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拼错了。”
韦恩庄园的书房里，布鲁斯看着面前的作业本，指了指其中一个单词，提醒道。
阿尔文的课程进度很快，记忆力也不差，连罪犯的档案都已经基本记下，但是在拼写方面，因为记忆方法的问题，还是偶尔会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错误。比如——
漏掉不发音的字母。
“噢，好吧，我还是会把它忘记。”
阿尔文脑袋凑过来，拿起笔，在单词末尾加上了一个小写的“e”。
这只是小问题。
除此之外，不管是繁重的体能训练，还是掌握那些过去从未接触过的知识，他都做得很好。
“那今天就到这里？”
改好后，阿尔文顺手翻了翻后面明天的课程内容，随口问。
布鲁斯点点头：“你今天要出门？”
之前，考虑到阿尔文暂时没有调整好的作息问题，他把课程安排在了下午，在调整好后，阿尔文也表示不需要改，可今天，却突然提出临时变动上课时间。
“是的，我会在晚上前回来。”
阿尔文说。
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布鲁斯也就没多问。
他现在正在做一个能实时监测阿尔文体内那些金属状况的装置——这段时间卢瑟没有异常动向，但这仍然是有必要的。
所以在午餐后，布鲁斯就回到了蝙蝠洞，继续进行这项工作。
可到了下午，他想让阿尔文进行配合调整各项数值的时候，才发现，男孩似乎还没有回来。
这时候阿尔弗雷德正好端过来下午茶，布鲁斯问：“他去哪里了？”
“非常多的地方，先生。”阿尔弗雷德用他独有的古怪腔调回答说，“上午，阿尔文少爷在课程结束后回到了他的房间为下午的活动做准备，午餐时间，他去了庭院，和艾斯一起享用了午餐。而现在，我想，阿尔文少爷会在哥谭市任何一个会让他高兴的地方——考虑到，今天似乎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布鲁斯愣了一下，想起来今天是阿尔文的生日——不是真正的出生日期，而是在去年的今天，阿尔文和那位房东女士开玩笑时候提出的。据珍妮说，阿尔文当时只是觉得能免费许愿，随便定下了一个日期。
布鲁斯不知道阿尔文这是为了庆祝，还是单纯地挑了一天出门玩。事实上，在训练以外的时间，他们很少会有交流。
阿尔文很独立，尤其在心理上。对他来说，“被收养”，好像也只不过是在“罗宾”这份工作的福利待遇里，多出了一行“包吃住”的内容而已。
甚至布鲁斯觉得，如果有人提出，阿尔文都能想办法拿出一笔租金来。
就像当时阿尔文自己说的那样，他没有任何有关于他人的感情需求。
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布鲁斯沉默了一会儿，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手头的工作上。阿尔文极具天赋，永远志在必得，现在又学会了警惕和冷静判断，只是出门玩一下午而已，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结果才一低头。
布鲁斯就发现，昨天训练结束后，阿尔文随手放在控制台边，没收起来的抓钩枪不见了。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做的。
布鲁斯：“…………”
注意到自家老爷脸色微变的阿尔弗雷德适时地发出感叹：“噢，看起来，阿尔文少爷就算出门，也没有忘记他的训练。”
好在除了还没完全熟练掌握的抓钩枪，阿尔文还带上了通讯器防止意外状况。通讯接通的一瞬间，喧闹的吵嚷声，和充满童趣的音乐声立即回响在蝙蝠洞里。
——阿尔文在游乐园。
布鲁斯几乎在瞬间得出了这个答案。
“嗨，出什么事了吗？”
阿尔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几乎完全融入了周围的气氛。
布鲁斯微微一顿，说：“你现在还不能熟练使用它，不要做任何需要它的事。”
“‘不做自己没把握的事’，没问题，我知道规则。”阿尔文一如既往地很快答应下来，接着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他不觉得蝙蝠会因为这种事情就特地打一个通讯过来，然而……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
“——”
通讯挂断。
阿尔文怔怔地摘下通讯器，脸上不由浮现出疑惑。刚刚挂断前，蝙蝠说了一句什么，被淹没在了周围喧嚣声里，他没有听太清楚，好像是……
不。
应该听错了。
阿尔文皱了皱眉。
“怎么了？”
提姆见状，随口问了句。
十分钟前，他们偶然在游乐园门口遇到，提姆是和同学一起过来的，看到阿尔文本来就很惊讶，发现他是一个人过来玩，就干脆把他拉上一起了。
但是……嗯，过程不怎么愉快。
阿尔文一开口，就差点得罪所有人。
在这之后，他更是表现得像从没来过游乐园一样，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几乎不会听其他人的意见，看到旁边的人很高兴地吃着也会立即一脸新奇地去买，而且就在接起通讯前，阿尔文还借了工作人员的化妆涂料，把一张脸涂得五颜六色。
短短十分钟，漫长得像是好几小时。
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平静了下来。
刚刚的通讯……
“不，没什么。”阿尔文言简意赅地回答了提姆的问题，然后说，“我走了。”
提姆已经逐渐习惯阿尔文的说话方式，对于突然的道别也只是点点头，毕竟阿尔文确实更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在阿尔文转身离开前，提姆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之前我让局长给你的号码——”
“我扔了。”
提姆心中毫无波澜：“猜到了，只是确认一下。再见。”
阿尔文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算是回应，没一会儿就完全消失在人群里。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和提姆想的不一样，阿尔文没有继续待下去，而是径直离开了游乐园，挑了个没人的小巷，拿出抓钩枪，对准了楼顶边缘。
——这可不是什么没把握的事。
阿尔文相当自信地扣下扳机，射出抓钩。
抓钩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长线，精准抓住了楼顶边缘的栏杆。
绳索迅速绷紧，抓钩以一个弧线将阿尔文拉入天空，周身空气流速蓦然加快，像是一下子跳进了风里。
自由的。
没有束缚的。
和训练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几乎瞬间就让阿尔文沉迷了进去。
双脚落地，阿尔文在楼顶站稳。他扫过周围的楼群和地上微不足道的人流，毫不犹豫，再一次朝着更高的地方射出了抓钩。
接着，纵身一跃——
下面大的人多数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心情关注头顶是不是有个孩子飞了过去，就算有人偶然瞥见，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像个错觉一样很快就消失了。
随着阿尔文不断继续重复这个过程，他的动作越发流畅。风一次次带着他滑过人群，荡过街区。
最后他停在了韦恩塔的滴水兽上，明明累得直喘气，却还是两眼放光地抛着抓钩枪，跃跃欲试地还想再来一次。
“不行。”
一个低沉的嗓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阿尔文一愣，回过头，发现蝙蝠侠就站在他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酷，我完全没听见你的动静！”
阿尔文完全没有任何心虚的样子，反倒整个人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到滴水兽上。
“现在不是夜巡时间，你是发现我偷偷玩抓钩枪，所以来抓我回去了吗？”
“我没违反你的规则。事实上，我很有把握——如果你刚刚看到了的话。”
阿尔文自认为一向遵守工作上的规则。而且他喜欢这份工作，他也属于这份工作。
出乎意料的，蝙蝠侠没有指责。
“是的，我看见了。”
他的目光在阿尔文满是油彩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说：“但你拿的是训练用的。”
阿尔文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给我你的。”
“不。”
蝙蝠侠拒绝了他。
“你该回去了。”
阿尔文撇了撇嘴，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等着蝙蝠把自己抓下去。
但没想到的是，蝙蝠侠只是抛给他另一把抓钩枪，然后朝着对面的大楼射出抓钩。
“跟上，罗宾。”
那低沉的嗓音发出指令。
阿尔文还没反应过来高兴，几乎下意识地照做，跟着那身漆黑的披风跳下了韦恩塔。
风划过身侧，他再一次飞上天空，在那里，他拥住了一股新的风。
他就这么跟在蝙蝠身后，荡过了两个街区，这趟短暂的飞翔才告一段落。
两脚重新落地，阿尔文整个人都还轻飘飘的，蝙蝠侠又带着他走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
小巷的阴影里，蝙蝠车安静地蛰伏着。
“你怎么停那么远？”
阿尔文有些疑惑地跳上副驾驶，忽然想到什么，他侧过脸看向驾驶座上的蝙蝠侠，试探着得寸进尺：“我能开吗？”
“不。”
蝙蝠侠简短有力地吐出代表拒绝的单词。
话音落下，引擎声响起，蝙蝠车呼啸着穿过街道。
再一次被拒绝，阿尔文也不失落，将注意力完全放到了飞速掠过的街景和蝙蝠车内的未探索区域上。
可就当阿尔文以为会直奔韦恩庄园所在的布里斯托的时候，蝙蝠车居然在哥谭市里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了距离庄园很近的郊外。
下了车，看着几乎完全黑下来的天空，阿尔文奇怪地看了眼蝙蝠侠，正想开口询问，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突然递到他面前。
红色的。
系着丝带的盒子。
这是一份包装好的礼物。
接着，之前在通讯里，本以为是听错的话语再一次被说了出来：
“生日快乐。”
阿尔文莫名觉得有一些不舒服，甚至想扭头就走，但是怀里没有被收回去的抓钩枪，让他勉强忍了下来。
他往引擎盖上一坐，接过盒子，解开丝带。
里面是……一盒糖？
“我还以为阿尔弗雷德说过让我少吃糖？”
嘴里这么说着，阿尔文却没有任何犹豫地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将红色的糖球塞进嘴里。
和普通的糖果不相上下的甜味瞬间溢满口腔，心底那一丝不舒服瞬间褪去，阿尔文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这种没事。”
蝙蝠侠看着他被糖球顶出一个凸起的脸，不由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声音也缓和了些。
听到这话，阿尔文又剥开了一颗，这次是淡蓝色的。
“它和我的眼睛是一个颜色！”
他有点激动地把糖球对着远处的灯光，那双相似颜色的眼睛弯着，里面盛满了笑意。
鲜活。
热烈。
和以前模仿出来的欢快、活泼不同。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