此刻那一排房门都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有一扇门打开,林莺的心紧了下,然而开门的人是每天都会来打扫一遍房子的保姆阿姨。

  她看见林莺后微微鞠躬:“林小姐,早上好。”

  林莺点头,她迟疑下,又问:“客人住在哪间?”

  阿姨回答:“她住在离楼梯最近那间,我进去打扫的时候客人已经不在了。”

  林莺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毛,那位阿姨又想到什么:“不过呀,那张床可真干净,被子也叠得整齐,要不是有换下来的衣服,我还以为没人住过那间屋子呢。”

  她笑着这么说,林莺抿唇,她又问:“客人吃过早餐了?”

  阿姨点头:“是的,她足足吃了两个三明治,一大杯牛奶还有三个鸡蛋。”

  林莺眉头更皱,她示意保姆继续工作,而后便来到一楼,大门都开着,屋外传来阵阵鸟语花香。

  很安静,像是此前的每个早晨一样。

  但不该如此。

  那个女人都住进了这里,怎么现在还会如此平静?

  林莺昨晚甚至没有睡好,她又环顾一圈,迟迟意识到:她不会跑了吧?

  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昨天明面上答应自己会一起找回记忆,实际上早就准备第二天开溜,像是婚后醒来的每一个早晨,身边都空落落的,打无数个电话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又寄宿在了所谓的“朋友”家里,回来时总会带着一股酒气。

  只是又被骗了一次而已。

  想到这里也没了胃口,甚至有些泛恶心。林莺摇摇头,准备回到房间换身衣服。

  就在这时她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渐近,那人是跑过来的。

  挪尔里希从门外小跑着进来,她穿了件纯白T恤,伸出的手臂没有以前那么苍白了,上面还显眼地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她一进门就带来一股让林莺直接别过脸去,下意识屏住呼吸的信息素气味。

  果然不一样,和以前的烈酒气味截然不同。

  林莺想起自己之前上历史课时学到的信息素概念。

  其实信息素是一种生理性的刺激性物质,本身是一种通讯功能。

  它由腺体分泌出来后会进入大脑皮层,刺激出许多信息。绝大多数信息素比较单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现实中存在的某一种气味。据研究称,越是高级稀有的alpha分泌出的信息素越复杂,以至于无法用一种气味概括。

  挪尔里希现在的信息素就是这种难以联想到某种气味的多重感官刺激。

  要让林莺来说——就是雨。

  和雨相关联的一切,似乎都能在挪尔里希的信息素里感觉到。

  所以室内也会下雨,外面如此晴朗也是,只要挪尔里希来到身旁,一场或大或小的雨就会渗入心间。

  和之前不一样,之前的太呛鼻,气味浓了,身心都不舒服。

  “啊,抱歉,我忘记了……”

  挪尔里希见林莺沉默着背对起她,于是立刻深吸口气,努力试着把信息素收回去。

  她发现自己在剧烈运动后也会不由自主地分泌出些许信息素,有时候周围又都是beta,她一路上跑过来也没有发现,直到现在看见林莺的异样,她才想起来这回事。

  “你能控制信息素?”

  感觉到信息素在消失,林莺看向挪尔里希,她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讶,挪尔里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不是很擅长,这种程度勉强可以,偶尔也会失败,得看我情绪稳不稳定。”

  如果把信息素当作前世的魔力,那么挪尔里希自认为她是一个很差劲的学生,很难随心所欲控制信息素。

  但对林莺来说却是一件令人惊骇的事: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和顾缇雅一样能控制信息素的人?

  ——而那个人居然还是司徒以冬。

  林莺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吃过饭了吗?”

  挪尔里希擦擦汗,她刚绕着这个小区跑了几圈当作晨练,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坚持了下来。

  只是身体消耗很大,虚弱的身体叫嚣着更多营养,明明才吃过早饭,现在肚子却又饿了,所以林莺一开始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我……我还不是很饿……”

  林莺现在更没有胃口吃饭了。

  挪尔里希于是扭扭捏捏地问她:“那、那我能吃掉你那份吗?”

  林莺:“……你吃。”

  林莺眼睁睁看着挪尔里希又吃了两个三明治三个鸡蛋和一杯牛奶。

  林莺:“……”

  她抱着手臂坐在挪尔里希对面,就此沉默。

  挪尔里希吃饱喝足以后才发现自己正被看着,她一脸紧张:“怎、怎么了?”

  她想到什么赶紧解释:“啊,那个,我最近开始锻炼了,所以吃得可能有一点多……”

  “锻炼?为什么要锻炼。”

  林莺轻轻问,感觉像是在自言自语。

  挪尔里希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她下意识回答:“因为想保护好自己。”

  诚然,这个世界是法治社会,但有人在的地方就一定存在未知的,巨大的危险。

  挪尔里希虽是这个意思,但林莺却误会了。

  她以为挪尔里希在埋怨,所以移开视线,又对这样的自己摇了摇头:你本来就没有责任帮助她,不是么?

  为了转移心情她拿出手机,边滑动屏幕边问:

  “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备选方案吗?”

  挪尔里希点头:“记得!不过你回到房间以后我就没有再看见你了。”

  林莺昨天确实没有再下楼,挪尔里希也不敢擅自打扰她。

  “我今天就有时间,你呢?”

  林莺抬眼问,挪尔里希回:“我也是。我今天有时间,明天也有,后天也有,你不用问我的。”

  ……你现在就这么闲吗?

  林莺忍住问问题的冲动,她回到原本的话题上:“——那就好。我们今天就先从最有效的办法开始试,我预约了本市最有名的催眠师,司机一会就到,你准备下,换身衣服。”

  挪尔里希眼神迷茫:“催眠师?”

  “——对,我知道你也许会抵触,但试一试总没有坏处。”

  林莺的声音总是很轻柔,循循善诱的,挪尔里希看着她,听她说:“……那位催眠师的口碑很好,她擅长用一些出人意料的道具,使治疗对象不经意间被催眠,而后引导出深层记忆,然后再进行治疗……”

  “……我知道什么是催眠。”

  挪尔里希突然嘟囔着说。

  “我有,经历过。”

  林莺闻言有些惊讶:司徒以冬进行过心理治疗吗?在她心里这个人完全是在放任自己的本性,根本不会考虑修缮心理的事。

  这时候司机的短信发过来了,林莺起身催挪尔里希去换衣服,挪尔里希忽然趴在桌上看着自己:“就不能不去?”

  林莺低头看着她,挪尔里希说这话的时候就跟一个不愿意去医院打针的小孩子一样,她那张脸又漂亮,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恳求。

  她心想如果此人不是自己的前妻,自己大概是无法抵御的。

  林莺深吸口气,轻轻说:“不去的话,你也不要住在这里了。”

  “我不想再在家里养一个白吃白喝的废物。”

  林莺说这话轻描淡写的,挪尔里希立马站起:“——我,我这就去换衣服!”

  她走以后林莺松一口气,刚才那股淡然的神态立刻放松,她忽然笑了笑,心想:有时候模仿一下她那位未婚妻也未尝不可,起码在威胁上非常有效。

  难怪她当初会说:心软的林小姐,你这样,大概只会长出向内生长的刺,却没有办法堵上他们的嘴,让伤害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连说这话时顾缇雅的语气都很轻巧,她笑吟吟的,抬起的手指仿佛要抚摸林莺的脸颊,结果却只是轻轻缠了下她脸庞的碎发。裙摆摇晃,她走过自己身边,一股香甜的气息弥漫鼻尖,却又消失得迅速,无影无踪。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顾缇雅,林莺举起茶杯的手忽然颤了一下,她看着红茶滴落在腿上,渗入布料,有一点烫。

  她有些慌张地放下茶杯,在桌面发出些声响。

  林莺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正瞒着那个顾缇雅,她不断调整呼吸,告诉自己:不许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