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底液被推开后, 黑眼圈便又显现出来了。
苗亮有些心烦意乱地再补了些遮瑕。
他昨晚又一个晚上没有睡着。
昨天任乐祺掐断直播后，莫名其妙留下一句“不好，快去救人！”,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苗亮承认自己昨晚是有些冲动。
当时他偷偷拿着手机躲起来看任乐祺的直播。
当看到弹幕们完全不理会任乐祺的澄清, 只知道一个劲儿地污蔑他是“杀人犯”后, 他只觉得血液一下涌上大脑, 然后便再也无法思考。
尽管他内心很清楚自己应该冷静下来, 但是身体却先一步冲上去打断了直播。
他真的很想替他辩解。
可事实是，他只能越帮越忙。
网上的舆论丝毫没有改善，甚至还有不少精力过剩的网友开始连着他一起骂。
【昨天直播为什么突然关闭了？最后那个冲出来的人是选手么？】
【是选手, 叫苗亮，不知道为啥突然闯进来, 大概脑子吧】
【也可能是收钱了】
【单纯为了蹭热度吧，黑红也是红, 他算是找到流量密码了】
【脱粉了，以前还觉得他咋咋呼呼的挺可爱的】
【笑死, 能帮杀人犯说话的，会是什么好人？】
【他俩锁死，一起下地狱吧，CP名就叫‘凉（亮）了（乐）凉了’】
【苗亮手里拿着的是手机么？选秀节目不是不准选手带手机的嘛……】
【估计是偷偷藏起来带进去的，好实时关注舆论风向, 吐了, 真是心机啊】
【破坏规则，真恶心, 去死去死】
【楼上的, 带个手机而已，罪不至死吧？说的好像你上学没有偷偷带过手机似的】
各路网友们疯狂吵架, 看到这里，苗亮觉得有点疲惫。
戒糖的人本来就容易精神萎靡，再加上睡不好，他觉得自己每一分钟都是在猝死线上游走。
但现在没时间去睡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前些日子他和《绿茶》那部剧的导演约好了，只要他能在两周内瘦十五斤，导演就把男二号这个角色给他。
经过这段时间近乎自虐式的绝食和高强度运动，苗亮竟然减下了十八斤体重。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导演会再来选修基地里进行一次试镜。
收拾好自己后，苗亮便出了门。
因为醒得早，他几乎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就来到了试镜的舞房里。
本以为还要等很久，但没想到导演和副导演已经来了。
“导演、副导早上好。”苗亮冲他们鞠了个躬。
他们显然也没想到会有选手来的这么早，有些惊喜地回应道：“你好你好，来得这么早啊，你是？”
“我叫苗亮。”苗亮应道。
在听到这句话后，两人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副导演和导演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呃，你来做什么啊？”
苗亮愣了愣，答道：“我来试镜……”
不容他说完，导演便打断了，用一种为难地语气说道：“这个嘛……小苗啊，是我先前没有考虑周到，”
听了他这话，苗亮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解释道：“您是有了更好的人选吗？我的演技已经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了，我这几天一直在练习……我可以表演一次给您看……”
“不是这个问题……”导演说道。
“那是我的外貌条件还不够贴合角色吗？我还可以再减！”
“唉，小伙子。”副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不明白吗？哪怕你减到只剩骨头，不，哪怕你就是男二号那个角色本人，我们都不可能让你演这个角色的。”
“为……”苗亮刚开口，却想起什么似的愣住了，“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吗？”
导演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抱歉啊小伙子，”他说道，“你也看到了网上那些舆论，我们拍戏投入很多，也是需要权衡各种风险的。”
“不过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副导演忽然说道，“不如你现在就录个视频发到网上，说自己先前是被那个任乐祺欺骗了，真情实感地以为他是无辜的。然后佐证坐实他的罪名，再骂他几句，卖一下惨，也许不仅风评能好转，还能赚到不少热度。”
“这叫什么两全其美！”苗亮生气地说道，“任乐祺确实是无辜的啊！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墙倒众人推，这在娱乐圈里不是最常见不过的么？”副导演淡淡地说道。
“可是您之前答应过……”
苗亮喃喃道。
“是，虽然我先前答应过你，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导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副导说的那个方法很好，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实话我是很欣赏你的。”
苗亮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辩解几句，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真奇怪，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拿到个炮灰角色，其实那时候觉得拿不到也无所谓。
但为什么现在却觉得那么难过？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希望。
*
任乐祺也是一夜没睡。
昨晚意识回到身体里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找到工作人员报了警。
警笛声破开街道，直奔那位医生家里。
幸好他们来的及时，等物业拿来钥匙打开门时，他还没彻底断气。医护人员赶忙把昏迷不醒的他送去了医院里。
作为报案人，任乐祺免不了被带到警局里经受一通盘问。
“任乐祺是吧？”一位中年男性警官翻着手里的文件走了进来，拉开任乐祺对面的椅子坐下，“我姓王。”
任乐祺点点头道：“王警官你好。”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王警官抬起头，锐利如鹰般的眼眸注视着他，“可能有点冒犯，我就直接问了，你是怎么做到让贾医生看起来像是自杀的？”
“不是我做的。”
任乐祺也抬起眸子，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不是你？”王警官略一挑眉，“据我所知，这位贾医生前几天刚帮罗欢作证，在网上说了些对你十分不利的言论，你的动机充足。”
“如果是我，那我大可不必报案救他。”
王警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没把你列近嫌疑人的名单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站在个人的角度，我依然觉得你有问题。”
任乐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他可是精通读心术的大魔法师，早就知道对方是在诈他。
“那位医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任乐祺问道。
“基本没有生命危险了，”王警官说道，“他在上吊之前还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现在还在昏迷，医生说能救回来是个奇迹。”
任乐祺点点头，做出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
其实他早就分神去确定过了，甚至还出手用魔法捞了他一条命，直到看见他洗胃结束被推进ICU，他才收回了自己的意识。
其实用魔法让他立刻醒来对任乐祺而言轻而易举，但是为了不引起医生和警方的疑心，他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目前只能慢慢等着他自然醒来了。
警官见他不说话，便又继续说道：“现场没有入侵和打斗的痕迹，初步认定是自/杀。但我很好奇，一直封闭在选修基地里的你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他自己说的。”任乐祺说道。
“他自己说的？”王警官皱起眉头。
“我的朋友偷偷带了手机，”任乐祺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道，“我昨天直播被他打断了，所以有些生气，他便把手机借我玩当做赔罪。”
“然后呢？”
“你也知道的，那位医生帮罗欢在网上说了些对我不好的言论，所以我那之后一直有在偷偷关注他的微博，”任乐祺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昨晚我发现他在微博发了一条有自/杀倾向的博文，还附上了定位，所以就报了警。”
王警官略一蹙眉，扭头和身后的下属低声道：“去核实一下他说的话。”
下属点点头，很快就回来了，说道：“王局，贾医生确实在昨晚发了这样一条微博，但他粉丝数不多，所以没人关注到。”
任乐祺淡定地看着他们。
这条微博当然是他用魔法伪造的，毕竟这事情前因后果太过玄乎，解释了他们也不会信。
王警官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套说辞，但依然心有戒备。
“还有一件事，”他说道，“人在窒息到濒临死亡的情况下，一般会面目狰狞、奋力挣扎，可贾医生丝毫没有。”
他继续说道：“正相反，他眉头舒展，满脸笑容，就好像这是一件什么幸福的事情一样。”
“但我们给他做了毛发毒检，没什么异常。”他身后的一位警官补充道。
“我能去看看现场么？”任乐祺忽然问道。
警官们微微一愣，相互对视一眼。
“理由呢？”王警官问道。
毕竟没出什么事，而他们也已经进行过一轮勘察了，并没有发现异样，也就没有再去一次的理由，更别说带一个非内部人员去了。
“贾医生没有自/杀的理由。”
任乐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当了十几年的老刑警，王警官不可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贾医生家庭和睦，事业有成，下个月还有望提拔为科室主任，生活可谓一帆风顺，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自/杀呢？
一般来说，这个问题只有两种答案：
要么是其实他的生活并不像表面那般顺意，要么是他杀伪装成自杀。
“好吧，”王警官点了点头，“如果不碰现场的东西的话，倒是可以。”
然后他便带了几个人，和任乐祺一起再次去往了贾医生的家。
这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房，地段不好也不坏，三室一厅，装修也很简单。
原本被装在天花板上的老式吊扇被取了下来，钩子上挂了一根白色的绸缎，自然垂下，随风舞动。
地上除了散落的药瓶外几乎没有什么杂物，可以看得出来屋主人是很会操持家务的。
任乐祺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地板，而后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吗？”王警官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没事。”任乐祺答道，站起身来稔了稔指尖。
王警官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地面上望去。
在他的眼里大理石的地砖上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反着光。
他看不见，但在任乐祺却看见了。
地板上有一串清晰的脚印，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蛊惑人心的魔法的味道。
看来这位医生应该是被某种禁忌的魔法控制了。任乐祺抬眼望向脚印来的方向。
是为了杀人灭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