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近郊,公安特殊监狱。

  “——你在说什么,琴酒?”

  看着两个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男人,贝尔摩德皱眉发出了质问。

  “听不懂吗,贝尔摩德?你的感官变迟钝了啊。”

  琴酒冷冷勾唇,双眼仍然阴毒地盯着对面的金发男人,嘴中则生啖其肉般,一字一顿地咬出了那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名字:

  “夏·目·瑛·二——那只该死的老鼠回去之后,警察给他办了一个盛大的表彰会,也就是在那个表彰会上,他被港口mafia的垃圾轻轻松松就杀死了。”

  银发男人说到这里,唇边的笑更为讥讽,长长的刘海则盖住了眼睛,眸中的情绪有些不明。

  “……呵,死得像个笑话。”

  空气无声地阴冷下来。

  贝尔摩德将目光从琴酒身上移开,看了眼脸色难看到极点,散发出刀割般杀气的金发男人,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句“不愧是科涅克”。

  她随即收回视线,抱胸询问琴酒:

  “所以?这又说明了什么?这件事组织里的人都听说了,没什么稀奇的。”

  “你是傻了吗,贝尔摩德?”

  琴酒的语气变得不满起来,而降谷零则瞬间收拾好表情,像是故意表现给大家看一样,特意在此时叹了口气。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贝尔摩德。结合刚才那句话,他是想说自己看到我出现在了四年前的那场表彰会上,因此怀疑我是奸细吧?”

  “什么?”贝尔摩德惊呼出声,“你在开玩笑吧,琴酒?”

  “我像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蠢货吗?”

  最关键的指证台词被指证对象以嘲讽语气说了出来,而且与自己预想的不同,对方脸上竟看不出半点惊慌的痕迹……

  琴酒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降谷零,同时一步步地逼近对方,试图制造压力。

  “现在,你想怎么解释自己那天的行为,波本?”

  “……”

  降谷零无动于衷地盯着琴酒。

  他保持着镇静冷淡的神色,心里却不爽地撇了撇嘴。

  ——果然是这样啊。

  【“琴酒也没有被篡改记忆?”】

  来监狱前的短暂汇合过程中,降谷零听着诸伏景光的猜测,眉头紧紧皱着。

  【“你是说……”】

  【“嗯,虽然样本有些不足,但是——”】

  诸伏景光比了比自己和他,唇边的笑有些无奈,【“我直觉保留了原世界记忆的人,恐怕都有这·个共同的特质。”】

  【“……那个到处招惹桃花的大白痴。”】

  金发的卧底警察不自觉地抚上白手套下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嘴里低声埋怨着,语气里却根本没有多少发怒的意味,只有满满的苦涩。

  诸伏景光看着他的动作,眸光微微闪动。

  他忽然移开了视线,用听起来很寻常的声音询问:【“zero,你有没有想过他送你的戒指为什么会消失?”】

  【“已经想了不知多少遍了。”】

  降谷零叹了口气,随后极快地收拾好情绪,倚坐着马自达的车头冷静开口。

  【“hiro应该也猜到了吧?”】

  男人扭头看向幼驯染,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凝重。

  【“——我们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黑衣组织成员’。活在光下的zero和hiro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而为了让这个事实合理化,那个篡改世界的力量,也偷偷地篡改了一部分事实。”】

  【“比如,向来对黑衣组织忠心耿耿的‘新条光树’不存在‘卧底身份暴露’一说,至今也仍在为组织发光发热。”】

  诸伏景光沉下了声音。

  【“而被公安卧底夏目瑛二欺骗了感情的‘安室透’,也不可能出现在那个表彰会上,更不可能和对方互换戒指……心意相通。”】

  降谷零低声说着,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左手无名指,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那个篡改世界的力量,强势抹去了他的公安身份,也抹去了他曾出现在表彰会上这一事实,因此现在的他,当然不可能拥有瑛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指给他看的戒指。

  ……不可原谅。

  年轻公安黯淡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眸色惊人的暗沉。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世界恢复原状,拿回瑛二送他的戒指。

  无论如何。

  【“……话虽如此,但对于‘我们’这一类人来说,那个力量无法改变我们自身,因此我们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公安,身体也还是原来的身体。”】

  诸伏景光垂下眼帘,别开视线后顿了顿,才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嗯……所以只要找到让世界变成这样的源头,将它消除就行了。”】

  降谷零点了点头,话音刚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好奇地看了发小一眼。

  【“‘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这个是怎么看出来的?胎记什么的不太有说服力吧?”】

  诸伏景光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哎?所以zero没有吗?”】

  降谷零的回应是困惑地歪头。

  诸伏景光愣了几秒,湛蓝的猫眼一点点亮了起来,嘴角绽放出充满喜悦和甜蜜的笑意。

  【“是吗……连zero都没有吗……”】

  【“什么?你在说什么?”】

  【“不不,没什么~”】

  【“啊?太狡猾了吧hiro!你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肯定是有什么好事不肯告诉我!”】

  【“哈哈哈哪有啊……”】

  ——综上所述。

  在察觉到琴酒也保留着原本的记忆时,降谷零完全没有意外,直接按照之前和幼驯染的预演,伪装成了毫不心虚的模样,挑眉假笑道:

  “解释那天的行为?——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啊,琴酒。”

  “哦?你确定?”琴酒语气危险地反问。

  “因为我根本就没去过那个什么表彰会。”

  面对杀手的皮笑肉不笑,降谷零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耸了耸肩,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心虚,他甚至把枪都收了起来。

  “否认是没用的,波本。”

  琴酒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的反应,心里不由得生出狐疑,不明白他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此镇定。

  他决定再加一剂猛药:“我亲眼看到你在那·个·男·人·倒·下·时第一个冲到了他身边,那样的发色和肤色,我不可能认错。”

  “……可说到底,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辞。”

  再次被恶意戳中心理阴影一般痛苦的记忆,可降谷零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假惺惺地微笑着,还反诬了琴酒一把:

  “大家都知道你讨厌我,万一你觉得刚出狱的自己会被我穿小鞋,因此特意编排我,想让我失去boss的信任呢?”

  卧底警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嘴角的笑容反而是独属于神秘主义者们的、最令琴酒讨厌的那种,端的是捉摸不透又自诩高明,让男人厌恶的直蹙眉。

  “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做那种阴沟里的老鼠才会做的、投机取巧的事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再吵下去警察的增援都要来了。”

  夹在中间的贝尔摩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扭头看向琴酒。

  “琴酒,你四年前还待在监狱里,是怎么看到警察学校礼堂发生的事的?”

  说到这个,琴酒的脸色一下子变臭了。

  他诡异地沉默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从警察放的直播里。”

  “——噗。”

  比在座所有人都了解狱警是怎么教育罪犯的公安警察直接喷笑出声,颇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

  “你是想说思想改造直播吧,琴酒?哈哈哈,怎么样,我们杀手先生的思维,有没有稍微向那些满嘴狗屁大义的警察们靠拢啊?哈哈哈哈……!”

  “波本,你也闭嘴。”

  贝尔摩德头疼地制止了在琴酒狂飙的杀气中捧腹大笑的搭档,揉着额角挥散了不远处警戒着的组织成员,等人都走干净了,才干脆的拍板道:

  “既然是监狱内部给犯人看的直播,那警视厅总部那边恐怕是有备份的。我找人去拷贝下来,验证过之后再说波本是不是卧底的事,现在就先撤吧。”

  此话一出,琴酒顿时沉了脸色,隐晦地看了女人一眼。

  警视厅总部的资料,是想拷贝就能拷贝下来的吗?可这女人说话的时候既然这么有底气……也就是说,警视厅有组织的卧底?而且地位还不低?

  但是雅文邑不是四年前就被夏目瑛二那个该死的家伙拔除了么?难道这四年间,组织在政府里又有了新的卧底?

  如果这是真的……

  银发男人毒辣的眼神又射向了降谷零。

  贝尔摩德这家伙,居然就这么大刺刺的把这种程度的情报,在疑似卧底的波本面前说了出来?

  ……不对劲。

  琴酒摩挲着伯.莱.塔阔别了四年的手感,从贝尔摩德对待降谷零的态度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其实刚才指证波本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察觉了。

  往常,如果他认为谁是卧底,那他可是有不报告给boss,直接将那人处决的权利的。

  与他相处时间最长的贝尔摩德在这种事上一向听信于他,也最了解他的性子和能力,绝不至于仅过了四年,就因为他已经不再处于组织权利中心,而对他的话敷衍以待。

  然而,在他说出“波本是卧底”这句话后,贝尔摩德对待那条毒蛇的态度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现在甚至直接在波本面前透露了组织的机密情报?

  一瞬间,多疑又多智的男人几乎连“公安自导自演,打算放他出去后再顺着他们的行踪摸到组织老巢”的猜测都想过了,但这个猜测却有一个无法成立的条件——

  已知波本是警察,而贝尔摩德是真货。这个女人没有理由在他指出波本是卧底后继续包庇波本,除非贝尔摩德反水到了警察那边,或者信任波本更甚自己。

  无论哪个都不可能。

  贝尔摩德也不至于那么蠢,察觉不到警察有没有用心抵抗。

  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贝尔摩德为什么不相信波本是奸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阴冷的注视,走在前面的金发男人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猜中了他在想什么一样,朝他露出了一抹狡猾又嘲讽的笑!

  波本……!

  琴酒的眉眼中堆满杀意,一瞬间几乎想直接开.枪。

  但走在他身边的贝尔摩德却狐疑地打量着他,绕着头发若有所思道:

  “琴酒,果然监狱生活还是让你稍微改变了一点么?现在的你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不对的是我么?”琴酒对此的回应是一声冷笑,“贝尔摩德,你不相信波本是奸细吗?”

  贝尔摩德扫了他一眼,美目中透出疑惑。

  “不相信也没事。”琴酒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禁不住烦躁地加快了脚步,“等看到了直播记录,你就会明白了——伏特加在哪?”

  “已经出去等你了。这个暂且不论,琴酒,你……”

  贝尔摩德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旁边却忽然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辛苦了。”

  琴酒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冷漠的眼神,正巧对上一双眼尾上挑的蓝眼睛。

  背着狙走下楼来的诸伏景光看着他们一行三个,一脸自然地冲琴酒点了点头:

  “欢迎回归,琴酒。”

  “……”

  一瞬间,琴酒的动作定格了。

  他用一种在【琴酒】身上出现太过奇怪,但实际上就是“见鬼了”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紧盯着男人。

  “……苏格兰?”

  “怎么?”

  肩宽胸挺的男人疑惑应声。

  琴酒:“……”

  琴酒扭头看向贝尔摩德,发现后者满脸淡然,目光从苏格兰的胸肌上一扫而过,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下一秒,又一个更耳熟的声音传来,悠哉悠哉的让人听了就火大:

  “都聚在这干什么,不跑等着被抓吗?”

  琴酒猛地回过头,三白眼中渗出红血丝,不敢置信地盯着从另一栋楼里走出来的男人。

  “……莱伊?”

  “?”

  叼着烟背着狙的短发针织帽男人冷淡回头。

  琴酒:“……”

  琴酒再次看向贝尔摩德,后者在他的注视下公然向组织的叛徒、被称作“银弹”的boss头号心腹挥了挥手:

  “莱伊,送我回去如何?”

  “可以,但我的副驾驶只有一个人能坐。怎么不去找波本?”

  赤井秀一在降谷零喷火的注视中淡然回答。

  降谷零:“该死的莱伊,我是两座车!!”

  贝尔摩德发出了一声无趣的喟叹:“算了,死基佬,一个都靠不住。苏格兰……当我没问。”

  诸伏景光耸了耸肩。

  琴酒:“……”

  琴酒:“…………?”

  ——当我打出这个问号的时候,不是觉得我有问题,而是觉得你们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