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工作沉闷繁重，周薪低得可怕。只有在下班后或是发薪日，工人间的气氛才会明显活跃起来，说话也会相对友好一点。
“嘿，克里斯！要去喝一杯吗？布朗说他请客。”
刚换下脏兮兮的工装，正要跟上朋友一起去酒馆的男人见克里斯站在路边，随口招呼道。
领着同样的工资，但克里斯的力气比他们都大，还不介意偶尔的帮忙，所以大多数人都不讨厌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
哪怕他总是很不合群。
“不。”
克里斯又一次拒绝了喝酒的提议，不过这次多了句解释。
“有一个孩子来找我了。”
男人一愣，硬是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发现了点笑意，不由好奇地问：“你的儿子？”
“不，只是……侄子。”
克里斯没有多说的意思，像是注意到什么，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告别，转身大步走向路口。
等他来到路口时，恰好阿尔文从另一头出现，与他对上视线。克里斯招了招手，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在对方的心跳声上。
来到这个地球前，克里斯被氪石影响，没听过阿尔文的心跳，所以也不知道阿尔文还活着，回到了这里。今天能提前知道，只是因为阿尔文提前打了电话。
电话里阿尔文说得仓促，心脏跳得很快，像是在逃命一样，而且没等克里斯追问，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现在看来，阿尔文确实是在逃避什么。
“嘿……好久不见？”阿尔文有些不自在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迫不及待地说，“我买了个农场，要去看看吗，或者我知道这里的北极有另一个孤独堡垒，现在应该归超人了，但我们可以抢过来，再改建一下——”
“发生了什么？”
克里斯听着阿尔文失序的心跳声，皱起眉问道。
阿尔文抿了抿嘴，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搞砸了一些事。之前我打电话给罗宾，额，聊了一会儿，但没想到蝙蝠侠就在边上，他现在应该在找我。”
阿尔文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蝙蝠侠。
不管蝙蝠侠找他是为了最近不太对劲的猫头鹰法庭，还是为了之前那场无人知晓的战争的详情，又或是其他更加私人的……他都不想说半个单词。
所以当时阿尔文听到蝙蝠侠的问题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编出来了一个谎。谁知他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刚刚已经下意识挂断了电话。
阿尔文下意识飞速计算起蝙蝠侠找到他需要花费时间，哦，也许还得加上一个神谕，以及，为了躲避他们的搜查需要花费的精力，最终得出结论——还是离开哥谭市比较好。
“所以，让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听完阿尔文的陈述，克里斯没有立即答应下来：“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但你真的这么想吗？”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球，是天生的同盟，克里斯不反对阿尔文逃避的选择，但他也知道，阿尔文有多在乎这里的人。
闻言，阿尔文微微一僵。
他失忆时组建起猫头鹰法庭，本来就是为了防止隐约印象中，无数个黑暗多元宇宙的蝙蝠侠迎来的糟糕结局。现在他已经恢复记忆，知道这里是光明、充满希望的多元宇宙……
那么，是不是放着不管也没关系？
在过来的路上阿尔文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答案一目了然。
可他直到现在都没能下定决心。
就像贝恩，在多元宇宙中，蝙蝠侠不会因为一次的失利而一蹶不振，也不会因此被贝恩囚禁，经受每年一次的截肢，可就算放到已经恢复记忆的现在，阿尔文也没后悔杀死贝恩。
蝙蝠侠、罗宾、夜翼……或是其他的超级英雄，他们足够强大，意志足够坚定，并且始终坚持追求正义与真理，他们总会在跌倒后站起来，总能无数次战胜强敌，可这不是他们必须要经受挫折、死亡、甚至折磨的理由。
“可是……如果我又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怎么办？”
阿尔文看着克里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克里斯仍是察觉到，他无比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想知道来自黑暗多元宇宙的他们，能不能走上一条更加光明的道路。
克里斯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还是动作生疏地拍了拍阿尔文的肩膀，说：“没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至少不要到一切都发生，再去后悔曾经没能插手。既然你无法放下你现在的兄弟和朋友，那就去勇敢地面对。去做你应该做的……罗宾。”
“……”
阿尔文几乎立即被说服了。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只是缺少一个肯定。
“好吧……但我说买了个农场的事情是真的，你想去看看吗？我的意思是，等我处理完哥谭的事之后。”
克里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他来到这个无比陌生的地球之后，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
“没问题。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
“……很简单，我决定开始处理法庭的烂摊子了。”
几个小时候，某个慈善酒会上，以伪装身份潜入调查的杰森见到了染成一头金发的阿尔文，并得到了这么一个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以及，一个相当理所当然的过分要求。
“所以你进监狱待一段时间吧，我保证你会好好的。”
杰森故意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好吧，我明白了。你不想让我插手。”
阿尔文点点头。
“就是这样。”
“想都别想。”
“那可真遗憾，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好起来了。”
“Huh，我想只有你这么认为。”
充斥着交谈、欢笑与碰杯声的酒会上，两人脸上带着同样的假笑，毫不留情地针锋相对。
阿尔文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上拿过一杯香槟，很浅地抿了一口，酒液糟糕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们现在目的也是一样的。”
阿尔文强忍着不适，咽下嘴里的酒，认真地劝解道。
杰森不以为然。
“噢，所以这就是你想让我进监狱的理由？再试试别的怎么样。”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戒备我，等到一切结束，我会想办法让你出来……”见杰森还是没有一点相信的意思，阿尔文话锋一转，“好吧，等会儿再说这个，现在你先跟我来，有一些事情你需要知道。”
“你可以选择在这里说。”
毫无疑问，又一个陷阱。
杰森几乎能肯定阿尔文绝对有额外“安排”。
阿尔文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反问：“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独处吗？”
那双蓝眼睛里满是错愕，仿佛真的只是想……
杰森掩饰地喝了口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别吃醋，我还是更喜欢女孩。”
阿尔文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暧昧不清的谎话，会得到这么一个回应。
“噢，我也一样……所以？”
“是吗，你喜欢谁？”
阿尔文不明所以。
现在是变成闲聊了吗？
“神谕、星火、那个叫夏安·弗里蒙特的设计师……好吧，也许狼蛛也算一个？我没怎么见过她，但她杀了罗利·戴斯蒙，所以我对她的印象还不错——那家伙早就该死了。”
而她们的共同点叫“迪克·格雷森”，杰森心底忍不住啧了一声。
“噢，对了，还有搅局者。”
……提姆·德雷克的女朋友。
很好，现在共同点变成“罗宾”了。
“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那你呢？”
阿尔文状似随意地反问了一句。说话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周围，表面上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留意酒会上的状况，实则注意力总会时不时转移到余光里那个站在他旁边的人身上。
杰森若无其事地扫了一圈酒会上的人影，看都没看清就随手指了个方向：“红头发的那个。”
阿尔文本来以为杰森只是故意跟他对着干，没想到还真听到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阿尔文只觉胸口蓦地一空，表情也不由僵硬了一瞬。
阿尔文抿着嘴，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很好地掩饰下神情的变化，然后才顺着杰森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不远处两个正在交谈的女士。
“红头发……你是指哪一个？左边的那个已经结婚了，只是暂时还没公开，听说和丈夫的关系很好，说不定过两年就会有一个孩子。右边那位勉强算是单身，但她有一个‘资助人’，我不觉得她会想要一个拥有秘密身份，还和黑邦扯上关系的男友。你想认识她的话最好多准备点钱，然后做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专心工作的准备，因为你得花费大多数精力，去应付那位‘资助人’带来的一系列麻烦。”阿尔文一本正经地介绍完，顺便很贴心地帮忙权衡了一下利弊，然后停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问，“不过，我以为你应该会喜欢更……真诚一点的关系？”
杰森一言难尽地看向他，心情微妙。
“你调查了她们？”
“不。我只是调查了参加酒会的每一个人——没有人能逃过猫头鹰的眼睛。”
阿尔文故作得意地挑了挑眉，见杰森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愉快地微微眯起双眼。
这一次，阿尔文放任自己表现出了细微、尖锐的恶意，和以前一样。但他没意识到的是，在这恶意下，藏着连他自己都没认清的私心。
“怎么样，现在想听我说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