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冲进来,指着我妈大骂。

  我妈也不甘示弱,站起来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看着他:“你对得起我们吗?”

  他扯着嗓子喊:“我怎么了?”

  “情人节给人家发什么暧昧的短信,你要不要脸。我给号回拨了,对面是个女的!”

  他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那是和我谈生意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给谁打电话?”

  这一问把他噎的说不出话来,随即他把话峰一转:“你为啥给人家打电话,我俩是合作伙伴,为啥要打电话?”

  “你们发暧昧短信,我凭什么不打?”

  “暧昧短信在哪儿?”他拿出手机指着手机大声吼到。

  我看到窗户大敞四开,慌张中把所有窗户都关上。

  现在是晚上9点,对楼的门户依然灯火辉煌,楼下的孩群已经回家,他们俩的吵闹声愈加刺耳。

  这是他俩吵得最凶的一次,她面红耳赤,他青筋爆起,两人各执一词地对峙着,可从始至终都是鸡同鸭讲。

  他拿出手机让我们查看,但显然他早有准备,他能拿出来大大方方的让我们看就说明早已毁尸灭迹。

  “别睁眼说瞎话了,你把短信删了我们看什么?”我妈是不信的。

  “那你想咋样,真是过两天好日子给你闲的!”他几乎是扯着脖子喊出来的。

  你说东,他说西,他永远把话题扯到对自己有利的地方,说不过就把陈年旧事翻出来,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就是你,你是看我妈你俩过的太好了是吗,你真他妈的有病!”他冲我大骂道。

  这一句话把我的怒火点燃:“你没有那事儿我会说?”

  “你个孩子你懂什么?”他抬起手作势要打我。

  我吓得赶快跑到妈妈身边。

  她一把把我揽在身后,抬头看向他:“你敢打她?”

  他听后把手放下,他倒是不会打我妈。

  “你放心,你爸不会打我。他只是性情暴躁,但是他有分寸,不会打我的。”这是每次吵架她都会安慰我的话,事实上他真的没有打过她,包括这次也是。

  他生气地喘着粗气,那样子有一瞬间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误会他了。

  他走到沙发上坐在那里,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妈看到我恼羞成怒又惶恐不安的样子,试图把这件事压下来

  “等明天再说吧,明天把你爸妈找来,咱们好好谈谈。”她抛给他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卧室。

  他佝偻着粗壮的背,坐在沙发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之后就是无尽的安静,我们三个人各自坐在一个屋子里,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此刻我只想逃离这里不再回来。

  我打开屋子的窗户,这窗户再厚也挡不住我们的嘶吼,这场争吵之后,我们又把小区的宁静归还回去,可是我的宁静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夜晚,我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想着我至今仍然无法想不通的问题:“不离婚真的是为我好吗?”

  有时候我搞不懂,她嘴里口口声声的为了我真的仅仅是为了我吗?她说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但是这个家的内核空的,是破碎的,是残缺的。你永远不会懂得放学回家后的那般死寂,半夜突如起来的争吵。他们会轻描淡写的告诉你:“这只是夫妻间的争吵罢了,那是正常的。”但是他们永远不会想到站在孩子的视角上又是一番什么景象。所以我不懂,家的表象完整和家的内核破碎,对于孩子来讲到底哪一个更致命。

  大概12点多的时候,寂静的夜晚传开轻轻的敲门声。

  这么晚来敲门大概率是来者不善,我的心崩得很紧,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敲门的人,是那个女人吗?她来这里要像我们讨回什么吗?难道刚沉寂下来的喧嚣要再次被撩拨起吗?

  我妈一边走向门一边问着“谁呀?”

  “是我呀!”一个熟悉的男生传来。

  我打开房屋门向家里门口看去,门被打开漏出一张熟悉的脸。

  “老沈呀,你怎么来了?”我妈惊奇地问道。

  “哎,跟你们聊聊。”说着就脱了鞋毫不客气的走进了我家,径直地走向昏暗的客厅中背对着大家的那个肥硕的男人。

  “昌子,你咋了?又让小白怀疑了?”他一边问一边拍了拍我爸的肩膀。

  然后看向我妈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白呀,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了什么而吵,但是你可能是误会了。最近我们是和一个女人在吃饭,但是那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呀。也怪我,没考虑到这点,让你怀疑,给你们家带来不便。”

  沈叔叔看起来十分愧疚。

  “老沈,谈生意是谈生意。我不会为了谈生意生气,但是就这个东西,他不是人你知道吗。他发暧昧短信让我姑娘发现了。”她指着我爸愤怒地说着。

  “你他妈就知道瞎说!”他又开始冲着我妈吼起来。

  “哎哎哎!昌子你喊啥,让楼上楼下听着不好呢!”他连忙扶着我爸安慰道。

  “孩子这么小,可能也不懂那些。有时候就是成人之间的玩笑,但是孩子会多想,正是青春期所以对这方面比较敏感。”他温柔地看着妈妈解释着。

  “孩子可能想多,但是内容不会让人想不多。”我妈斩钉截铁地说着,似乎因为沈叔叔的到来她的情绪也渐渐平稳。

  “小白,别想那么多,我和昌子一起吃过这么多次饭,他真的不是那种人。”

  接着他故作严肃地对我爸说“还有你啊,你怎么这么和小白和诺诺说话呢!有啥事儿好说好商量啊。”

  “哎呀,你可不知道。”他无奈地摇摇头。

  “能在一起生活就很幸福了,别要求太多了,互相都体谅着点儿。你们两口子都是脾气直得人,不会说好听的心眼儿都不坏。再怎样总比一厢情愿又被伤害得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叹气,竟失落地摇摇头。

  “不管咋说你们两口子都应该心平气和的谈,不是这大半夜让人家看笑话,你们这样这明天楼前楼后的不知道怎么议论你们呢?”

  沈叔叔这话是说道点子上了,我们这是老楼,住的大部分都是大爷大妈,平时闲来无事三三两两就坐在一起聊天,说不定哪件事就被添油加醋一番。

  今晚我家的争吵势必成为他们议论的主要话题,接下来几天出门一定会被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想到这儿,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我所担心的那样发展,因为有一件更具有话题性的事情将我们的争吵掩盖。

  “沈闻星她妈妈跑了。”

  这是我和妈妈早上下楼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秦大爷在楼下转悠时看到我们就迎面走过来。

  他好似神秘的说着,眼神里抑制不住的好奇与惊喜,又好像在炫耀自己是第一个知情人一般。

  “说是和客户跑的,和人家在一起好久了。这女人看起来就强势,自然沈清涛这种男人满足不了她。”他笑着分析着,漏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他见到我们两个惊讶的样子更是不满足于此,继续说着:“要不然为啥老是不回家呢,外面有人能回家吗?还有为啥她晋升那么快,还不是靠那客户一掷千金。傍上个这个大款,她怎么会想要老沈和孩子呢?”

  难怪好久没有看到沈闻星,难怪沈叔叔昨晚说到家庭时一副失望的样子。

  这时候正好又有两个人在身边经过,秦大爷又把他们招呼过来重复了对我们说过的话,接着又说:

  “中考的时候,这女人回来看两眼孩子,嘴上说着看孩子,其实就是拿着户口本卷着钱跑了,连中考第二天都没陪孩子去考场就急着跑了。”

  说到这儿,我想到了中考第一天上午后确实再也没有看到沈闻星的妈妈,考完试她也是自己坐公交回去的。

  来听他说话的人越来越多,愤怒声惋惜声此起彼伏:“老沈和孩子真可怜啊!”

  “没见过这样当妈的。”

  秦大爷见围观者越来越多,便更加绘声绘色地说着:“卷了老沈100多万跑的,真不给老公孩子活路啊!”他一边说一边叹气。

  “那您怎么知道的呢?”嘈杂中我大声问道,大家把目光转向我,又看向秦大爷,似乎也很赞同我的疑问。

  “你这孩子!”他指了指我说。

  “这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啊,我不是当事人当然是听人说的啊。”

  “这老沈不想让孩子伤心,一直没有提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其实这心里呀,憋的慌嘞。可这种事儿怎么瞒得住呢,小姑娘本就敏感,没想到也早就知道了。老沈现在也是故作坚强。”

  他还在继续说着,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儿,接下来的话我没听再听清,耳边的声音嘈杂,这闷热的天气让我烦躁的很。

  我好像确实有段儿时间没有看到沈闻星了,也没有听到她的钢琴声,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她现在还好吗?

  这一天,我们都呆在姥姥家,我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也警告我什么都不要说:“你姥姥姥爷那么大年纪,说出来别让他们担心。”

  我呆在姥姥家什么也没有做,任凭表哥表姐的召唤,我也只坐在一旁发呆。

  我一想到原本平静的生活、原本是高中生活前最快乐的假期就这样被那个男人就这样毁了。我就愤怒又伤心到鼻子发酸。

  我们家整天吵吵闹闹,两人的感情早已消磨殆尽,相反的,沈闻星一家相敬如宾,结果还是劳燕分飞。婚姻千姿百态,结局却是殊途同归。

  我就像行尸走肉般毫无灵魂,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做到伪装的像无事发生一样。

  家人们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我妈就在一旁说到:“别管她,她最近心情不好。”

  我甚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我把自己放空又好像想了很多。

  到家后,他出奇地安静,坐在沙发上,看到我们回家居然主动打招呼。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殷勤,他怕我妈把他的事情告诉姥爷。他的工作是姥爷帮忙找的,没认识我妈之前,他是个四处碰壁的“乞丐”。他怕我姥爷生气把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工作收回。

  我妈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回屋子,屋子里香喷喷的,看样子他又露了一手久违的厨艺。

  我走回屋子关上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现在6点,我努力让自己睡着。

  咚~咚~咚,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传开,我走出去开门。

  打开门,是我意想不到的脸庞。沈闻星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站在我家门口,她好像更瘦了。

  她站在那里笑着看着我,她还和平时一样,脸上永远波澜不惊,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正当我要开口请她进来时,她突然对我说:“上次说好的骑车,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