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话不多便结束了电话,沈卿凝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丝,微微凉意透心而过。

  她的工作室开始的那天,也是如今天一般,下着宛如绵密的绒毛般的细雨丝。

  数年心血全都付诸东流,要是一点也不心痛是不是太冷情。

  给傅晏发了消息,他没回,拨了电话过去,等了好久终于接通。

  “沈卿,你就这么恩将仇报是吧?”傅晏扶着鼻间的眼镜,情绪在暴走边缘。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傅晏,我工作室落得如此,你没少动用关系暗里推波助澜,让傅景远轻轻松松就收购成功!”

  “只要有我在,你要弄乱栊申,休想!”傅晏不再客客气气,言语激烈。

  “你帮我处理工作室的官司,我理应感谢你,但你背后摆了一道,这笔仇,我记下了,连同栊申、青森,你等着看破产的新闻吧。”

  沈卿话落,不等傅晏回话就挂了。

  施施然起身,她离开茶室。

  侍从给她递了一把油纸伞,烟雨蒙蒙中,沈卿却罢不必,冲进雨雾,在沿路白茉莉丛的小石子路上渐行渐远。

  自此,沈卿生了半个月的病,反复流鼻血,又咳又吐,严重时头疼欲裂,恨不得一头往桌角上撞去,死掉就不会难受得呕血。

  吕宵来看她,见她暴瘦,原先就清瘦得风吹就要倒,“你再不吃不喝,我看大罗神仙下凡,都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吃不下。吃了又吐,吐又全是血,很腥臭。”

  沈卿病恹恹卧躺在沙发上,枕在吕宵的双腿上,轻轻瞌上眼睛。

  “你还有多少时间?”吕宵心揪着疼起来,抚着她鬓边的碎发到耳后,看她脸色也白得像快死的人。

  “不到两个月了。”沈卿喉咙涌上一股腥甜,掩着嘴,一边咳得胸腔闷闷发痛,一边大脑缺氧般又重又沉,声若游丝,快接不上气。

  “能挨到过年吗?”吕宵抽着纸巾,擦去她嘴唇上沾的血渍。

  “挺难的,我都想去瑞士长眠不起了。”沈卿一句话咳好几次,血又吐了出来,浓浊,血腥。

  吕宵扶着她瘦得能感觉到骨头的手臂,不敢用力,怕会弄粉碎性骨折。

  看着她苍白无力的笑颜,真是比哭还难看,幽默调侃回她,实是抚慰着。

  “带我不?瑞士很适合养老的,我也想去玩几个月。”

  “你是去躲傅景远的追责吧?”

  沈卿养病事件也在关注时事,傅景远只是一时被暂停职位,交给傅景旭接手,像是在蛰伏的野兽,静待时机,做出一击毙命的进攻。

  “他不敢动我的。”吕宵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也不会让他动你的。”沈卿笑着笑着嘴角落了下来。

  “如果你出事了,我顾不了你怎么办?”

  “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我会为你全力以赴,不要把我忘了就好。”

  沈卿端详着吕宵,她们都长大了,耳边忽然回荡着在福利院里,立誓说要做彼此的依靠,我以后会帮你,你的后背永远有我守护。

  这天吕宵离开后,沈卿屏蔽所有外界信息,去傅景远外公的兰园静养了一周,身体情况开始转好。

  傅景远没有了职务,再无诸事缠身,一身轻松,抱着饼干来找外公。

  管家指着路,说董老先生在书亭林下棋。

  傅景远穿过长廊,绕过山水静轩,几盆金色浓菊迎凉而开,烂漫,多娇。

  傅景远还没走到亭子,视线穿过繁花绿叶,看见在和外公下棋的女人。

  步履加快,来到她身后,观棋不语,他不禁摇头,见她步步为营,又步步漏洞百出。

  董珲抬眼看是傅景远来了,道了几句人老了,乏了乏了要去休息。

  傅景远被叫着过来接他的黑子,继续将棋局下完,回头再告诉他是输是赢。

  沈卿几欲先走,均被董珲拦下,递了眼神来,示意她往后是阴阳相隔,再无机会,且珍惜。

  沈卿只好坐会位置上,重新纵观棋局,不再手软,一子险中求胜。

  傅景远扭转局势,以攻为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落子不准痕迹让她些。

  沈卿不领情,我行我素,该赢绝不留情面,果断自信,判断力也很强。

  “我输了。”傅景远落子无悔,心服口服。

  沈卿低垂眼帘,脚边的饼干似乎长大了不少,毛色油光发亮,被养的很好。

  “还记得我吗?”沈卿蹲下身子,抱起了饼干,它激动得一口舔在她脸上,又哼哼又蹭蹭蹭。

  “看样子是记得我啦?”沈卿抱了抱看到她而激动不已的饼干,它身上的味道,混着傅景远的香水味道。

  抱着饼干,也好像她扑进了傅景远怀里。

  傅景远这时才好好看看她,确实瘦了,锁骨更加明显了,又掉了好多肉,他前不久才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沈卿逗着饼干玩了好久,都没看过来一下,傅景远走过来要加入,她也视作空气不搭理。

  晚上吃饭,傅景远下厨做了好多沈卿喜欢吃的菜,她一筷子都没夹,只吃着小米粥,一个蒸红薯,几个小鹌鹑蛋。

  傅景远看着她瘦得厉害,心疼得像被捏碎,给她碗里夹了肉,她抬眼看过来,那眼神陌生极了。

  桌下傅景远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被她甩开,起身换了一个离他更加远的位置。

  沈卿饭后去了后院鱼池,捧着一盅鱼食喂锦鲤,花叶繁树,绿植寂寂,水里倒影着一两株石榴花。

  傅景远的影子也出现了。

  沈卿移开视线,不去看,喂着另一边睡莲池子的锦鲤。

  傅景远受不了她一直对自己视而不见,冷冷淡淡,比陌生人还陌生。

  晚上在沈卿以为他离开后,吩咐管家收拾了一间房,他住了进去。

  沈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床头柜上下人送过来的热牛奶,都冷了她还是一口都没喝。

  房门“咯吱”一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沈卿警戒地坐起身,只见傅景远穿着睡衣来到了她床边。

  “你做什么?出去!”

  傅景远一脸平静,不起波澜,甚至眼睛里没有对焦,抱住她就再也没有放手。

  炙热,熟悉的气息,霸道囚困住她,难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