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腐臭。
还有撕心裂肺的剧痛。
手臂青筋暴起，牙关紧咬，血腥味充斥着口腔。
阿尔文几乎每一秒都想要放弃，偏偏每一秒周围的漩涡中传来的声音都在提醒他，再一次收手意味着更加沉重的后果。阿尔文只能全身心投入到这疼痛中去，没有任何逃避的手段，连最擅长的自我催眠都失去了作用。
不知道过去多久，触及神明力量的阿尔文发现斐济涅特骗了他。他无法真正从这里离去，一旦离开，失去控制的力量难以抗衡至黑骑士带来的梦魇。
如果不想变成这样，那他就只能伴随着痛楚，长久地待在这里。
认识到这一点后，周围支撑阿尔文意志的漩涡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轻，很快就变成一片绝望的死寂。
起初，阿尔文除了剧痛没有其他感受，但渐渐地，他依稀听见了一些声音。
从宇宙最初，复制出的每一个地球间的共鸣，到地球间的振动隔阂，再是寰宇星图中，每一颗行星上每一个生命的振动。
过去。
现在。
未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振动中交织在一起，在黑暗中战栗，挣扎。
一时间，阿尔文看到了许许多多早已发生、还未发生的情景——
四万五千年前，还未沉入海底，仿佛永不陨落的亚特兰蒂斯面临着突如其来的黑夜，那扇闪闪发光的黄金大门前，亚特兰蒂斯最伟大的法师，他们的国王阿瑞翁站在那，强大的力量积蓄在他掌心；
第一次重启前，亚历克斯站在监视者卫星上，面前是来自各个地球的无数英雄。
“……宇宙本是应该只有一个的，但出于某种原因，在时间的黎明——我们被分裂成了无限个宇宙。想要拯救所有生命，它们必须重新融合为一个宇宙！”
亚历克斯的话语让阿尔文恍惚了一瞬。
不……这是亚历克斯的选择！不是他的！
如果将眼下的碎片合为一体，那原先的人和死去有什么区别！现在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画面还在随着振动不断变幻——
地狱里，神奇队长将同伴推入永恒之岩，独自脱离身躯，用自己纯洁的灵魂抵挡住汹涌而至的恶魔大军；
碎裂的地球上，罗宾召集起泰坦与联盟，救起一个个幸存者，又与卢瑟为首的罪犯，勠力同心，挽救濒临死亡的星球；
死去的地球-3上，成为尸骸的蝙蝠侠得到了黑灯戒的认可，他重新站起来，就像他在未来做的那样，驱使起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骸，与奔逃而来的幸存者一同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星球；
未来，另一个同样戴着黑灯戒的蝙蝠侠注意到狂笑之蝠的尸体“意外”遗失了金属目镜，而那个夺取目镜的狂笑罗宾，则消失在了战场上。
于是战争彻底结束，一切重启时，他从世界熔炉中取走一滴第十金属，进入梦境世界，在第二代睡魔丹尼尔的见证下，将它交给了一个男孩。
“这会让你彻底清醒，或是永远痛苦，但如果你选择了希望，那它能帮你找到新的可能性。”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
随着话音落下，短暂的梦境结束，蝙蝠形状的金属落在男孩掌心，相同形状的印记出现在他的皮肤上。
遗忘了一切的男孩来到过去，时间穿梭让他暂时失去神智。另一边，黑火祭司得到残缺的笔记，被巴巴托斯的残魂指引，得到了他。
至此，开始了又一场已死之人与至黑神明的博弈。
……
最后，阿尔文听见了黑暗里的声音，来自于那早已熄灭的熔炉。
不屈的灵魂仍然留在焦黑的尸骸中，用最后的力量本能地攥紧了阿尔文遗落在那的套索。
一瞬间，套索表面仿佛闪过金色的流光。
这流光垂入熔炉深处，冷寂的灰烬被吹散，黑暗里漾开一圈银白的涟漪……有人朝那奔去。
阿尔文恍然明白他要做的就是这个——在这来自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无数声音中，抓住充满希望的那个。
可不论他怎么寻找，更响的笑声永远会掩盖过去。
它们充斥着他的灵魂里，恨不得将所有的黑暗与负面情绪填充进他的躯壳。
指尖在痛苦中抽搐、颤抖，阿尔文无数次想就此死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一瞬，也许已经过去一个千禧，阿尔文感觉到了一道目光。
在未来本已经离去的金色女神睁开双眼，那目光仿佛在这么告诉他。
不要放弃。
不要害怕。
他不是孤独一人。
……
“怎么了？”
刚从时间褶皱中逃离，蹊径发现克里斯的脚步忽然停下。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要知道那些时间褶皱中遇到的至黑骑士的军队，那些梦魇蝙蝠们还在追杀他们。
克里斯迟疑地看向身侧，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好像听见了……”
伊恩的声音。
克里斯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那太过荒诞，阿尔文已经被漩涡带走，连蹊径都不知道漩涡对面会是什么地方。
“走吧，我们现在得先去找到其他人。”
蹊径没有追问，只是打断了克里斯的思绪。
那些梦魇蝙蝠确实侵占了最后的安全之地，但他们没能杀死什么——蹊径坚信这一点。
只是现在他们唯一能去的……似乎只有那现在唯一还没彻底溃散，也不是由至黑骑士创造出的三号地球。
“真希望不要那么快就再见……”
想到之前见到的至黑骑士的身影，蹊径不禁喃喃自语。
地球-3还是和先前一样，到处是废墟与凝结的血，它已经彻底失去生机——
“这里的尸体不见了。”
克里斯突然出声说道。
蹊径也注意到了这点：“难道他们还用尸体做了什么其他事？”
还是说至黑骑士连尸体都不想留下？
就在这时，蝙蝠侠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我们在这里。”
蝙蝠侠藏起黑灯戒，以还算完好的躯体来到两人面前。在他身后，一具具尸骸站在那里，其中不光是战死的英雄与恶棍，还有他们所杀死的敌人，那些死去的来自黑暗多元宇宙的梦魇。
蹊径乍一眼看到掌控死水的溺亡冤魂，吓了一跳，接着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死去，只是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以尸骸的方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没有见过你。”
蹊径还没来得及问，蝙蝠侠的话语打断了他。
“我是克里斯·肯特……超人。”
克里斯看了眼蝙蝠侠胸口亮起的黑灯标记，平淡地回答道。
“对，没错。他是超人，额，和阿尔文一起的那个，我想他还没来得及跟你介绍？”
蹊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克里斯，立即帮忙解释了一句。克里斯仍然对他们不太友好，不过，他觉得克里斯不会做什么。
蝙蝠侠收回目光，他没有怎么质疑克里斯的身份，至黑骑士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而且……他始终相信阿尔文。
“我还以为他是蝙蝠侠这边的。”
死去的卢瑟从后面走过来，不满地打量了一眼克里斯，他的半个脑袋已经不翼而飞，好在他引以为傲的大脑还完好无损。
“算了，你勉强可以当一个凑数的。多亏了现在的时间足够混乱，我们应该能在那些至黑骑士创造出的婴儿宇宙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做到更多事情。”
“我们不先去找到其他人吗？”
“我知道他们在哪。”不久前他们刚见过。
蝙蝠侠这么说着，却没有给出明确答案的意思。他将环顾身后属于他的黑灯军团，然后仰起头，看向那黑暗笼罩的天际。
“来吧，让我们开始第二回 合。”
……
无数的振动回荡在宇宙中。
活着的。
死去的。
振动连接在一起，形成新的共鸣。
像是听见了这奇妙的回响，至黑骑士看了过去，然后将掌中的几颗地球朝早就应该死去的三号地球扔去。那些死尸与幸存者不值得在意，他的孩子，他的下属会彻底杀死上面的一切。
至黑骑士现在更在意眼前的猎物——他已经感觉到来自高维的存在，感觉到了他们的恐惧！
很快，高维的神明就会尝试出手摧毁这里的一切，至黑骑士很清楚这一点。在过去那一场与成为真正神明的神奇女侠的战斗中，他也一度感受过同样的危机感。
不过这一次，他能杀死他们！
就像当年在小巷中，那几颗脱膛而出的子弹！
至黑骑士纵声狂笑着，掌中属于他的狂笑宇宙迅速成长，黑色的粒子凝聚成团，在笑声中向四面八方扩散。
起源墙轻易碎裂，上面的一个个囚徒与石块一起灰飞烟灭，至黑骑士清晰感觉到又一股力量涌入体内，他能感觉到自己与毁灭的一切连接在一起。
这一次不需要有谁给他输送力量，只要宇宙仍然存在着，那他就会越来越强大。
然而，至黑骑士忽然听见了一丝杂音。
一丝……早就应该消散的，充满绝望与痛楚的杂音。
“蠢货，居然还在做徒劳的挣扎……”
至黑骑士看向虚空，似乎与那位在过去一度打倒另一个“至黑骑士”的金色女神对上了视线。他没有恐惧，反倒大笑着，朝那几乎要被他忘记的牢笼伸出手，想要亲手戳穿那名为“希望”的谎言。
可就在这时，至黑骑士身后一点星屑般的微弱光芒突兀地亮起，黑暗在这光芒中如冰消雪融，生生被烫出了一个缺口。
不仅如此……
那光芒似乎还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