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提醒你,我手上的枪能随时在你头上开个洞吗?”

  红头罩的语气十分随意,却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

  说实话,他不在乎这种程度的辱骂,但还是得让这个小子明白,现在到底是谁的主场,这能让接下来的问话环节更加顺利一些。

  喀嗒。

  清脆的上膛声异常清晰。

  红头罩抬了抬枪口,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来吧,说点我们都会感兴趣的事,比如,你们的老板。”

  事实上,他的计划从最初就出现了偏差。

  按照红头罩本来的想法,这只猫头鹰现在应该被拔掉了翅膀,非常凄惨的躺在地上,全身只有一张嘴能动,可不管是对方出现的时机,还是本能般对危险的察觉,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包括现在——

  “所以你果然是故意撞上法庭的工作范围,干得漂亮。”

  那张图案和上次略有不同的骷髅面具后,传来一句相当高高在上的夸奖。

  ——也许该先给这个小子一个教训。

  杰森思考着,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蜷了蜷。

  阿尔文浑然不知,还在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我以为你会更专注于别的,比如——”他停顿了一下,仍是没法完全确定眼前人的身份,“算了,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计划。”

  他的语气、音调越发轻快跳脱,红头罩猝不及防被话语中毫不掩饰的纯然喜悦扑了一脸。

  杰森微妙地沉默了半秒,不为所动:“现在是我在提问,猫头鹰小子。”

  阿尔文盯着他看了会儿,正色道:“你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不知道你查到了多少,但法庭的‘拯救’不是谎言——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清扫这座城市,彻底切除生长在她身上的肿瘤。你现在破坏他们的资金来源、武器交易,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

  “Huh,真可爱。但是,不。你猜错了,我只是想摧毁它们。”

  头罩下,杰森却讥讽地扯起嘴角,完全没有相信的意思。

  他这次回来做了充足的准备,虽然没查出法庭幕后老板的身份,但他们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十分清楚。

  他们确实扼制了黑邦的发展,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哥谭市的犯罪率。可他们杀的人里,不仅有黑邦、罪犯……还有普通人。

  甚至他们的成员,大多数也都是罪犯。

  再怎么粉饰,归根究底,法庭也只不过是另一个罪犯集团而已。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现在是时候进行选择了,告诉我你们的老板在哪,或是我给你身上开几个洞,就像上次那样,又或是……”

  红头罩停顿了一下,挪开枪口,头也不低地朝阿尔文扣下扳机。

  砰!砰!

  两颗子弹一颗贯穿了阿尔文的左手手臂,另一颗打进了他的腹部。

  “唔!”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阿尔文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刚握在手上的刀也掉落在地。他弓起身,右手捂住腹部,血从指缝中止不住地涌出。

  “上次见面后,我改良了一下我的子弹。不太好受,也没那么容易止血。我早就提醒过你我会这么做,接下来是脑袋,想再试试吗?”红头罩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微微俯下身,凑近了些,“又或是,我提供给你一个机会,你来为我工作。正好,我现在需要一个帮手。”

  明明刚刚扣下扳机的是他,并且直到现在都没掩饰那暴戾的杀意,他的语气却温和得仿佛已经给予了足够多的宽容。

  不等他回应,红头罩又说:“我是开玩笑的。”

  “想要一个搭档太容易了,找个孩子付给他钱,训练他……huh,我说对了吗?”

  “……不。”

  阿尔文咽下代表软弱的呻|吟,一把握住枪管,手指收紧,目光死死盯着红头罩,恨不得目光能穿透头罩,看到藏在下面的人。

  “应该是你,加入我——我们。”

  阿尔文尽量在远超底线的疼痛中保持清醒,一字一句地说道:“也许你会觉得法庭所做的事情过于残忍,无法理解,事实上,法庭确实还在摸索前路,不可避免地出现过错误的结果。但我很清楚的一点是,仅仅制止是没有用的。哪怕杀死他们,他们所带来的影响,也会像癌细胞那样扩散。”

  “你明白吗,行为不是关键,思想才是。”

  “这就是为什么,阿卡姆里面的医生反复更换,甚至还出现过试图将改变这一切的英雄关进去的原因。”

  “——思想是会传染的疾病。”

  阿尔文直视着红头罩,直视着头罩上映出的扭曲的自己,无比坚定地说道。侵染鲜血的风衣垂落在他身后,犹如朝圣者的道袍。

  “最终,会毁掉这个城市的,不是毒品、不是武器,更不是黑邦这种疥癣之疾,而是这些根植在所有人意识深处,已经被感染的思想!”

  “就算解决掉了现有的罪犯,疯子,黑邦……只要这种犯罪的思想还存在着,疯狂和罪恶就会一次又一次重新出现。”

  “法庭的目标,就是剜除这些癌细胞,从根本上抹除‘犯罪’这个选项,将所有的黑暗和疯狂连根拔起!直到这座城市只剩下光明和秩序!”

  “这,才是良性社会。”

  掷地有声的尾音回荡在仓库里。

  红头罩注视着阿尔文,仿佛在注视一个荒诞到极点、充斥着血腥味的白日梦。

  “不错的演讲,但你不会成功,因为你从没有真正了解这座城市。”也从未关注过真正需要保护的人。

  “你只是在夺取她、统治她。”

  “——用另一种癌症。”

  “而我终将会摧毁你们。”

  “……”

  阿尔文抿着唇,移开了目光。

  这确实是罗宾,只是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现在的罗宾暴戾、危险、充满愤怒。

  像个疯子。

  “看来我们无法说服对方。”

  阿尔文失去了聊下去的欲|望,弯下身,捡起刀,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红头罩没有阻止他,随意转了一圈手里的枪:“显而易见,接下来就是我把你揍到不省人事的环节了。”

  “不。我想没有这个环节。”

  就在这时,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朝仓库大门看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高瘦男人走了进来。

  这打扮陌生极了,要不是对方递过来一个眼神,阿尔文差点都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的下属——那个他几个小时前刚见过的白领。

  白领话音落下的同时,周围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尔文仰起头,发现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双黄色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显得格外鲜明,像是某种夜行的枭鸟。

  “……?”

  阿尔文看了一圈,觉得有些生理性不适。

  与他相反,红头罩则发出一声嗤笑,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遥控按钮。

  “这可真不由你决定。”

  “看来我们僵持住了。”

  白领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

  “我不这么认为。”

  红头罩毫不犹豫按下了按钮,顿时,周围所有的木箱被自动打开,内部的机枪在简易机械臂的操控下升起、上膛——

  砰砰砰砰!

  霎时,数十个枪口火光乍现,无数子弹倾泻而出。

  阿尔文低声骂了一句,当即一个翻滚躲到掩体后。

  机械臂都是固定的角度,很简单就能判断出安全的地方,只是红头罩仍然趁着最初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迅速藏起身形,离开了仓库。

  等到连绵不断的枪声停止,阿尔文再看向周围,已经完全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至于那些利爪,看上去倒是一个都没少。

  阿尔文撇了撇嘴。

  此时,白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身上的西装,一副完全没受到影响的样子。

  他走到阿尔文身前,十分恭敬地伸出手,清楚地表露出想把自家首领拉起来的意图,口中却阴阳怪气地说出了带着讽刺的话:

  “要到红头罩先生的邮箱地址了吗,首领。”

  阿尔文掀起眼皮盯了他一眼,无视了他话里的讽刺,用刀作为支撑勉强站了起来。

  “没有必要了。”

  他不再打算用说服的方式让罗宾交代出他的计划,这毫无用处。想让罗宾变回原来的样子,还是得用更加有效的方式。

  不过在这之前……

  “他不会再有机会阻碍到法庭的事务。”

  白领也不尴尬,收回手直起身:“这真让人感到庆幸,那我能否询问,你接下来的安排?”

  “让人继续盯着他。”

  阿尔文拍了拍刀鞘上的尘土,稳住步伐走向仓库外。

  随着他的步伐,那些阴影中的枭鸟也无声地跟了上去。

  白领落后半步跟在阿尔文身后,提醒道:“上一批过去盯着的人死了,我们还没找出原因。”

  “那说明有其他人在帮他,换下一批去盯着,直到找出来为止。”

  阿尔文头也不回地发出命令。

  白领沉默了两秒,他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们这些人在首领心中的价值。

  ——消耗品。

  不管是他,还是这些利爪,都只不过是能随意丢弃的东西。

  偏偏听见这句话的人里,只有他作出了反应。那些枭鸟依旧跟在这个人身后,炽热如炬的目光,从未有一刻离开过那个背影。

  而被注视着的那个人,居然也泰然自若。完全没有表现出之前说的那样排斥。

  就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

  早就习惯了成为信仰。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像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想法,白领看见牧羊人回过头,看向了他这个自作主张的二把手,面具后那双结晶般的蓝眼睛里,尽是冰冷和讥讽。

  “不然你以为,你们为什么会叫‘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