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了，就别再来烦我。如果你不打算帮忙的话。”
说完，阿尔文松开手，所有流露在外的情绪也尽数收敛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转身走到蝙蝠电脑前。
现在没有其他选项了。很难用言语表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阿尔文确实清楚地感受到了梦魇与黑暗在一步步逼近。
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阿尔文又一次狠狠收紧手指，任由指甲掐进掌心。
对那些“布鲁斯·韦恩”仇恨，还有对失忆时所得到的一切的眷恋都盘踞在脑海中，阿尔文无法坐视一切就这么按照狂笑之蝠的计划发生，再让英雄们……让蝙蝠侠直面死亡的绝境，他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黑暗多元宇宙是人们内心的恐惧所产生的现实分支，有无数个错误的选择组成，那么反之，多元宇宙中一定存在着一个地球，在那里，哪怕他死去，达米安和他的罗宾都会好好地活着。
阿尔文没有亲眼见到过，也没听说过，但他仍然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如果连这都怀疑的话，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这时，身后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像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安慰。
“集中精力在你的目标上……老家伙一定这么说过，来吧，让我听听你的详细计划。”
依旧是不那么严肃的语气，却因为少了点戏谑和嘲讽，听上去有些陌生。
感受着隔着衣服传达到皮肤的力量与温度，阿尔文抿紧嘴唇，鼻子莫名一酸。
“你改变主意了？”
“Huh，别想那么多，只是问问而已。嗯……在他们炸了那么多个地球之后，你不会还觉得这只是你的私事吧？”
“……”
杰森说着似乎很不耐烦的话，阿尔文却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厌恶之类的的情绪。
阿尔文恍惚想到，好像……之前几次见面，他抓着杰森自顾自说一些想说的时候，也是这样，毫无疑问，他们是敌人，是对手。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不再试图杀死对方了？
“……我现在需要找到一个废弃的，能够随意使用地球，哪怕不够完好也行，然后是……”
阿尔文有条不紊地陈述起计划中的每个步骤，余光注意着发光屏幕的黑色部分里反射出的人影，心绪无比清醒地沉溺在这种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困惑里，一点挣扎的想法都没有。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振动叉的启动和运转需要宇宙天体，或者等同的能够进行大量运算的人工智能来辅助操控，正好夜翼的队友中有一部分被关在幻影区，所以，在救出他们之后……”
话没说完，阿尔文忽然停顿住，一股熟悉的、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脑门，同时直觉发出尖锐的警报。
阿尔文二话不说打开定位，却发现领主蝙蝠侠的定位完全消失，通讯也联络不上他或是夜翼中的任何一个。
“嘿，看看这个。”
杰森忽然开口。
阿尔文抬头，发现杰森放大了监控画面。
画面中，哥谭市不知什么时候纷纷扬扬地飘起了盐粒般的雪花，街道上的人们却没有撑起伞，或是躲到屋檐下，反而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阿尔文将画面切换到足以看到天空的监控，只见一碧如洗的天空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密密麻麻黄色的光点。
——塞尼斯托军团。
看到这几乎能让人绝望的一幕，阿尔文表情凝重。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掌控。就好像……有谁轻而易举洞悉了他们的计划，并且破坏了它。
这么想着，阿尔文注意到那些塞尼斯托军团的非人生物中，混入了一点的杂色。
“绿灯侠？”
杰森也注意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人影。
“不……”
和普通绿灯侠的能量不同，这个人的灯戒能量颜色更深，具象出的也都是光怪陆离的畸形蝙蝠怪物。监控画面中，他率先俯冲向城市，右手中指的指环发出幽邃可怖的绿光：
“黑夜茫茫，扼熄辉光！白昼苍苍，行将不王！晨曦乍晃，子夜恒长！诡灯长明——破晓黑光！”
“是破晓诡灯。”
怪异不详的誓词声中，阿尔文面无表情地叫出这个梦魇骑士团成员的代号。
“领主蝙蝠侠应该已经被困住，或者死亡。现在必须尽快去孤独堡垒……”
“那你还在等什么？”
杰森发现他还盯着监控，皱起眉催促道。
“我见到了熟悉的人。”
阿尔文这么回答了一句，没有解释的意思，目光精准地追上了那个一晃而过像犬类一样的身影——和破晓诡灯一样，这也是一个熟悉到绝对不会认错的人。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人放下手上的猎物，嘴里叼着断裂的肠子，仰起沾满了血与肉的小脸，隔着监控，与阿尔文对上了视线。
“——”
直觉立即尖啸起最可怕的梦魇已经来临，阿尔文脸上却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短短一瞬间，阿尔文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失去记忆的这几年中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在眼前快速掠过，连带着已经被破坏的计划也掺杂进焦躁里。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这会是一场很快就会结束的屠戮，而他自己一定会挣扎到最后一刻。
——独自一人。
阿尔文收回目光，转身抓住杰森的手臂。
“之前，罗宾王告诉我，也许狂笑之人对我的脑子做过什么，这可能影响到了我的记忆或是其他的一些东西。不过我能肯定，我所有的选择都出自本心，都代表了我自己。”
他的语速很快，但这改变不了他正在没头没脑地说一些不合时宜的废话，浪费宝贵的行动时间。
“你在发什么疯……”
杰森语气一下子恶劣起来，冷下脸想让这小子清醒清醒，但阿尔文打断了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投来无比专注的目光，杰森神使鬼差地选择听了下去。
“我想说的是，你鼓舞了我，让我拥有了一段无与伦比的时光，我一直很感谢你。你喜欢圣诞节吗？”
“什么？”
“算你好运。”阿尔文没有表情的脸上快速扯起一抹和过去一样灿烂的笑，他还想试着用更轻快的语调说出这些，但是失败了，听上去几乎没有一点起伏，“接下来的每个圣诞节你都不会缺席，不管你喜不喜欢。”
不等杰森反应过来，他身后的传送门发生器突然发出巨响。
轰！
传送门发生器中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混乱无序的风从中卷起。
按理来说，原本启动传送门发生器不会出现这样的声响和现象，但是之前几乎毁灭过去到未来整条时间和所有可能性的爆炸，让地球与地球之间的频率始终无法保持在区间内，再加上幸存的地球并非来自同一时间，导致通道十分不稳定。
杰森立即意识到阿尔文想做什么，用力甩开他的手，谁知下一秒，一阵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阿尔文扔开电击器，不假思索将暂时失去反抗力气的杰森用力往通道里一推，眼睁睁看着他整个人消失在漩涡里。
“……保佑你。”
阿尔文喃喃说着，关上传送门发生器。
外面破晓诡灯已经启动熄灯程序，黑暗如潮水般席卷每个角落，可这一切却微妙地避开了韦恩庄园。
不是因为对方是“布鲁斯·韦恩”，对这栋房子有什么特殊感情，而是——
阿尔文提起一旁的刀，藏匿起脚步声，转身走向蝙蝠洞外。
这算是领主蝙蝠侠借给他的，罗宾曾经用过它，阿尔文本来想着要不要直接带走，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机会了。
通往外部的漆黑隧道尽头，隐约回响起了怪异的鸟类叫声。
“CROW！CROW！CROW……”
那些是他曾经的“同伴”，那些狂笑罗宾，说不定，还有另一个能够命令他们的人……
稍微靠近了一些后，叫声中，还混杂了一些金属碰撞的声音。
是铁链在哗哗作响。
阿尔文拔刀出鞘，身影完全没入黑暗。
狂笑罗宾的能力不算强，但他们不畏死亡和疼痛，像一只只以人为食的发疯恶狗，一旦被缠上，就算能避免不被咬伤，也总归会造成一些麻烦。
“CROW！CROW！”
阿尔文动作迅速地解决掉了最先冲进来的几只狂笑罗宾，可那种叫声却没有一点消失的趋势。
不仅如此，另一个更加像人类的脚步声响起。
像是故意发出动静提醒他一样，每一步都十分清晰。
阿尔文微微一顿，抬头看向通道尽头。
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
借着通道两侧微弱的灯光，阿尔文看到了那人脸上僵硬、扭曲的大笑，手里那几根牵住几只狂笑罗宾的铁链，和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破破烂烂的罗宾制服。
和其他狂笑罗宾的制服不同，他的制服披风带着一个兜帽。几缕黏在一起的绿色卷发从兜帽下垂落，胸前部分的制服完全被扯碎，只剩下那个代表罗宾的“R”的标记，被缝在胸口的皮肤上，像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烙印。
看着他这副样子，要不是过去无数次从狂笑之人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阿尔文几乎难以把他，和记忆里那几个身影联系起来。
……达米安·韦恩。
阿尔文听见他低声笑了几声，笑声沙哑、粗粝，仿佛从地狱中响起的一样。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过去的名字。
“好久不见，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