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夏橘和同事们一起去爬山。
这附近没有什么高的山,但对夏橘这种常年不运动的还是绰绰有余,李袁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夏橘也没有让他太为难,自然而然放慢脚步,让他跟在自己身旁。
李袁不由又对夏橘生出一份好感。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眉眼间始终透着一抹落寞,尤其是望着远方出神的时候,总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每次想要问她,夏橘脸上那么落寞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抹如常的微笑。
他也便一次都没有问过。
夏橘知道李袁在看着她,但是也不在意,低头拿出手机,若无其事刷着朋友圈的消息,而后就看到有人跳楼的消息。
所幸被下面的气垫接住了,并没有出现太大的人员伤亡。
发消息的好友借此大家呼吁大家珍惜生命,没有什么难关是挺不过的。
下面很快就有知情人士回复道:「那是启明建业的乔总,我前公司老板的老丈人,从南平过来开拓市场的,不知道得罪了谁,宣布退出深市后,南平的账也被人查了,最后扛不住压力就跳了,现在公司资金链也出问题了,反正一言难尽」
发圈的好友又问道:「啊?那你前老板现在怎么样了?」
知情人士又补充道:「别提了,我前老板让他老婆给绿了,孩子出生去做亲子鉴定,娃不是他的,还他老丈人这个事把他也牵扯进去了,反正也属于自身难保了」
夏橘看到这儿不由一怔。
这个发圈的好友,夏橘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加上的,但是这个知情人士是夏橘以前的下属,所以他说的前老板不是别人,正是陈海生。
这个乔总也不会是别人。
自然是乔思元。
这一刻,山顶上有风吹过,夏橘想起她那天晚上对温书尧说的话,他说他尽量只让乔思元倾家荡产。
不禁有些眼眶发烫。
这个人真是从不食言。
她和他都这样了,都还记得对她的承诺。
夏橘对她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可依旧记得母亲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她钥匙还活着,现在也到了可以跳广场舞的年纪了吧?
而实际上就是,她的母亲在很多年就被撒入了大海,成为风,成为万物,成为漫天星辰。
夏橘抬起头,深吸了口气。
李袁感觉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哀伤,不禁疑惑道:“你在叹什么气啊?”
“有吗?”夏橘反问道。
“当然!”李袁斩钉截铁道。
夏橘又叹了口气。
“偶尔谈谈气对身体好。”
“是吗?”李袁将信将疑道。
随之也学着她开始唉声叹气。
夏橘被他煞有其事的表情逗笑了。
其他人见状也过来问她在笑什么,夏橘又把和李袁的话,对他们复述了一遍,于是一群人都在跟着叹气。
下山以后,大家便一起去吃饭。
李袁因为夏橘对他的照顾,瞬间对这群高材生也看顺眼了,而夏橘对他的想法全然不知,自然而然和大家聊着。
中途,夏橘接到电话起身离开了。
其他人不由八卦道:“你们见过小夏老师的男朋友吗?”
“我在她手机屏保上看过,穿着一个黑色的冲锋衣,乍一看还挺帅的。”一个女生说道。
“那仔细看呢?”另一个人道。
“小夏老师没给我这个机会。”女生摊开手道。
“你们说小夏老师真的有男朋友吗?我都没看她和她男朋友联系过。”
“这就不知道了。”
“说不定就是不想谈恋爱,才假装自己有男朋友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夏橘一个字都没听到,她单手叉腰的听着林岩在电话里八卦:“陈海生把公司卖了,你知道吗?”
夏橘自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到和乔思元有关系。
“是准备给他老丈人筹钱吗?”
“那肯定不是,他都离婚了。”林岩斩钉截铁道。
夏橘先是一经,而后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他公司有问题的时候,乔思元借钱给他度过难关,而等乔思元有事,他把自己被绿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听说资本要收购他的公司,他不卖就只有死,所以逼着给卖了,”林岩也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不知道套了什么钱走的,但是他现在也离开深市了。”
听到这句话,夏橘和林岩都不自觉有些感慨。
想当年他们来深市的时候,谁不是意气风发,觉得自己都能成为改变时代洪流的一员,结果都被时代洪流淹没的面目全非。
不止是夏橘和林岩的七年像个笑话。
陈海生的七年也好不到哪去。
林岩见夏橘没有说话,以为她对这个事情并不关心,又开始和她聊八卦道:“你听说了吗?他老婆怀得那个小孩不是他的,我猜到他估计很早就知道了,孩子生下来第一件事先去做得亲子鉴定。”
夏橘深以为然。
不管是乔宛在博物馆摔倒的时候,还是陈海生在病房里的悄然退场,都能窥见一二。
“你说乔宛到底图他什么呢?”林岩百思不得其解道。
“谁知道他骨子里是这样的呢?”夏橘不由抬起头,仰望着头顶的夜空道:“这人啊,本身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林岩叹了口气,又和她牵扯几句,得知她还在吃饭,便挂断了电话。
夏橘接完电话回去,桌上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夏橘也不在意,继续吃着桌上的菜,吃过饭后,大家都陆陆续续散去,最后只剩下坚持要送夏橘回家的李袁。
夏橘刚好也有话想和他说,没有拒绝。
昏黄的小路上晚风吹拂。
夏橘双手背在身后道:“其实你不喜欢他们的话,可以不用勉强自己一定要挤进去的。”
“没有啊,我挺喜欢你同事的。”李袁否认道。
“是吗?”夏橘顿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李袁也没有在说话。
不知不觉走到小院门口,夏橘和他告别,正准备开门进去,便听到李袁双手插兜的低着头道:“倒是你那个男朋友,假的吧?”
夏橘推门的手一顿。
不解的向他看去。
“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我这样想,是大家都这样想,”李袁毫不客气的把桌上的所有人给卖了,“你就是害怕其他人追你,找得借口吧?”
夏橘脸上疑惑更甚。
张了张唇,正想否认,便听李袁继续道:“夏橘,我承认我的确想追你,我从高中的时候就挺喜欢你的,但是那时候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夏橘连连抬手让他打住。
也终于有了拒绝他的理由:“其实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都挺多的,谢谢你的好意,大家能做朋友,我就很开心了。”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李袁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了口气道。
“你还是放弃吧。”说完这句话,夏橘就打开面前的门,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走去。
李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夏橘,我不会放弃的!”
夏橘没有说话,只是拿出手机又给他转了五百块钱,算是他这段时间给自己送饭的回报。
在备注敲下一行字道:「以后请不要来了」
李袁没有回复。
而且契而不舍的在门口喊道:“我还是会天天来的!直到你发现我的好为止!”
夏橘不自觉扫过周遭的邻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穿过小院往小楼里面走去,而她快要进去的时候,发现她的小狗居然没从狗屋里出来迎接她,不由转身上前道:“小宝,今天怎么不来接我呢?”
小金毛瑟瑟发抖的蹲在狗屋的角落,无论怎么夏橘怎么唤它都不出来,
夏橘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今天忘记开院子里的灯,连忙打开小院里的灯道:“小宝,你是不是怕黑,才不敢出来啊?”
小金毛怯生生应了一声。
虽然依旧在抖,但是明显比之前好了一些,夏橘也没有多想,将手伸进狗屋里摸了摸它圆滚滚的小脑袋,才提着东西往前走去。
她如往常推开客厅的门,正准备开灯,往前走去的时候,忽然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她顿时被吓了一跳,还没等她惊呼出声,只听门外传来李袁的质问:“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放开我,唔——”
伴随着一声闷响,李袁的声音戛然而止。
夏橘也借着庭院里的灯,看清了沙发上那个人的脸,温暖明亮的灯光透过花玻璃上的纹路在他黑色的复古皮衣上折射出流淌的光影,温润俊美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情绪,透着一抹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漠然。
他修长的双腿自然交叠,倚着沙发的背脊笔直而挺拔,然而并不显得紧绷,相反透着一股矜贵的慵懒。
只是他身上的冷意太甚,很难让人觉得他是恣意的,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夏橘的手也不自觉的开始发凉。
整个人犹如电击般愣在原地,“阿,阿,阿……尧。”
温书尧气定神闲的偏了偏头。
这时小院外又传来一声棍子打在什么东西上的闷响,伴随着李袁被捂着唇的一声惨叫,夏橘的连带着脚趾也开始一起跟着发凉。
不自觉扶助了一旁的门框。
原本红润的嘴唇,微微有些发白。
温书尧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夏橘由衷的对他生出一丝恐惧,但还是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抬起发软的双腿向他走去。
“阿,阿尧,好……”
哗啦——
没等她说完话,她就直直撞上面前的茶几,上面的东西瞬间洒落一地,她也随之跪坐在了羊毛的地毯上。
温书尧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宽薄的眼睑略微垂下,漆黑冷漠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温情。
那一刻,夏橘脑海只有两个字,完了。
可又不得不逼自己打起精神,扶着被撞歪的茶几,强撑着自己站起身道:“九爷,咱们有话好好说,别为难其他人。”
温书尧手肘撑着沙发上的扶手,
冷白的指节漫不经心的托着自己的脸,神色间的淡然和李袁宛如闷在棉花惨叫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夏橘第一次体会到站在他对立面的视角。
不禁双腿发软,扶着旁边的茶几,一屁股坐在了他脚边的地毯上。
他垂眸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缓缓放下交叠在膝盖上的腿,俯身向她靠近,自然弯曲的手臂随意搭在腿上,面无表情的平视着她的眼睛。
夏橘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后仰着脖子,和他拉开距离道:“阿尧,你——”
“你想他断哪条腿?”温书尧一副与她商量的语气,无比平和的说道。
夏橘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我,我想……他哪条腿都不断。”
“哪条腿都不断,”他语气平淡的重复了一遍,缓缓直起身,倚着身后的沙发,俯视着她道:“那得看你的表现。”
夏橘不知道他想看自己什么样的表现。
可是总比不和她说话强。
夏橘舔着嘴唇,蹲跪着站起身道:“我去给你煮点儿东西吃吧?”
温书尧气定神闲回道:“不吃。”
“吃,吃点儿吧。”夏橘扶着茶几站起身,往厨房走去道。
温书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夏橘双手发软,将锅都端不稳,一进去就是一片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
夏橘打开水龙头接水。
温书尧看着她站在洗碗槽前的背影,起身向她走去,夏橘将接好了水的锅放上炉具,刚刚打开火便感觉身后有阴影投射下来。
未等她回神,一个温热结实的身躯从后贴上了她。
他从后环着她的腰,将脸埋抵在她的颈窝,夏橘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宽厚的掌心仿若未闻抚上她心脏的位置,轻轻的托揉。
夏橘原本僵硬的身体,顿时更添僵硬。
声音微微发颤道:“阿,阿尧。”
“恩?”他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自然垂下,低沉的嗓音隐隐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夏橘眨着微微发烫的眼睛,极力忽略他指尖带来的触感,调整着炉具上的火候。
若无其事道:“水应该一会儿就能开……”
他没有说话。
只是穿过她上衣的下摆,往上延伸,穿过压在她肋骨上的软边,修长的手指托着大半,生着薄茧的大拇指指腹,在中间轻轻抚蹭。
夏橘咬着嘴,撑着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道:“阿尧,别在这儿……”
声音隐隐绕着一丝颤抖的哀求。
“抖什么?”他微微直起身,抬起枕在她肩上的脸,眉眼清冷俯视着她的动容,“你挂我电话可不是这个态度。”
“不是我挂的,是航空公司……”
“夏橘,硬气一点儿,拿出你之前几个月不联系我的决心,腿别软。”他温热的嘴唇轻轻抵着她的耳畔道。
“没软。”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撑着她的小臂,骨节清晰而分明。
“我跟你说没说,我会让你来的,让你给我一点儿时间而已,结果你连一个电话都不给我。”他不由用生着薄茧的食指和大拇指在原有的位置上,掐了她一下。
力道不重。
但夏橘快站不稳了,整个人往身后靠去,他揽在她肩上的手牢牢钳制着她,狭窄的厨房里满是燃气燃烧的声音。
“可是我等过你的,”夏橘声音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哭腔,“我在那个屋子里等了你好久好久……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见你,每天晚上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以为你回来了,然后连鞋都来不及传来,就往楼下跑。”
“然后呢?”他不为所动的追问道。
“我发现因为喜欢你,占据了我所有的情绪,让我变得越来越没有自己,才下定决心走的。”
温书尧微微沉吟,微微直起身,松开钳制着她的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料理台道:“转过来。”
夏橘缓缓转过身,背抵着身后的料理台,神色不安的凝视着他,
他结实的双臂撑在她腰间两侧,牢牢的困着她。
微微偏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正是因为知道你等过我,你才有机会站在这里好好和我说话?”
夏橘顿时觉出他话里的深意。
乖乖闭上了嘴。
“你真的很牛逼,”他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眼眸里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和讥讽:“甩了我三次。”
夏橘无言以对。
这么一想,她都觉得自己挺牛逼,默默躲开了他的视线。
“说话啊,”温书尧不慌不忙道:“你还有什么难处要我理解的?”
夏橘深知自己理亏,轻轻摇了摇头。
委屈又内疚的看着他道:“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没话说了?”他仿若未闻的反问道。
夏橘看着他,没有否认。
其实她觉得他是能理解她的,只是他正在气头上,不想理解她而已。
夏橘自我反思了一下,“我不应该一走了之的,该好好跟你说的……”
他没说话,而她自己说到一半都觉得耳熟,理亏的哑然了,默默转过身,调整炉具的火,拿起置物架上的面条,丢进了锅里。
“躲什么?”温书尧拽过她的手臂道:“继续说啊。”
夏橘半侧过身,又默默转回去,小声嘟囔道:“有什么好说的,不都让你打一顿了。”
温书尧气极反笑。
抬手在她臀上捏了一把:“夏橘,你牛逼。”
夏橘的身体有刹那的僵硬,但依旧没有开口道。
他转身往外走去:“那既然这样我替你选吧,左腿吧。”
夏橘放下来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她如果真的放任不管,他绝对会把李袁的腿打断,可是这事和李袁有什么关系呢?
她望着锅里的面条,心一横关掉炉具上的火,转身拉住了他的外套。
他顺势回过神,她立刻松开他的外套,将脸靠在他的胸口,用力环住了他的腰。
“老公。”
温书尧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轻笑。
握着她环着他的手臂,想要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去,然而她却抱得更紧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夏橘可怜巴巴开口道:“你都不知道我选择这条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以为我放弃你很容易吗?我做梦都梦到你。”
她起初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稳住他。
可说着说着自己真给委屈上了,到最后真的忍不住哭了出来。
温书尧低下头,单手钳制她的下颚,想要让她抬起头。不曾想她猛的甩开了他的手,又往他胸口靠去。
见她不像是装的,他侧着头打量着她的脸,而她不想给他,扭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还真哭了。
温书尧眉间的冷冽有缓和的迹象。但依旧是冷的。
可是也没有那么不依不饶了。
扭头看着她的别处,就这样放任她抱着自己。
夏橘好一顿哭后才意识自己的失态,又悻悻收了声,松开环着他的手,站起了身。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夏橘默默系上了自己身后的排扣,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也收回了视线,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道:“面还煮不煮了?”
“煮。”夏橘连忙收起失态,重新打开火,丢了几片绿叶进去,而后便将瓷碗将面条盛了出来,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俯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看着面前的碗。
夏橘顺势坐在地毯上,眼睛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期待的看着他。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便拧开一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道:“难吃。”
夏橘不由瞪了他一眼,可他随即又拧紧瓶盖吃了第二口,单手搭在膝盖上,面无表情把碗里的面吃完了。
而后又直起身,喝了一口水道:“真的很难吃。”
夏橘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忽然坐起身,单膝跪在他腿边的沙发上,扶着他的肩膀,跨跪在他的腿上,欲言又止看着他。
他倚着身后的沙发,微微抬起头,有意和她拉开距离道:“干什么?”
她微微抿着唇,缓缓塌下腰,坐在他腿上,将脸枕在他肩上道:“湿了。”
他不为所动的垂下眼睑道:“忍着。”
她不说话,就轻轻晃着腰,用行动否认他的提议。
他就这样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明明能感觉到他的动容,而是他的情绪上始终是平静的。
夏橘也难得管他这么想。
反正她爽了就行,于是只是一边挺身一边晃着腰,处处都在贴蹭着他。
温书尧眼底生出一丝嘲弄,挑着唇道:“你拿我当什么呢?”
“谁让你光逗又不给上的。”夏橘委屈的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