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陆云眠才喊她进去,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姜璎推门,房间内只点了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光线很是昏暗。

  陆云眠侧坐身子,一把纤腰如束,雪色外衣松松披在肩上,隐约露出的一截锁骨精致漂亮,虽穿着小衣,但仍能看见其间曼妙的弧度。

  姜璎脸一热,连忙背过身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望见仿佛被火燎到般的少女,陆云眠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一副皮肉而已,躲什么。”

  姜璎一摸鼻子,随即想既然人家都不介意,那她再介意多少就显得有点做作了,便从善如流地转过了身。

  未曾想方才一转身的功夫陆云眠已直接脱下外衣,口中正咬着绷带替自己上药。

  她肤色白而细腻,光洁的背部昏暗烛火下瞧着像是一块润手的脂玉,脊上蝴蝶骨翩然欲飞。

  引人注目的是陆云眠颈间系着一根红绳,上面挂了三枚铜钱。

  几缕鬓发垂至陆云眠雪色胸间,不时随着她的动作起伏。

  姜璎忽然觉得有些热,还以手做扇扇了几下。

  “你来做什么。”陆云眠咬紧绷带,黑沉的眼眸瞥着姜璎,熟练地替自己打了个结。

  陆云眠多疑,姜璎便走近几步,小声道:“已经快过子时了,我怕碧兰草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毕竟这碧兰草关系到她自身的性命,拿这个做由头陆云眠应该不会说什么。

  迟疑片刻,姜璎还是决定亲自问一问:“我能问一句你拿碧兰草是来做什么的吗?”

  陆云眠一顿,声音清娓悦耳:“这似乎不关姜姑娘的事。”

  她碧兰草从纳戒中拿出来,花叶舒展,没有半分枯萎的迹象。

  “这下姜姑娘可安心了?”陆云眠浓长的眼睫掩盖住了疲惫,唇角牵起一抹淡笑,若谪仙冷淡红尘之态。

  “噢,”姜璎牵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看见它没事我就安心了。”

  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她不甘心。

  等了半日也不见姜璎挪半步,陆云眠半蹙着眉,微笑道:“姜姑娘还有事?”

  陆云眠向来不太喜欢察言观色,但姜璎喜怒都写在脸上,现下时不时地瞥眼观察她,衣角被她搅成了麻花。

  ——像小犬饿时在看一根肉骨头,陆云眠微怔,旋即笑了笑自己这个神奇的比喻。

  她自然不是肉骨头,而姜璎从桃子变成小犬的原因倒还有待商榷。

  姜璎咬牙,死马当活马医了:“其实今天我还看见你受伤了,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说完,房间内良久陷入无声寂静,姜璎顿时有点慌张。

  对面那可是只变态病娇,万一哪个字踩了她的雷,她一刀把自己嘎了怎么办。

  “系统,系统你快给我查一下陆云眠现在的杀意值,我还来得及跑吗?”

  系统回道:“宿主稍安勿躁,目前攻略角色杀意值平稳,不用跑。”

  姜璎将一颗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收回肚子里,至少陆云眠现在还不是很想杀她。

  “后面的伤口你自己看不见,我来帮你上药吧。”姜璎眨眼道。

  陆云眠勾了勾唇,虽不知姜璎想做什么,却选择静观其变。

  “姜姑娘总在出乎我的意料。”陆云眠侧身时不小心牵动了腰身伤口,不禁闷哼了一声。

  姜璎慌忙按住陆云眠,急道:“别乱动呀,一会儿伤口该裂开了。”

  忙乱间,少女柔软的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肩胛,陆云眠楞住了。

  腰间传来一阵温热柔和的触感,是她的手,肌肤的相贴让陆云眠不自觉轻颤了一下,忽然就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她不爱与人亲近,这般与人亲密地贴近还是初次。姜璎的手很软,像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安抚力量。

  陆云眠蹙眉,莫名的,她想要姜璎多摸摸她,多亲近她一些。

  陆云眠此人,爱恨皆很明显。

  好比爱甜,便可以把糖放进自己一日三餐之中,糖丸片刻不离身。

  苏盈若曾有恩于她,陆云眠便事事顺从于她,怎么做,有什么后果,她本身便不会在意这些事的人。

  而她对姜璎的触碰,并不厌恶。

  不厌恶,便是喜爱之至。

  压下心中那分怪异的悸动,陆云眠去寻糖丸。

  姜璎随口道:“吃什么呢,给我也吃一颗。”

  陆云眠望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掌心,竟真的鬼使神差地将最后一颗糖丸分给了姜璎。

  “一人一颗,吃完就没有了。”

  姜璎将糖丸扔进嘴里,笑嘻嘻地道:“我吃了你的糖,作为回报,我帮你上药。”

  夜风吹起纱帘,镜中模糊映着少女清丽灵动的面容,那双水杏眼中带着活泼的笑意,连腕上银镯发出的铃铛声也跟着在笑一般。

  陆云眠盯着镜中片刻,试图拨正自己有些迷惘的心绪:“你上好了就自己回去。”

  姜璎愣住,这会儿陆云眠还怪好说话的。

  直到双手划过那细腻的肌肤时,姜璎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陆云眠像是敏感怕痒,不觉轻笑了一声:“痒。”

  姜璎脸一红:“抱歉......”

  糖丸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陆云眠一叹,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少女的手很软,掌心发着热,这般若有若无的接触下,陆云眠竟渐渐生出了困意。

  她生得本就好,阖目小憩时如卧春的海棠一般,春和景明风华无边。

  姜璎放轻了手中力度,细看之下,她发现陆云眠身上很有多旧伤。

  或轻或重,或宽或细,就像一尊完美的玉雕之上布满了细碎的裂痕,让人不禁想象面前的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姜璎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

  “怎么了?”陆云眠微微抬眸,语气中有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淡漠。

  姜璎稳住心神,说没什么,一边轻轻解开陆云眠身后的系带。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伤口时却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

  陆云眠的腰身到腹间横亘着一道原本已经好得差不多,如今却又重新崩裂开的狰狞伤口。

  原来上次的伤都还没好全,这次便又伤了。

  黝黑的瘴气盘踞其中,不断地腐蚀着周围的血肉,看着就很疼。

  “这瘴气不要紧吗?”姜璎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不用管。”陆云眠低低道,声音有一丝困倦中特有的清哑。

  姜璎手下不停,看着陆云眠精致的眉眼松惬,乖乖地趴着将手支在膝上睡觉,莫名觉得有点反差。

  “陆姑娘不怕我趁机害你吗,”姜璎问道,“你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

  陆云眠一怔。

  “姜姑娘,谢谢你,这是我近来听过最有意思的话了。”陆云眠翘着唇角,显然是真的被姜璎给逗笑了。

  姜璎默了默,好吧,她和陆云眠的武力值相差过大,连这种假设都压根不可能存在。

  “不过真的不用管那个瘴气吗,万一越拖越重了怎么好?”

  少女的语气有几分忧心忡忡的味道,陆云眠似笑非笑,语气不自觉地就冷了下来:“你很担心我吗?”

  姜璎啊了一声,心虚道:“怎么我们也算共患难过的战友,我关心一下战友怎么啦。”

  “战友?我怎么不记得姜姑娘修为高深,能和妖物作战?”陆云眠嘴欠起来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

  姜璎睁大眼睛,带上了急切之意:“这个瘴气一看就不能自己消失,你打算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陆云眠屈指叩了叩,佯装苦恼,顺着姜璎的话往下说,“消除瘴气只有一个法子。”

  姜璎好奇道:“什么办法?”

  陆云眠瞥向身后之人,淡声道:“既然无法消除,便只能把瘴气移到其他人身上去。”

  姜璎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遇事不决先问系统,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系统,你说瘴气这种东西能报销吗?”

  “可以,只要不是剧烈致命伤,系统可以酌情为宿主予以清除。”

  姜璎心道总算这破系统还有点用。

  “转移到我身上来吧。” 姜璎握住陆云眠的手,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陆云眠只看着对面镜中照影,上药时的触碰是真的,她喜欢,可现在姜璎说的话是假的,她不喜欢别人哄骗她。

  姜璎仿佛是镜中之影,水中之月,一切都难以捉摸。

  陆云眠审视着镜中人,笑道:“为何愿意?”

  “你救了我,所以我想帮你分担一些痛苦。”姜璎坦然道。

  “这瘴气遇肉则腐,连筋骨血肉都会被它逐渐侵蚀,即使这样,姜姑娘也还是要替我承受?”

  陆云眠紧紧盯着那双杏眼,试图从中找出异样的情绪,利用也好,欺骗也罢,有才令人安心。

  可姜璎偏偏就是这样坦然,看着柔弱无害,可她分明别有目的。

  她道:“没什么原因,就是愿意。”

  陆云眠轻笑。

  说谎。

  她已给过姜璎机会了,既然她不领情,那接下来无论什么后果,便是她咎由自取的。

  陆云眠起身拢上了上衫,幽润眸光微动,抬眸时似有绕指春水在其间涌动。

  “姜璎,过来。”

  分明神态没什么变化,偏偏姜璎一点也抗拒不了她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缓慢地走过去伏在了陆云眠腿边。

  陆云眠一字一顿道: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如实回答我,若是说谎,你会死的。”

  她动用了东山神宗的禁术,真言。

  被施术者若是说了谎话,那么在禁术结束后便会死去。

  同样,如果被施术者说了真话,那么施术者也会遭到一定的反噬。

  “你是谁?”

  姜璎瞳孔有些失焦,就连系统的警报也似听不见一般,片刻之后,她道;

  “我是姜璎,姜家前家主之女。”

  “为何愿意帮陆云眠转移瘴气,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

  陆云眠的手指叩了叩,耐心地等待问题的答案。

  而这次姜璎沉默的时间比上一次长上许多:

  “因为我想让你喜欢上我。”

  陆云眠笑了笑,可惜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冰冷至极:

  “让我喜欢上你,然后呢,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攻略陆云眠就是目的,姜璎这次答得很快:

  “没有其他目的。”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恰到好处的清甜果子,乍一看的确无法将她和任何阴谋诡算联系起来。

  然而陆云眠却不信,待要再问时喉间一甜,一口血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

  她被真言反噬了,姜璎的确没有说谎。

  真言被解除,醒过神来的姜璎来不及思索刚才自己的异样,倒先被陆云眠给吓了一跳。

  “陆云眠!”

  “陆云眠你怎么了,怎么还吐血了?!”

  白色外衫上沾了点点血迹,陆云眠脸色苍白,唇色也被血染得殷红。

  姜璎手足无措地想去把陆云眠给扶起来,不成想陆云眠却将她挥开: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