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顾晗看到了被林昭救下带回的苏凝。
然后就是宴会上,被抓进魔界的自己。
顾晗忍不住想。
原来她在魔界所经历的一切,真的很是微不足道了。
林昭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帮她挡下了那些伤害折磨。
而过去她认为林昭对她所做的一切,如今看来竟然只剩下林昭对她那小心而卑微的守护。
顾晗看着林昭瞒着所有人守着自己,看着在她抱着十七安慰的时候林昭一个人隐在角落里嫉妒难受。
看着那不顾一切为自己求药的坚定身影。
顾晗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的这一切。
只知道再出来时,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她已经感觉不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
就在这时,一只手在她身上拍了一下。
接着,就是一道散漫的声音。
“看完了?看完了就说说你的感受。”
顾晗有些回不过神的道:“我好想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回去干什么呢。
大概是带走她,然后贴身守护她,看着她快乐无忧的长大,守住她眼睛里的那一缕纯粹。
“啧,可惜了,事情早已经发生,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闻默轻啧一声,然后突然正了脸色:
“我问的是你想清楚没有,是否确定要救她。”
“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你也看到了,这一切对于林昭来说,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对她来说,也许死就是最后的解脱呢。”
顾晗迷茫了一瞬,随即急切的否定了他的话:
“不,她还没有见过人世间的美好,怎么可能这就是好的。”
况且对于那样的林昭来说,大概也只是痛的久了狠了,也就麻木了。
可那样的林昭并不快乐,她只是在痛苦中自我放逐。
闻默意味不明的的轻笑一声:“你手中的只是她的一缕残魂,林昭从一开始轮回,就自甘放弃了一魂,所以她本就不想回来,你又何必强求她回来。”
顾晗抿唇不语:“……”
是这样吗?
闻默继续扎她的心:“林昭剩下的一魂留在黄泉尽头的炎火地狱,她宁愿日日夜夜的忍受神魂的折磨,也不愿意再入人间。”
“所以即使是你去了,也未必能让她回来。”
毕竟林昭的一生都不如意甚至都活在痛苦之中。
也许对于她来说,人间还比不上地狱。
顾晗垂下头。
原来,是这样。
她宁愿呆在炎火地狱受尽折磨,也不愿意回到人间。
终究是这人间让她失望了。
可这样的林昭只是没有见过那些美好,习惯了疼痛。
顾晗想让林昭见一见这世间的美好,想让她放肆的笑,想让她快乐。
习惯了疼痛并不是感觉不到痛,她不能放任她那样下去。
顾晗至今还能想起,在自己谈论到外界时十七发亮向往的眼神。
那应该也是林昭曾经所向往的。
只是被折磨了太久,以至于林昭把真正的自己埋葬了。
顾晗沉默一瞬,然后抬头,眼神坚定:“我想试一试。”
“如果,如果失败了,我就陪她留在那里。”
顾晗以为说书人会再劝自己,却不想说书人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爱林昭吗?”
闻默问的是爱,不是喜欢。
顾晗一顿,指尖收紧。
而闻默继续道:
“你一开始喜欢的只是干净纯粹的林十七,林十七善良,纯粹,干净,最重要的是她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林昭不同,你现在去叫回来的那个,是经历过所有你不能想的残酷的事实的林昭。”
“她不是林十七,她习惯了黑暗,即使她回来了,可能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会忍不住和别的男人纠缠。”
“她也可能看谁一个不顺眼,就杀了那个人。”
“你是个根正苗红的修仙弟子,自小学的都是为天下苍生,正义担当,到时候你的的思想,行事完全相背离,你又该如何?”
顾晗的指尖收的更紧了:“我……”
她被问的哑口无言。
过去,顾晗确实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她爱林昭。
可她爱的并不是全部的林昭。
如果说过去的那些非林昭所愿,她可以忍着心头的不舒服接受。
可如果回来后的林昭还是如此呢。
在那样环境的熏陶下,林昭早就习惯了黑暗。
如果到时候她在看到林昭和别的男人在一张床上纠缠,顾晗光是想想都要疯。
她可能会愤怒直接杀了那个男人。
顾晗颓废的后退一步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耳边是说书人带着嘲讽的声音:
“看,你根本就不是真的爱她。”
“连心都不是真的,就算到时候我帮你打开了黄泉的大门,你也根本就找不到她,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
“不,我不是!”顾晗下意识的摇头否认:“我没有,我爱她的,我……”
闻默嘲讽一笑,反而:“是吗?那你想着被这么多人玷污碰过的林昭时,心里真的没有过一丝嫌弃吗?”
“没……”
顾晗刚想否认,就被他轻笑着打断:
“别急着否认啊,你想想清楚,你可是干干净净的医仙顾晗啊。
十七岁你便名扬修真界,你骄傲,高贵,无数人只能仰望你的脚步。
这样的你,真的放得下身段去追寻一个被那么多人玩弄过的林昭吗?”
“你现在要是放弃,虽然痛苦了一时,过不久总会忘记她的,到时候你依旧可以做你高高在上的仙人。”
“你又何必非点陪着她受世人的指摘骂名呢!”
闻默说完,独留下在原地情绪崩溃的顾晗,转身就离开了。
刚出了院子,就被一人推了一把。
祁连君:“你这家伙有病吧,林昭那小姑娘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那么诋毁人家。”
“啧,被玷污又不是她的错,要怪也是怪那些被欲望支配的败类!”
闻默耸肩,淡淡道:“我只是有些心疼那小姑娘,不想她把那小姑娘带回来,到时候自己受不了再把那小姑娘推进更深的深渊。”
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从来没有过这一切。
付出是真的,嫌弃也是真的。
一个有洁癖酷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毫无芥蒂。
不过这些,都要她自己想清楚。
别到时候怨天尤人反而去怪罪别人。
毕竟路是自己选的,好坏都应该她自己去承担。
祁连君挑眉若有所思:“你是想起来韩宇那个傻子了?”
闻默不置可否:“一个连自己的心都分不清的蠢货,放弃自己未婚妻说喜欢凤主,最后又后悔怪到凤主身上,像那种蠢货的喜欢,可真是廉价的倒人胃口。”
祁连君点头:“也是,不过那傻子好歹还有一点担当,最后为他那未婚妻殉情也算不错了。”
闻默嫌弃:“提起那蠢货就晦气,走了,喝一杯去。”
两人跑到海边的小屋去喝酒。
而被一个人留在院子里的顾晗颓废了一天,还是去找了说书人。
她喜欢十七的纯粹可爱,但她爱的却是林昭的执着聪慧。
再没有人像林昭那样守着自己,爱着自己。
她也不可能再遇见一个如林昭那样的人了。
历经磨难,即使是堕入黑暗,也能保持住内心的一丝清醒。
她是看到林昭杀了很多人,可她也看到,林昭用自己的力量救了好几个风骨傲然的人。
顾晗再次找到说书人,这次的说书人正在和一个俊美的男人一起喝酒。
顾晗不认识那人,却还是对着他行了一礼。
顾晗:“顾晗见过两位前辈,晚辈考虑好了,还请前辈答应晚辈的请求。”
闻默坐在沙滩上挑了挑眉:“可以,不过要用你的以后的飞升的机会去换,还有,你要是带不出林昭,也会死在黄泉里。”
顾晗抿唇:“晚辈没有问题。”
闻默点头:“既然如此,那祝你成功。”
说完拍了拍坐在一边的男人:“喂,起来了,帮个忙。”
祁连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还是站了起来。
两人在地上画了一个顾晗看不懂的阵法,然后各自站在一边,双手同时在半空中结印。
下一刻,顾晗突然感觉周身一片黑暗。
等她在睁开眼,面前已经不是蔚蓝的海面,而是一条幽幽流淌的小河。
河面上还到处飘荡着孤魂野鬼。
就在这时,说书人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你现在只是灵魂的状态,再没有找到林昭之前,不要被地府发现你的存在。”
“还有,你的时间不多,只有六天,每过一天你手上的玉镯就会多一条裂缝,六天后会彻底碎裂。”
“到时候你若是不能带出林昭,那你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顾晗抿唇,低头果然看到手上多出来的白玉手镯。
时间不多,顾晗只能抓进时间进入炎火地狱去找林昭。
一路上都是飘荡着的魂魄。
在路过一座桥的时候,顾晗看到一个发着疯的男人的魂魄。
男人似乎是不愿意过桥。
“我不要过去,我答应过笙笙要等她的我不过去!”
顾晗走的选了,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男人的鬼哭狼嚎。
顾晗抿唇没有理会,只是跟在一个身上怨气深重的厉鬼身后。
顾晗看到鬼差询问厉鬼的罪行。
顾晗抿唇,趁着鬼差没有看这边变做一只飞虫飞了进去。
刚一进去,顾晗就感觉到了浓重非常的怨气,四周阴气带来的冷意几乎能凝结成冰。
连灵力都没有用,顾晗只能忍着阴气的侵蚀往前走。
一路走过去,顾晗没有看到林昭,只是被阴气侵蚀的脸色发白。
再往前走,顾晗又突然感觉到很热。
热的人口干舌燥浑身难受,仿佛被放置在火中烤一样。
在这里顾晗已经没有找到林昭。
而只是过了这两个地方,顾晗已经难受的嘴唇都没了血色。
她不敢想林昭那剩下的一缕魂魄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最后,顾晗好不容易找到了炎火地狱,却刚一进去就被迷惑的陷入环境吐了口血。
顾晗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勉强让自己清醒。
四周的环境忽冷忽热。
到处飘荡着怨灵饿鬼。
在这一片阴气森森之中,顾晗看到了最中间被两条手腕粗的锁链锁住两只手靠着墙壁坐着的林昭。
有不少饿鬼在林昭周围飘荡,时不时的就会有饿鬼扑过去在她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然后撕扯下一块血肉。
而林昭只是闭着眼睛皱眉不闪不避,伤口在不久后会自动复原,然后循环往复。
顾晗看的心惊胆战,心脏流血无法呼吸。
顾晗一步一步走过去,然后在她面前蹲下,忍不住心疼的抚摸上她的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她从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一下晚了两百多年。
才会让那个少女受这么多折磨。
而听到熟悉的声音,闭着眼睛的林昭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神魂的折磨依旧再继续,林昭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但却还是轻轻的扯了扯嘴角:
“怎么又做梦了啊……”
说着,林昭的手腕动了,牵着锁链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
林昭伸出指尖,缓慢的用指尖戳了戳面前人的脸颊。
看着那张清冷绝尘的脸在自己手下不闪不避还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
林昭看着那被自己戳出来的一个小窝,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这次的幻境真假,顾晗是不可能这样乖乖的任我碰的,更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毕竟那个人这么恶心自己。
只怕还不等自己靠近,就拔刀想砍死自己了。
顾晗浑身一僵,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颤抖,下意识的就问她:
“那她会用什么眼神看你。”
林昭闻言还真想了想,然后指了指远处飘荡的厉鬼,轻笑了一声闭上眼睛道:
“看见那只厉鬼了吗?顾晗看我的眼神应该和他一样,厌恶的,恶心的,恨不得杀了我,那才是顾晗该看向我的眼神。”
顾晗全身彻底僵住,心脏被狠狠一刺,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
因为,那确实是她曾经看着林昭的眼神。
原来,她都知道。
那她又该有多难过。
可是都那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那么不留余地的为自己考虑呢?
顾晗心脏疼的浑身都在发抖,再也控制不住的一把把人搂进怀里,艰难的哑着声音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是真的啊林昭你看看,看看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林昭,好不好你看看我啊求求你看看我……”
林昭指尖一顿,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面前的人,哭了。
幻境中的人,也会哭吗?还哭的这么伤心?
可明知道都是假的,林昭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然后抬手温柔的帮她擦去眼泪:
“别哭,你一哭我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