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年躺在狼背上，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师尊，在往前走就到妖族领域的祭坛了。”白狼的步伐放慢许多，它回过头望向背后的人。
自从上次他恢复人身后，魔气就全部从身体里排出，妖化状态也能随意转换，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失去神智了。
在这期间，那道神秘声音曾经再次出现过一次，他指引秦乐游前往妖族领域的祭坛寻求真相。
“嗯。”江倚年被太阳晒得眯起眼，他撑起身子向前看去，只能瞧见一道幽深的山谷缝隙，缝隙对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山谷的下方是犹如普通城镇一般的景象，房屋错落有致，街巷热闹非凡，妖族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江倚年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们原本是不想这么着急赶往祭坛的，好不容易能够围观妖族的生活，他还想去镇子上体验体验风土民情。
妖族的城镇名为“幻谷”，正如其名一般如梦似幻，据说特产是各类美食。
可他们还没进入城门，就在城墙外看见了不少张贴着的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上画着一个黑衣戴面具的长发男子，江倚年觉得此人相当眼熟，忍不住停下脚步观摩。
……直到看了好一会才回想起来，这画上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死去回忆突然涌现而出，当初他为了秦乐游的眼睛，在白狼族的继承仪式上搅浑水不说，还把责任推卸给了魔族，当时小妖王就坐在上头，全程围观了他的无赖行为，估计都快气炸了。
他不仅仅是仙盟的逃犯，还是妖族的通缉犯。
真是浓墨重彩的人生。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死心，江倚年侥幸认为那寻人启事画得不清不楚，万一认不出他呢？却不料秦乐游单单是只瞧了一眼，就脸色阴沉道：“师尊，这画像上的人是你，我们还是不要进入城镇为好。”
他严肃的神情令江倚年哭笑不得。
一句“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卡在江倚年喉咙上，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山谷里四周的树木几乎贴着天空生长，它们的枝叶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绿色围墙。
这里人迹罕至，路走起来一深一浅，秦乐游回过头伸出手，温声道：“师尊，我带着您走。”
江倚年没有推脱，反握住他递过来的手。
两人在静谧山道之中穿行。
“但愿这里值得我们来一趟。”他打量着四周，慢吞吞说道。
他听不见秦乐游所说的那个声音，只能通过灵狼的身份猜测出一些关联，如果真的能在妖族祭坛得到关于秦乐游身世之谜的线索，那也算一个收获。
他也很好奇灵狼究竟代表什么，又为何能让魔族如此畏惧。
突然间，牵住他的那只手紧了紧，秦乐游在一处瀑布前停下脚步。
“祭坛就在瀑布的后面。”秦乐游说。
入眼的是一处巨大的瀑布，瀑布的水流如银河般倾泻而下，撞击在岩石上溅起层层白浪，声势浩大，震耳欲聋，在瀑布的幕布之后，隐约可见一条幽深的山洞密道。
“嗯，走吧。”
就在这时，江倚年感到手被扯了扯，秦乐游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见他满脸纠结和犹豫的神色，他紧握着江倚年的手，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江倚年停下脚步。
秦乐游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不知为何，弟子有些心慌。”
他的眉头紧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压在他的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
明明一路以来都听从着那个声音的指引，却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感到不安了。
就像是，一颗未知的、看起来新鲜的果实摆在你面前，只有一口咬下后才能知道是否甘甜，但咬下这一口之前，你不知道果实里会是毒药还是佳肴。
祭坛之中，真的有他想要的答案吗？
他感到畏惧。
“没有必要紧张，”江倚年说话不紧不慢，他松开秦乐游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又道：“为师会陪你进去。”
“嗯……”秦乐游手中一空，脸色没有变好多少，他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像被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一遍。
江倚年瞧着他是真的状态不好，咬咬下唇决定豁出去一次。
他叹了口气，终于伸出手，对着秦乐游说：“过来。”
这是一个准备拥抱的姿势。
秦乐游回过神，愣住了。
自从他成年之后，师尊就很少主动拥抱他，掐指算起来，也只有先前受伤入魔或者自己主动寻求安慰时有过几次。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主动迎上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怀抱。
靠近这个人的时候，就像是所有的不安都被熨平了，就像是一缕春风，只有温和与实打实的安心感。
此心安处是吾乡。
秦乐游闭上眼，眷恋地抱住怀里的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小时候我做了让您高兴的事情，您有时会抚摸我的头，或者给我一个拥抱。”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担心师尊会后悔当初选择我成为您的弟子，”秦乐游说，“这种想法每出现一次，我就会想要将各方各面都做得更好。”
江倚年心中凉凉想着，那是你小时候太拼命太内卷了，其实我压根对你没什么要求好嘛。
当年怜苍山卷王横空出世，卷跑一大堆弟子。
“后来慢慢地，哪怕我做得再好，师尊也不会再拥抱我，更不会牵我的手了。”秦乐游的语气有些低落。
江倚年答：“……那是因为你长大了。”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秦乐游直接在他耳边哼笑出声，那笑声离得极近，仿佛痒到江倚年的心坎里。
他眸色幽深，如同九天之上的繁星闪烁，开口道：“师尊，我现在也长大了呀。”
言下之意，可我们不还是牵着手，并且拥抱在一起吗？
“……”
一时间，许许多多画面从江倚年脑海中闪过，令他有一种灵魂和身体短暂分离的错觉。
他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倒不如说，他这个人太过有底线。
只不过这条底线，被一个人一次次压塌，已经逐渐到了难以回头的地步。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的底线呢？原则呢？
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明知道情况正在愈加不可收拾，却还是任由着事情发展下去，他知道秦乐游对他有心思，却还一步步妥协。
都是他纵的。
若是说牵手、拥抱还是师徒之间能够做的事情，那亲吻呢？还有……
江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和秦乐游之间不正常。
不正常，但连他自己都否认不了，他并不讨厌跟秦乐游做的这些事，很多时候他纵容，并非是因情况所迫或者脑子不清楚，大多时间里，他都是清醒的。
最初，他对秦乐游的感情只是师徒之间的爱护，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与教导，那后来呢……后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的喜怒哀乐会因秦乐游而牵动，他的情绪会因他而大起大落，他从最开始的走一步算一步变得深思熟虑，他总是习惯一回头就能看见秦乐游跟在自己身边。
作为一个天外来客，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什么师徒与道德层面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他自己说服自己的一个借口。
这样一个白玉无瑕的少年，怀揣着一颗纯粹无瑕的真心，毫无所求地接近你，让人如何不动容？江倚年并非由冰冷的石头雕琢而成，他也是拥有炽热情感的生灵。
他享受着徒弟对他的照顾，却一直不确定自己的心意，这对秦乐游而言并不公平。
心突然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振聋发聩。
犹犹豫豫的，是不是男人啊？
江倚年忍不住自我吐槽。
“师尊考虑好了么？”秦乐游突然说道。
江倚年浑身颤了一下，他知道秦乐游指的是什么，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他不动声色地皱皱眉，手在秦乐游的后腰用力掐了一下。
秦乐游被掐也不生气，闷闷笑了一声，他的头抵在江倚年的发间，忍不住迷恋的嗅了嗅，又侧过头轻轻吻了一下对方耳边的发丝，收紧了环绕在他身后的手。
快点考虑吧，师尊，我现在就已经忍不住，很想很想告诉您了。
要是您也能喜欢我就好了，一点点也可以，这样我就敢留在您身边了。
哪怕只是这样和您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我更加喜欢您一些。
希望……到时候您不会被弟子吓到。
“……有什么话，从祭坛出来再说吧。”江倚年听见自己说。
也许，现在的他能够给秦乐游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