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庙宇没有一丝一毫的香火气息，它仿佛被时间遗忘在村庄的边缘，香案上灰尘累积，只剩下一根烧了一半的香。
香炉内空空如也，连一丝烟雾都未曾留下。
江倚年望了一眼庙宇里的神像，姑且算是拥有人类的四肢和身体，神像的面容毁坏得很严重，辨认不出头上有几只眼睛。
他走上前，用法术清扫桌案上的灰尘，将那根烧了一半的香点上。
许久之后，江倚年说：“走吧。”
“师尊刚才的举动……是因为您认识这座庙宇里的神明吗。”秦乐游跨过门槛，低头询问。
“算是认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不认识七目神的。
但他在踏入这座庙宇的一刹那，就能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如果他的猜想没有错的话……
就在这时，他们耳边传来一阵软绵绵的狗叫声，一回过头，竟是那只昨天偶遇过的棕黄小土狗。
小狗趴在远远的土堆边，用可怜的眼神瞧着江倚年，似乎还在因为秦乐游的气息而感到害怕。
江倚年面无表情回过头对秦乐游说，“我想用午膳。”
秦乐游看出来他想投喂小狗的心思，无奈道：“师尊，我们才刚刚用完早膳。”
江倚年瞪他一眼。
“不过，师尊若是饿了，弟子可以去客栈内打包一点食物过来。”他小心翼翼地给江倚年台阶下。
江倚年点头指挥：“那你就去要一些水煮鸡肉来，不要有骨头，不要放盐。”
秦乐游转身离开后，江倚年立刻将魔爪伸向小土狗，狠狠摸了一把。
小土狗快乐地翻肚皮，扭来扭去。
“你喜欢这条狗呀？”路过的村妇问道。
“瞧着可爱。”
“噢，你喜欢可以领回家去，它是别人家里不要的狗，天天就在这破庙旁边晃荡。”
江倚年抬头，“它原先有主人？”
“唉，”那村妇摸摸脸，“它是被村长家里丢出来的，一开始是给村长家里一群小孩养着玩儿的，后来那小孩没兴趣了吧，就丢出来了，我瞧着可怜，偶尔也会来喂一喂。”
“村长家里孩子多，应付不过来这条狗。”
“它挺乖的，你喜欢就领走吧，免得天天在外头流浪，可怜哎。”
“你们村长人品不行。”江倚年听得来气。
什么叫给小孩养着玩的，一条生命又不是一个死物。
“可不是嘛……”那村妇顺着就要往下说，但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住嘴摇摇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说完，她急匆匆离开了。
江倚年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秦乐游提着食盒回来了，他直接打开食盒，将其放置在一处干净的石板上。
师徒两人蹲在庙宇的屋檐下，静静地盯着那只小土狗吃饭，小东西显然已经饿坏了，它迫不及待地扑到石板上，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师尊有话要说？”秦乐游能够看出江倚年的欲言又止。
“这座庙宇的神明，到现在为止，也还在完成义务。”江倚年说。
庙又破又旧，也没有香火维持，却成为了小土狗的庇护所。
“是非常负责的神明。”秦乐游低声道。
江倚年叹了口气，他本没打算多管闲事的，但是……好吧，举手之劳，就当给自己积德。
他站起身拍拍衣袖，朝秦乐游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走吧，我们去找恒多适。”
走到一半，江倚年想起恒多适那个堪忧的生存环境，于是又拉着秦乐游去镇上采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七七八八带着一些东西，沿着山路缓缓而上。
恒多适依旧坐在他的那个山洞里，他背过身对着火堆，正埋头用匕首削着一根弓箭。
“恒多适。”
听见秦乐游的声音，恒多适如同被鬼附身，手里的东西都掉进火堆里，火堆一下子蹿地老高，几乎烧到恒多适的眉毛，他手忙脚乱地灭火，然后颤颤巍巍地回过头。
毕竟肌肉记忆是很可怕的，他被秦乐游暴打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秦乐游没什么表情，“哗啦”一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恒多适不知道那些包袱里有什么，还是以为是刑具，顿时更害怕。
秦乐游盯着恒多适，缓缓开口道：“我师尊找你有事。”
恒多适抖如筛糠，心里一咯噔。
然后秦乐游回过头，笑得满脸温柔，他在木桩矮凳上铺了一块手帕，轻声细语对江倚年道：“师尊，您坐。”
恒多适一阵恶寒，秦乐游实打实的两副面孔。
“小七呢？”江倚年问。
恒多适此人有个毛病，他一紧张就话多，他现在双倍紧张，只能战战兢兢道：“小七平时神出鬼没，我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它偶尔会在傍晚来找我玩，偶尔会在钓鱼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但我确实不知道它的行踪，有时候一两天都不出现也是有的，因为魔族行事比较随心所欲，我……”
他真怕江倚年后悔，要回来提刀杀魔。
“它不是魔族。”江倚年突然打断。
“诶？”恒多适愣住。
“如果我没有猜错，它是山下那个小村庄曾经供奉过的神明，它身上曾发生过一些事，不知为何失去力量，所以才会痴痴傻傻。”
接下来，三人坐在小山洞内闲聊起来。
秦乐游把那些包袱朝着恒多适推了推，恒多适颤颤巍巍打开后才发现包袱里竟然是一些食物和衣物之类的东西，顿时感动极了，用深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秦乐游。
秦乐游淡淡一笑。
这一笑，让恒多适觉得他形象愈加伟大，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他只觉得秦乐游容光焕发，往日仇怨烟消云散，恨不得冲上去称兄道弟。
“我怀疑，小七就是七目神。”江倚年开口。
“七目神？”恒多适歪着头，“好帅的名字。”
“既是神明，又怎会堕魔？”恒多适追问。
“它没有堕魔。”江倚年从一开始就知道小七不是魔族，它的情况和秦乐游有些相似，身上吸收着魔气，但并非自愿沦为魔族。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他简略回答道：“它身上固然有魔气，但这些魔气并非它自愿产生。”
“那是哪里来的？”恒多适一愣。
“这个问题，只有找到它才能问清楚。”秦乐游看向山洞外，山林风平浪静。
小村子里供奉着的神明，为庇护村民和击败妖魔而生，若只是单单没了香火，也是不至于堕魔的。
恒多适听着，莫名就涌起一股正义感，他挥挥拳头道：“怜苍仙尊！我想要帮助小七！”他原以为小七就是只是一只失格的魔族，从未设想过它曾经是被供奉的神明。
江倚年不置可否，他也正有此意。
……
山林里，一团漆黑的粘稠物体缓缓爬动着，它的移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迟缓。
它的外形令人不安，如同被夜色吞噬的残影，在月光的微弱照射下，只能窥见它轮廓模糊的轮廓。
这团物体的移动伴随着一种低沉而压抑的摩擦声，像是古老的石块在沙地上缓缓滚动，又像是某种生物在痛苦地挣扎。
它拖着累赘的身躯，每移动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而在这死寂的山林中，一个童孩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个声音天真无邪，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一千零七百一十……一千零七百一十一……一千零七百一十二……”声音在山林中回荡，仿佛有无数个孩子在齐声数数，又像是只有一个孩子在不断地重复着这些数字。
“小七最棒……又吃了一只！嘿嘿……小七最棒！”
若是仔细观察它的身体，就能发现它体内包裹着一只死去的妖魔，怪物正在用自身的粘液消化那只妖魔，魔气不断从它身上冒出，又被它全数吸收。
“那……是小七！？”
恒多适躲藏在树林后，他满脸都是震惊，只能捂住嘴发出惊呼声。
秦乐游凝重地点点头。
他们三人施加过隐匿术，远远闻到浓郁的魔气后赶过来，却不料看见眼前这令人惊悚的一幕。
小七……或者说七目神，正在用自己的身躯吞噬妖魔，吸收魔气。
每当它吞噬完一只妖魔，样貌就会变得更加丑陋，身形也会愈加臃肿，他用自身消化魔气，魔气更会剧烈反扑。
神明不会因这些魔气死掉，但却会被拖累，但这是非常可悲、非常愚笨的除魔方法。
“难道它原先就是用这种方式来除魔的吗！？”恒多适很震惊。
“不是，”江倚年头疼地捏着发带角，“它是神，只要有香火就有着无穷力量，它能通过神力除魔卫道。”
秦乐游一点就通：“因为村里人不再供奉七目神，它丧失神力，但依旧在履行职责，所以只能通过自身化解魔气。”
“这些人不领情，它还帮他们除魔干嘛！？”恒多适恼怒。
为什么呢？其实没有为什么。
神是天地的造物，他们的存在难以解释，与修仙之人成仙不同，神只会遵从本能行事。
江倚年觉得神明有点像工具人，它们似乎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就连七情六欲都没有。
难怪当年黯枭撒丫子不干了，分分钟堕入妖魔道，原来是因为工作内容太繁重，凡人还不咋领情。
当然……这个世间多得是七目神这种傻乎乎的神明，只知道履行职责，不知道需求回报，也不明白仇恨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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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狼日记
昨晚和师尊一起睡觉觉了……师尊嫌弃我了（流泪）但是师尊米有打我，师尊对我真好（握住拳头）
今天师尊又摸了别的小狗（愤怒），但素……我不是狗，所以没关系，师尊开心就好（捏断一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