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井原先是从外面焊死的，但显然，那群舔条子屁股的神经病把它打通了。
这是他们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其实即便打通了，也难以顺利越狱。涨潮的时机、湍急的水流都是不确定因素，更别说还需要避开礁石、找准方位，最后坚持游到岸边。
但相比起其他方式，这他妈就是通向自由的大道。
罗曼狼狈地爬出水，脱力躺在岸边，大喘着气，看着头顶阴霾的天空，不由地露出狰狞得意的笑。
到现在为止，假面协会已经几乎被人遗忘，也许黑面具也是，但是没关系，他会将自己的名字刻进这座城市的灵魂里。
不过在这之前。
罗曼躺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些力气后，踉踉跄跄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最近的街道走去。
“……操，怎么连个诊所都没有。”
他骂骂咧咧地抹了把脸，眼睛来回扫过街道两侧，几乎分不清这里具体是哥谭市的哪个部分。
又走出好一段路，罗曼忽然听见一个招牌都没有的店面里传出隐约的“嗬嗬”的笑声。
他的脚步顿了顿，走进去一看，发现居然是他妈一间兽医诊所。
真见鬼了。
罗曼正想走，又就听见了那种“嗬嗬”的声音。这一次，他明确听出声音是从最里面的病床上传出来的，只不过有一道破帘子拉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影影绰绰地看出是个体型和人差不多大的动物。
罗曼被这声音弄得烦躁，没有半点害怕。也不管腿上的伤，大步过去打算给对方一个教训，结果，一把拉开帘子，发现病床上的压根不是医生，也不是什么大型宠物，而是他妈的一个被捆得死死的丑角。
丑角的脸上带着僵硬、夸张笑容，像是堆人形烂肉一样被捆在床上，身上还裹着不少绷带，看上去越发渗人。
而那种“嗬嗬”的声音也压根不是笑声，而是这个倒霉鬼在喘气。
还真他妈不愧是丑角，喘气都和笑一样。
罗曼猛地抬脚踹了一脚床。
哐的一声巨响，病床撞到墙上，墙灰簌簌落了丑角一脸。
“咳咳咳……”
几声听上去奄奄一息的咳嗽声后，小丑挣扎着醒过来，那双满是疯狂的幽绿色眼睛看向一旁的罗曼。
“噢，要我说声早上好吗，老伙计。可惜我被绑在这了，像一只笼子里的小鸟，呵呵呵……咳咳咳……”
小丑原本还哭丧着脸，咬字也忽轻忽重，结果话没说完就笑了起来，仿佛被绑在这里，是一件多高兴的事情一样。好在他伤得太重，笑声没能持续多久。
“操，你真他妈变态。”
罗曼高声骂了句，拉上帘子，不想再看到这个凄惨的丑角。
“嘿！你不能这么做！”小丑大声嚷嚷起来，声音雀跃跳脱，“我还得去完成我的工作——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共同当过一段时间病友，罗曼深知小丑满嘴谎话，不过他确实对小丑说的“工作”感兴趣。
帘子再次拉开，罗曼挑剔地打量了小丑一样，姑且扯开了捆住他的绳子：“小丑帮早就被那个叫猫头鹰的娘炮小鬼搞死了，你的生意还有剩下的？”
“不不不不不……那不重要。”
小丑强撑着坐起身，明明浑身上下的都是伤，一副随时能散架的模样，他却完全不在意，甚至还咯咯地笑起来。
“我指的，是一项只有我能完成的工作！”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想把那只跑出笼子的小夜行鸟杀死！噢，我敢保证，这一定是一场感人的重逢！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HAHAHAHA！”
小丑先是阴恻恻地低声笑，笑得浑身发颤，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又在最尖锐的音节上，戛然而止。
“——但是不行！”
他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毒蛇般绿色的眼睛来回扫过罗曼的脸，
“我不会让你这么毁掉我的人生，gracie，那两只小鸟是我的猎物……蝙蝠仔的小鸟都应该由我杀死。在过去，或是在未来。”
罗曼表情一阵扭曲：“你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站在条子那边，死死地盯着我——两年里，夺走我的生意，杀了我的人，像盯着笼子里的狗一样盯着我们，而你现在说几句话，就想让我把他留给你——”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一拳锤在墙上，大吼道。
“你脑子是烂在骨头里了吗？！！！！”
砰！
门撞上门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个疯子不约而同看向门口的方向，却只见到兽医诊所的门来回晃了晃。
刚刚有人站在那。
罗曼当即追出去，结果只见到空荡荡的街道，显然人已经跑远了。
“噢，”小丑在他身后表情夸张地恍然道，“一定是小鸟给我找来的好心兽医。我们赶紧走吧，小鸟很快就会过来了。”
“哈！我这次得给他准备一点点惊喜——”
……
十分钟后。
红头罩看着散落在地的麻绳，面无表情地走出诊所。
兽医连忙追上来几步，十分崩溃地自言自语道：“我、我是不是应该报警……噢，天啊，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一个兽医来给人看病……”
“因为除了你，所有的黑医给再多钱都不愿意接近他。”红头罩随口解释了一句。
几天前他轻而易举找到小丑，把他揍了个半死，用曾经他用过的东西——撬棍，最后在他彻底咽气前，把人扔给了这个唯一愿意治疗小丑的兽医。
就像之前在伦敦，他第一次放过小丑时的理由一样，现在小丑还不能死。
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离开这里吧，医生。我是说，离开哥谭。带着钱去布鲁德海文、大都会，或者随便哪里。”
早在刺客联盟出现的时候，这座城市就已经成为战场了，哪里都可能成为交火地带。
红头罩离开诊所。十分钟的时间小丑跑不了多远，而且他能确定，小丑现在短时间干不成什么事。两年过去，原先的小丑帮早就已经不复存在，那些疯子一个个要么进了医院，要么死去，要么回归了社会，保持着表面上的正常。
小丑自己则日复一日地躺在病床上，据说，“法庭首领”还疯疯癫癫地命令过利爪给他截肢。
红头罩发出一声嗤笑，调出特地安装在诊所附近的监控，然后朝小丑逃离的方向跑去。
那天监控里面听见的话不会改变任何事。
他仍然厌恶着猫头鹰。
一如既往。
……
时间到了正午，天空反倒开始变得阴沉。
病恹恹的光线被挡在灰霾的云层后，使整座城市看上去像是褪了色的照片，压抑又沉闷。
接着，雷声响起。
大雨倾盆而下。
狂乱无序的雨点砸在路面上，不一会儿就积出了大大小小的浑浊水洼。
平时繁华的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偏僻的小巷更是人影也见不到，连流浪汉去找了避雨的地方，下水道、烂尾楼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这时却有一个人影，从地下爬了上来。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
晕眩感又一次袭来，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雨水，阿尔文感觉到温度从指尖开始一点点降低。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由泥水、血水的混合物在身下蔓延开，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挪动起来。
在刺客联盟的据点里，除了最开始和达米安动手、杀死带他去牢房的刺客外，阿尔文没怎么动手。
或者说，没机会动手。
有人帮了他。
当时阿尔文想调查他们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会将目标放到自己身上，于是深入据点，发现锈蚀的铁轨尽头，立着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阿尔文正要细看，找出打开它的方式，就被一双手拉进了黑暗里。
手的主人是个留着黑色短发的女人。
她是拉斯·艾尔·古尔的另一个女儿，塔利亚的姐姐——妮莎。
妮莎的立场与刺客联盟，或者说，和她的妹妹不同，她制止了阿尔文继续探索的举动，并且让他尽早离开。
阿尔文询问了原因，可塔利亚似乎发现了什么，让手下的刺客四处搜寻起他的踪迹。阿尔文不得不按照妮莎指出的路离开。
不过，阿尔文还是知道了一些事。
比如，有人想得到黑暗金属，并利用了塔利亚。
比如，妮莎认为，拉斯·艾尔·古尔也许还活着。
妮莎说的话都不是谎言，但也不排除她自己受到蒙骗的可能。毕竟时间紧急，阿尔文不知道妮莎作出判断的依据。
不过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这些。
阿尔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自己挪到路边的电话亭里。脑袋越发昏沉，雨水砸在玻璃门上的噪音都成了某种催眠，如果忽略身上的伤，他说不定真的能直接睡过去。
累。
一点都不想动。
眼皮越来越沉，视野也一阵阵发黑。
阿尔文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些，然后摸出手机按下开机键。手机屏幕慢悠悠地亮起，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按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事情与黑暗金属有关，不论真假，他都得先告诉蝙蝠……
电话很快被接通，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韦恩庄园。”
“嗨，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在吗？”
阿尔文和过去一样，语气轻快地打了个招呼，整个人却已经无力地靠在了电话亭的玻璃门上。
“是的，阿尔文少爷，五分钟前，布鲁斯老爷刚用完他的早餐。”
阿尔文了然地笑了两声：“所以他在睡觉。”
阿尔弗雷德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完全说出来，就立即改了口：“——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显然布鲁斯老爷有另外的安排。”
阿尔文愣了下。
“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小段时间。
没等阿尔文用越来越迟钝的脑子想明白阿尔弗雷德的言下之意，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阿尔文，你在哪。”
阿尔文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面已经换了人，脸上表情一松，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布鲁斯！”
听见他雀跃的声音，蝙蝠侠微微一顿。
阿尔文还在继续说下去：“我去了他们的据点，见到了妮莎……”
他语速飞快地概括起刚刚发生的事，关于刺客联盟、关于金属、关于妮莎，除了那个叫达米安的孩子，阿尔文没有任何隐瞒。
说完，阿尔文又突然反应过来，蝙蝠侠当时是说目镜已经被保护起来，之后又和夜翼去调查过刺客联盟的据点。
想也知道塔利亚不会不见这个老情人。
还有之前蝙蝠没有细说的部分，关于拉斯·艾尔·古尔的死——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蝙蝠侠沉默地听完，没有回答阿尔文的问题：“你不应该插手这个案子，告诉我你的位置。”
“你一点都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了？还有其他人在和你一起调查？”
阿尔文强打起精神，让声音保持和平时一样。
蝙蝠侠看了眼边上正在分析音频，并进行定位的罗宾，说：“是的。”
“那就告诉我你的计划！”
阿尔文脱口而出。
突然抬高声音让他的喉咙有些难过，阿尔文皱起眉，勉强忍下咳嗽的欲|望，继续说道：“现在他们的目标是我，我能做的事情很多。一切结束后再谈别的，会有机会的。我相信你，现在该你相信我了。”
“告诉我。就当……是合作。还是说你拒绝和一个罪犯合作？那我就自己行动了。”
蝙蝠侠沉默着没有反驳。
罗宾在旁边点了下头，表示已经找到了阿尔文的位置，并将位置分享到了蝙蝠车的电脑上。
像是知道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电话在下一秒就挂断了。
蝙蝠侠当即回身，跳上蝙蝠车，朝着定位的地方驶去。
而此时，电话亭里阿尔文扔下已经没电的手机，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刚刚短暂的休息没有让他的情况好转，再一次淋雨更是雪上加霜。
没走出多远，阿尔文便一头栽倒在地。
新的疼痛倒是让他短暂清醒了一瞬，但还不足以让他爬起来。
阿尔文喘着气，挣扎了好一会儿也只是翻了个身。
蝙蝠刚刚估计已经找到他的位置，刚刚在电话里没有立即反驳，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看着灰蒙一片的天空，阿尔文闭上了眼睛，任由念头慢半拍地闪过脑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在意识完全沉入黑暗的时候，一个脚步声停在了耳边。
阿尔文还当是蝙蝠来了，可好一会儿自己都没被拉起来。
他试着睁开眼看清来的是谁，黑暗却偏偏在这时压了下来。
恍惚中，他只看到了一个在这个天气中……十分刺眼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