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没有再给出回应，他放秦乐游离开。
直到秦乐游的身影彻底消失，江倚年才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压力如潮水般退去，他的身体瞬间一松，终于恢复控制权。
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将肺中的空气全部吸尽，整个后背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但他此刻已无暇顾及这些。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害怕秦乐游真的会想不开，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从没……从没这样心慌过，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让我出去。”
他开口，声音如同被撕裂过的破布。
什么狗屁天道的神魂，什么维持世间平衡的身份，破任务破系统，狗屎剧本烂小说，此刻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他只想去做一件事，现在就要找秦乐游把一切说清楚，晚一点点都不行。
江倚年缓缓起身，尽管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他还是努力站稳了脚跟。
“作茧自缚。”天道仅仅留下四个字。
江倚年理都懒得理他，阴着脸朝纯白空间竖了一个中指。
反正天道也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离开这个空间，四肢才恢复实感，江倚年呼出一口气，天道的威压可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化神期对天道而言也是一只蚂蚁，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抽打过一遍，身体有点力不从心。
视线所及之处，整个山谷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树木倒塌，断枝残叶散落一地，祭坛外的地板更是被震得四分五裂，碎石和泥土四处飞溅，远处的山头，更是像被一把无形的巨斧生生劈裂开来，裂缝深不见底。
整个外头都像被狗啃过。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事情是谁干的。
小狼崽子疯了，要咬人了。
情绪失控的秦乐游是极其罕见的，江倚年叹了口气，他捂住心口，试图通过师徒契来感知秦乐游的位置，却发现这曾经牢不可破的纽带，此刻却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隔绝，让他无法触及到另一端。
江倚年愣神，这是被单方面屏蔽了？
“原来师徒契还有手动屏蔽这个功能？”简直闻所未闻。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记得上次楚翎的师徒契也曾被屏蔽过。
好吧，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让我们来一件件来解决。
“你出来吧，跟我聊聊。”江倚年即刻动身寻人，同时也不浪费时间，在心里猛敲系统。
【……】
“不要再卖关子了，咱们敞开天窗说话吧，反正这样的交谈……天道是听不见的，对吗？”
“系统，”江倚年一字一顿吐出这两个字，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继续道：“或者，我应该叫你怜苍仙尊？”
【……你是何时察觉到的？】
这是承认了。
“很早了吧，最开始只是留意了一下，”江倚年摸摸下巴，“你话少不说，还经常神出鬼没，之后我就越来越觉得你不像个机器，倒是像个人。”而且就连任务也越来越佛系，最近甚至都很少给出新任务。
“你最开始还很像个系统，任务也非常刁钻，动不动就扣我生命值，现在反倒平和许多，甚至会在关键时刻出来帮忙。”
“是你替我瞒过天道的吧，不然天道应该早就察觉我不是怜苍仙尊本人了。”
【没错。】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系统的身份。
但直到刚才，天道压迫他时，系统破天荒地的两句话才真正点醒了他。
长久以来，他面对的系统，都是真正的怜苍仙尊。
江倚年感到出乎意料的冷静。
这感觉……真复杂，就像是顶替别人活着，被顶替的人还在强势围观。
想起小说里原主和司邈那档子事儿，江倚年忍不住蹙眉揉揉太阳穴，原来恋爱脑居然就在身边。
【你很聪明。】
“你和天道不是一伙儿的。”江倚年用的是肯定句。
【天道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我替你隐瞒身份。】
“可是我抢占了你的身体，你不生气？”江倚年忍不住问道。
【为何要生气？你本就是由我从另一个世界中召唤来的人。】
江倚年顿了顿，缓缓问出他最好奇的问题：“为什么要召唤我？”
他原以为自己是踩了狗屎运，才穿书来到这个世界，就像许许多多小说里的那样，按照任务和套路推进主线，时不时从商城里兑换一些东西，拿积分混日子完事。
但渐渐地，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原作脱离关系，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但系统却不制止他这样的行为。
甚至连主角司邈渐渐换成秦乐游这样的事情，都被系统允许了。
【当年，我死后窥见了真实。】
人是通过什么来确认自己是否活在梦中的呢？
独幽林秘境中，怜苍仙尊死于天雷之下，他望着滚滚天雷降临，心中竟有一些解脱之感。
长久以来，他如同冰封的湖面，波澜不惊，仿佛丧失了个人情感的傀儡。每当他试图掀起内心的涟漪，总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紧紧束缚，压抑他的一切情绪波动。
最初，他对这其中的缘由一无所知，直到司邈出现在他面前时，一个陌生的声音朝他开口。
“灭世者已降临，汝当严加看守，以防其肆虐人间，酿成无尽之灾。”
这正是天道之语，天道虽不能直接插手世间万象，却能以一缕神魂为媒介，赋予其使命。
怜苍仙尊，便是那天道的一缕神魂化身。
当年他接受司邈的亲近，并非出于凡尘俗世的情爱，倒不如说，他这个人是完全没有情爱可言的，一切不过是遵从天道的指示，尽职尽责看管司邈。
但慢慢地，他变了。
灭世者司邈，犹如一团烈火，他身上似乎有着灼烧一切的潜力，不羁而狂放，尽情燃烧着生命。
好的、坏的、正确的、错误的，所有的可能性都在他身上发生。
看着这样的司邈，他竟冒出了些许不同于寻常的想法，他明明拥有自我意识，却被告知只能以天道的行走者活在世间，就连情感都不允许被拥有，这样的生活，他觉得厌倦。
这是他第一次，对天道赋予的使命产生了质疑。
直到那次天雷劫的到来。
“灭世者终将殒命于雷霆之劫，汝肩负之使命亦将落幕。”天道又一次出现。
天雷降临之时，他就站在司邈身边，司邈朝他求助，他说，师尊，救救我，我会死的，求师尊救救弟子。
青紫色的九道天雷盘旋于天际，这本就是天道安排的一场谋杀，金丹期的司邈又如何能抵挡？
一念之间，思绪纷飞，他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
最终，脱离控制的心情压过一切，他选择替司邈承受雷劫，这是他第一次违抗天道的命令，以自己的身份活过一回。
但求一死。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司邈啊！”江倚年真的很好奇。
【无情之人，何来喜欢？】系统轻飘飘道。
江倚年无奈：“那你知道司邈之后毁天灭地了么？”
【我知道。】
这正是他成为系统，重启世界的理由。
他死后，魂魄没有散去，他与天地合一，在九天之上察觉到世间的脉络。
这世间本有两条线，均为共存，当他收下司邈的那一刻起，就通往了其中的一条线。
起初他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直到他眼看着世界崩塌落幕后，才突然间意识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场梦，原来所有人、包括天道也活在梦中。
而那两条线，则证明着，世界的走向还有其他路可选。
在被选择过的这条线路里，他的弟子司邈是灭世者，而他是灭世者的师尊，那……另一条线里呢？他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
他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祈愿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
却不料机会真的降临了，最初，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机械化地给所谓的“宿主”发布任务，默认世界的主角依旧是司邈。
但渐渐的，随着记忆的复苏，他慢慢意识到自己不单单只是一个“系统”，而是这个世界的启动者。
他熟悉这个世界，为了不重蹈覆辙，他选择主动发布能够引导宿主前往另一条线路的任务，每一次改变都像是在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虽然起初波澜不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改变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直至今天。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何要召唤我来这儿。”江倚年蹙眉道。
【这里是书中世界，而你，是世间唯一从头至尾读过这本书的人。】
“……”
就这么简单？
江倚年心中骇然，顿时佩服自己的职业选择以及运气之差。
其实他没能理解两条线是什么意思，系统表达的语言太抽象了，他大概理解为游戏里中的分叉选项，通过不同选项能到达不同的结局。
但这也太奇怪了，《我要成仙：傲视仙途狂炸天》本来就是字句堆积而成的小说，又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分支呢？
难不成，天道之子一开始就有两个人？
系统不再说话，江倚年却听见“叮”的一声，竟是兑换商城上架了一件新商品。
他点开一看，价格标着免费，是一本书。
那本书的封面朴实无华，只写着几个不起眼的字，书名被划了一笔，能勉强看出写着《灵狼传》三个字。
再往下看，一排小小的字紧紧挨着书名，上面写着：庄孟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