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不甘心,嘴硬着还要与明暨分辨。

  “可那些坏人类把我关在这里……”

  明暨点点头,并不否认:“确实。”

  他摇晃着手中莹绿光芒越发强盛的三棱柱。

  “所以,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听看?”

  幼崽贴着四柱距离最近的这侧,周身萦绕的白色烟雾在莹绿光芒的照耀下,像是被无形的梳子轻柔梳过的柔软,蓬松如太阳晒过后的羽绒。感受着姆呜的气息,只觉似乎回归姆呜的身边,安心与惬意包裹身心。

  它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和缓下来,像是小孩子拉不下来脸,哼哼唧唧地硬撑着颜面。

  “你说,好叫我听听你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哼!”

  星球一旦开始进化,只有成则进,败则亡两种可能,就跟丧化一般,一旦开始便无法倒带重来。囚|禁的事实摆在眼前,而星球进化也无转圜余地,既然如此,那最好的局面自然是——各退一步。

  或者说,两厢抵消。

  明暨早在一开始就看得很透彻。在同时掌握现在这颗星球整体情况和稀有种族的大致情况下,不必让繁星带入条件逻辑计算,他便得出最佳处理的方式。

  谈谈赔偿什么的,不过是天窗效应先要拆的屋。

  星球进化虽是必然,但因为星核缘故灾难加倍,从而导致诸多生灵涂炭。幼崽作为丢球的“主人”,至少也占四分之一的责任。撇开双方各方面的天差地别不谈,单说让这颗星球上的生灵就这么放下仇恨,恐怕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让稀有种族将幼崽交出,给这颗星球上逝去的那些生命赔命,明暨都不做这般假设,全然无可能。

  莫说是这颗星球,便是稀有种族毁灭十颗帝星统辖星域内的星球,帝星官方至多也只会提出索赔,再加个没什么威慑力的警告。

  原先索赔也是可以的,从稀有种族那边获取的赔偿,足以让这颗星球快速完成进化,且进入星际社会后拥有一点小小资本。加之意外吸收的那颗星核,可以说在未来亿年光阴岁月中,这颗星球上的能源正常开采消耗不竭。

  可,谁让这中间还有囚|禁这么一回事。

  站到稀有种族的对立面,这便全然不是一回事了。

  “你原谅他们对你的囚|禁行为。”明暨将手中的三棱柱递出,“我将这个还给你。你可以离开回归族群,不会有人将这次的意外告知你的族群。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找那些欺负你的人。”

  “结束后,不能再报复这颗星球。”

  明暨抬头,在地下三十二层,厚厚的泥土下,只能看到上一层的天花板。这里看不见半颗星星。

  “我知道稀有种族有这方面的习俗,向星海与母星起誓。”

  幼崽“哼”了一声,在四柱间飞快徘徊来去,像是在横冲直撞,实际上原地绕圈。

  明暨看出它的不甘心,小孩子最是在意面子。

  他只需要再不咸不淡地描补两句。

  “其实,那些囚|禁你的人类,根本不值得这样在意。”

  “他们的生命按照这里的时间衡量算,至多百年。”来回徘徊的身影速度逐渐慢下,明暨知道这意味着它听进了自己的话。

  “这点时间,你从这颗星球离开,回到族群中,与长辈们交流一番,闭眼准备下一次睡觉的功夫,他们早就化得骨头都没地方找了。”

  飞鱼的白色烟雾停在四柱前。

  明暨听到身后有人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虽然很残酷,但他可没有半句假话。

  对于生命悠长如稀有种族的存在,它们对于时间的概念,本来就跟短命的种族不同。一次眨眼,可能就是其他生命的完整一生。而它们的一生,即便是新诞生的星球或也无法见证头尾,唯有星海与它们的母星足以包容。

  幼崽虽说已经活过相当的岁月,但作为被保护很好的稀有种族幼崽,它的性子还足够单纯。于是,在明暨的拉踩暗捧下,很快就转变态度。

  从气呼呼不甘心的——啊啊啊这群可恶的人类竟然把我囚|禁起来研究,气死了气死了,竟然害我丢这么大的面子!

  到——说的好像也没错。跟区区的蝼蚁计较什么啊,等我下一次睡醒来玩,没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这个种族都已经消失了。计较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啊。而且,这些人类也不算是主谋。

  幼崽在四柱间又徘徊过一圈,回忆回忆过往那些人类做过什么,

  围着自己打转、拿纸笔不断记录、像是讨人厌的虫子一样不断发出声音,哦对,还有向自己扔垃圾(晶核)!不过垃圾可以自行分解,也没砸到自己,好像也没其他了……

  幼崽思考再三,沉吟良久,端架子半天,重重地“哼”了一声。

  “哼!我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幼崽又在四柱间转悠过一圈,白色的烟雾急剧膨胀到占满四柱间所有空间,硬生生将无形的烟雾勾勒出有形的边角。

  “欺负我的那些家伙,说好的交给我处理,其他的才跟我没有关系!”

  “向星海与母星起誓。”

  它迫不及待,声音里透着雀跃:“好了,快放我出去。”

  众人的目光齐聚到明暨身上,不自觉屏住呼吸。

  那个稀有种族的幼崽还关在里面,他们便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危险气息,这要是放出来,真的……没事吗?

  “娄敬策。”明暨转身看向身后,向他示意。眼角瞥过仇恨瞪视自己的宁璐,以及桎梏住她,还贴心捂嘴的尹胜寒和左棠华,没多说什么。

  她或许有同归于尽的心,但在同归于尽本就不可能实现的前提下,为她累及的更多人还是会选择活下来。无足轻重的一个人,根本无法成为心中天平上的砝码,做出任何对决定有所动摇的改变。

  “把异能集中到一块陨石上,随便弄点破坏。”

  明暨没有给他限定目标,也没有要求破坏程度,都留给人自由发挥。

  这样四块在一定距离内可以造成的特殊功效的陨石,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要破除的办法更是简单至极,外部造成一点破坏,打破四块之间的平衡循环便足够。

  娄敬策讶然于明暨口中所描述的简单,他微微愣怔了一下,随手挥出一道空间刃。无形的利刃割裂空气,带起风声,于最近的那块陨石边角切开一个口子。

  薄薄的,就像是切毛料时切开的最初一片石皮。

  站远开些,肉眼只能看见陨石上掉下一点碎渣渣。

  落在地上,弹跳几下,便不见踪影。

  看似只是破了个油皮,但每个人都察觉到,有什么破开了。

  白色的烟雾找到那个破露的口子,蜂拥着从中挤出,挤成长长一根面条状,不断上升融合。最终,形成遮蔽天花板,厚重的白色云朵。

  幼崽喜不自胜,它的笑声回荡在云下,引得四下回荡,好似重重叠叠、交会叠返,吵得人受不住捂耳朵。

  “之前攻击你的仇人,是不是还没有说?”

  明暨一句话让震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白色云朵开始往中间缩小,越来越小,直到变成原先的飞鱼差不多大的一团才作罢。陡然来个高空抛物,落到明暨跟前。这一团看似很重,实则很轻还有弹性,在地上弹跳一下,很Q地在白团表面绕开一圈圈白色烟雾的丝条。

  小白团子气势汹汹,左右抽出一缕作叉腰状。

  “你说,是谁!”

  告别人的黑状,明暨可半点不心虚。

  “很凑巧,他们跟你一起来到了这个星球上。”明暨一指指向沙漠所在的方位,“跨过大海,在内陆西北角落有一片沙漠,他们盘踞在那里。”

  “打着‘自由篝火联盟’的旗号。”

  明暨观察着小白团子一丝一厘的变化,话落就察觉到它应当是没有听过,这也很正常。他再次补充:“或者,你有听过罪星。”

  罪星,在星际那也是顶流的存在。

  随便从里面扒拉一个出来,所犯罪行都称得上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在很多星球上,或许他们不知道星际最火的顶流明星有什么脍炙人口的作品,但罪星上丧尽天良的那些罪犯所犯斑斑劣迹,或多或少,都是耳熟能详。随便拉几个人出来凑一起,起个头,一骂能几个帝星时,滔滔不绝输出愤慨到咒骂不等负面字眼。

  这样特殊的星球,对于不把除自家母星外的星球看在眼中的稀有种族来说,那也算得上是星海中“最耀眼”的那颗星,耀眼到一闪一闪发着不详的黑红光芒。

  小白团子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一听原来是姆呜之前说过的这个全星际最最最坏的地方,压根没半点怀疑,心下就肯定了明暨不会是骗人。

  幼崽越想越合理,除了这群坏蛋,怎么可能会有人不长眼来招惹自己,还敢用武器攻击,肯定是这群坏没边的家伙没跑了。

  “原来是他们。”小白团子上下一点一点,活像是学人点头。“哼,回头找他们算账。”它是不敢直面坏人们的,但姆呜肯定会为自己做主的,他们炮击的伤口还有一点痕迹留下,到时候它要他们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

  “还有邪神众。”明暨提醒道,“你被囚在这里,是邪神众在后面搞阴谋诡计。”

  “我当然记得啦!”小白团子特别愤慨,邪神众这群恶心家伙,这次跟它们没完!

  小白团子激动起来,它身上的白色烟雾往四下散开。

  “走,我们去收拾它们!”

  话音才落,小白团子就跟炮弹似的,“嗖——”一声从眼前划过,直冲门口而去。

  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它可早就憋坏了。

  明暨对上众人目光,笑起来。

  等到宁璐身上,他笑意也没有收敛。

  最难的一步已经跨过,剩下的不过就是收尾工作。

  在明暨看来,他需要操劳的所有事到幼崽向星海与母星起誓那一刻,就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该是继续回归愉快度假摆烂的生活。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问的,我只说一点,其他的自己去思考。”

  “你们是愿意,等到末日结束,重新开始生活?还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的念头,跟星球一起毁灭呢?”

  “提醒一点,这句话的大前提是:星球可能毁灭,但它不会出事。”

  这样的选择题,概括一下就是——你们是要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报仇,还是迎接新生活?

  对于在坐几人来说,都不是什么为难的抉择。

  做出抉择只需要一两秒。

  留个间隙在心里吐句槽:这特么的还有什么好选的!

  明暨言尽于此,看他们神色间的复杂,感觉好像吃了一口苦瓜,又想笑了。

  前面传来小白团子的催促声。

  明暨招呼着众人跟上,在离开平台回到之前的走廊前顿足。

  他没带宁璐一起走。

  明暨意味深长地盯着门后的走廊,似乎穿透门板与一双睁得浑圆的非人类眼睛对上视线。

  他就知道,地下建筑,没事修建这么长又绕来绕去的走廊做什么,电梯和逃生通道才更合理。

  瞧,其中一半的原因不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