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蝴蝶标记【完结】>第90章 “我也归你。”

  聂禁能不能成为行政区与众不同的新一代领导人,申屠锋不知道,但在这个夜深人静的隔离室,他看着身边熟睡的伴侣,内心的焦虑和恐慌席卷而来。

  聂禁有句话说得不错,不管血清从何而来,它的作用是什么,在眼下阶段,血清确实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关键了。

  可是现在,连这一点关键也没有了,所以总得有人来把这个洞填补起来。

  拯救世界啊,听起来挺可笑的。

  申屠锋自嘲似的挑了挑眉。

  北州区的压力很大,不管是父亲、大哥,还是申屠锋他自己,最后的取舍似乎也全系在了一个人身上。

  申屠锋骤然回到不久之前,那种在死亡边缘沉浮时的无力感让他下意识抱紧了奚川。

  “唔……”奚川呼吸不畅,缓缓睁开眼睛,“申屠?怎么了?”

  “没事,”申屠锋轻轻拍打奚川后背,又捏捏他的后颈,腺体很软,“睡吧。”

  “哦。”奚川好像没什么心事,申屠锋的体温让他充满安全感,于是闭眼又睡着了。我会保护你。

  申屠锋小心翼翼地亲吻奚川的发顶,他手捧绝世珍宝,愤怒枪口对外,对抗全世界的阴谋——谁也不能碰你!

  两天的隔离期快且平稳地过去,申屠锋不管是身体还是基因,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被“释放”了。走出实验室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雨,带着硫磺味的酸雨。

  这个星球,哪儿都是破洞,就算女娲在世,补起来估计都费劲。

  奚川往外走,他从来不把蚀人皮肉的酸雨放在眼里。但申屠锋现在谨小慎微,板着脸把奚川拉回来。奚川:“?”

  申屠锋打开伞,走在奚川身侧,为他挡住雨水,“奚小川,你应该要爱护自己,顺便爱护一下我的心肝。”奚川没听懂。

  申屠锋随手一指,实验室门口放着一个花盆,但里面并没有植物,他开始胡说八道:“就像爱护路边的花草——碰到污浊的酸雨,它们会很快枯萎。”

  奚川终于听懂了申屠锋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说哦。

  他站在伞下,勾住申屠锋的臂弯,十分顺着他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天真烂漫地问:“我这样可以吗?”

  申屠锋捏捏他的脸,“嗯,真可爱。”

  “现在去哪儿,”奚川问:“继续打仗吗?”

  “不,将军暂时没有分配战斗的任务,目前我是闲散人等,”申屠锋咧嘴一笑,说:“所以现在先回家吃饭。”

  自从认识奚川以后,申屠锋对吃饭这件事很执着。

  申屠锋的家距离西区中心不远,他们是走回去的。一幢三层楼的小别墅,背靠沙漠,不远处有一片干涸的湖。这里视野开阔,位置很好,却看不见半点有生机的颜色,奚川认为这点很遗憾。

  大门是指纹锁,申屠锋的拇指贴上去,轻柔的女声响起“欢迎回家”的声音,没人会拒绝这种温暖,包括奚川。他很新奇地观察这里的一切,然后产生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局促感。

  申屠锋把雨伞放到门口的伞架上,搂着奚川的后腰带他进屋。

  客厅很干净,可是家里没人。

  奚川站在门边,手足无措起来,他低下头,看见了鞋柜。

  “爸爸很忙,我猜他可能一个星期没回家了,”申屠锋往厨房走,“妈妈去避难所照顾孩子了。”

  奚川没有回应他。

  “奚川?”

  奚川茫然地问:“申屠,我需要换鞋子吗?”

  申屠锋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奚川跟自己说过的话,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家。回住所和回家的概念不一样,所以奚川不懂这些礼仪。

  于是申屠锋又走回奚川身边,摁着他的肩膀坐下。

  “干什么?”奚川问。

  申屠锋在奚川面前单膝跪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捧起奚川的脚,给他穿上。

  “其实我抱着你走也行。”他说。

  奚川眯着眼睛笑了笑,很认真地回答:“不方便的。”

  厨房的保温盒里有两碗牛奶蘑菇汤,是特地为他们准备的。申屠锋抿了一口,说:“妈妈做的,我很久没吃到了。”

  奚川也尝了一口,跟行政区的蘑菇汤比起来,口味上有差别,清淡不少,他都喝完了。

  申屠锋说:“妈妈肯定很高兴,你太给她面子了。”

  奚川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道:“接下来呢,还要做些什么?”

  “嗯?”

  “要洗碗吗?”

  申屠锋:“……”

  “我是说……”奚川很难准确表达自己想要传递出来的意思,他双手比划了一下,“通常一家人下班回家,吃饭洗碗,然后坐下来看新闻,或者聊聊天吗?”

  申屠锋的心里有点涩,他望着奚川的神态,有着对家庭闲暇生活的探索欲和求知欲,真挚又纯良。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申屠锋温柔地说:“只不过现在没有信号,看不了新闻了,并且我们家里有洗碗机。”

  奚川眨眨眼:“……哦。”

  “但是可以聊天,”申屠锋捧起奚川的脸,认真地许诺他,“等今天晚上,人都到齐了,你想聊什么都可以。我哥那里还有好茶,我偷来给你喝。”

  对了,今天周六,有家庭聚会。

  奚川突然紧张起来。

  申屠锋微微蹲下一点身体,于奚川平视,咧嘴一笑:“到那时候,你可以提一提我们结婚的事情。”

  奚川:“??!”

  申屠锋大笑一声,单手扛起奚川,往楼上走,“在这之前,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卧室。不对,是我们的卧室。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跟父母住一起拘束,我们也可以单独住出去。”

  “拘束?”奚川不太懂:“为什么会拘束?”

  “我们上床的时候,你会放不开的!”

  奚川:“……”就多余问。

  申屠锋的房间在三楼。

  三楼的走廊有些长,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窗户,玻璃很干净,能瞥见室外的景色。

  奚川挂在申屠锋身上,抬头就看见了窗边微末的光——雨还没有停,天空依旧乌云密布。

  他惋惜地想,这种生活真好啊,要是没有那些怪物就更好了。

  然而奚川也坚信,这种苦难终有一天会过去的。

  申屠锋在身体康复阶段总想睡觉,每一次自我修复都需要耗费他大量的体力。

  变异物种不是不老不死的神,当伤病的损耗大于身体机能的最大承受极限,油尽灯枯的死亡过程,就是他们最后的归途。只可惜普通人类不知道,行政区的某些政客只看到变异物种出现在世人面前所向披靡的摸样,他们认为这是威胁,也是巨大利益的诱惑。

  申屠锋睡得很舒坦,家里的床比实验室的硬板惬意多了,他翻了个身,伸开手臂往前一摸,身旁的床铺留有余温,可人没了。

  申屠锋倏地睁开眼睛,游荡在梦里的魂没回来,冷汗倒是先出来了。

  还是有点患得患失的后遗症。

  “奚小川?”申屠锋叫了他一声。

  奚川没有回应,他窝在阳台边的沙发里看书,没开灯,外面的光线也不足。奚川很投入,好像读到了有趣的内容,还会抿着唇笑一笑。

  申屠锋下床,没穿拖鞋,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双手撑在沙发两边,从上往下地罩住奚川,他也不说话。

  奚川眨眨眼,“你挡着我的光了。”

  “本来就没光,”申屠锋说:“天黑了啊。”

  奚川合上书,抬眼看他,眉眼弯弯,眼角轻轻扬起,“嗯,雨刚停,一天没看见太阳了。”

  申屠锋看奚川手里的书,一本《博物志》,封面非常陈旧,他说:“这是我读小学,有一天被课本里无聊的理论弄烦了,逃学去旧货市场淘了这本书回来。这里面描述的异境奇物和山川地理的知识都很有趣。”

  奚川点点头,他捧着这本《博物志》,说:“现在归我了。”

  申屠锋抬指,拨了拨奚川耳后的枝芽,臭不要脸地说:“我也归你。”

  奚川眼笑眉舒,“你的伤好了吗?”

  “好的差不多了,”申屠锋动了动骨折的手,能抬起来,“你别说,黑心医生有点东西在的。”

  奚川想替阿禹辩解两句,正要开口,楼下突然传来‘呯呯’的声音,挺炸耳的。

  奚川:“……”

  毒尸打到家里来了?

  申屠锋眉毛一抽,又警惕起来。

  与此同时,申屠锋房间的门被敲响,礼貌且有规律,不是毒尸能干出来的事。

  “阿锋。”

  申屠锋一愣,“哥?”

  申屠淮岿然不动,“我能进来吗?”

  于是申屠锋的眉毛抽得更欢了,他十分无语:“你以前进我房间敲过门吗?”

  申屠淮推门而入,笑意款款,“现在不一样,你成家了,有些礼节是要注意的。”

  这话申屠锋爱听,但又不表现出来,嘴上得理不饶人地挑刺,“大哥是要跟我生疏了吗?”

  申屠淮睨他,“哎哟,不是你前两天跟我发脾气的时候了?”

  “……”申屠锋顿时理亏,“我没有。”

  申屠淮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

  奚川从沙发起身,颔首道:“大哥。”

  “都坐吧。”申屠淮说。

  这一顿寒暄其实挺尴尬的,好在申屠淮不是一个人来。阿禹也在,从申屠淮身后探出了脑袋。

  “奚川!”

  奚川见到阿禹很高兴,招手让他进来,“阿禹来,我这里有糖。”

  阿禹说好,他走了过去,只不过手里还端着一个小托盘,里面放着酒精棉、采血针和采血管。

  “哥,”申屠锋蹙眉,“这是要干什么?”

  申屠淮转身关上门,他的神色看似无异常,又混着几分无奈在里面,“你这几天身体感觉怎么样?我是说,除了外伤带来的疼痛,还有没有其他异常的体感?”

  “刚开始会有一些,”申屠锋目光微沉,他说:“我觉得自己突然不是自己了。我掌控不了力量,同时被两道巨大的蛮力撕扯,好像只能任人宰割。自身细胞无限接近死亡。我很热,又很空虚,是字面意义上身体的空。非常痛苦,我想杀死自己。”

  奚川听着,安安静静地看着申屠锋。

  申屠锋默了默,又轻描淡写地说:“后来好多了。”

  “嗯,”申屠淮垂眸轻叹,并未表示什么,他说:“注射血清后的反应因人而异,或者还有其他前置条件,总之你比聂时康幸运。”

  只是幸运吗?奚川心想,他看着阿禹手里的托盘若有所思。

  申屠锋挑眉,“所以现在我也是你研究基因的一个环节了吗?”

  申屠淮无言以对:“……这话怎么说呢。”

  申屠锋撩起衣袖,“为了人类伟大事业奉献自己,我很荣幸。”

  “倒也不是非要让你奉献,”申屠淮拿起针管,扎进了申屠锋手臂静脉里,暗红色的血液流入采血管内,“寻找答案,研究而已。”

  申屠锋无所可否地耸肩,他有点好奇:“我在隔离室的这两天,你怎么不来研究我。”

  申屠淮说:“有些事情在没有得到确切答复前,不用大张旗鼓。”

  奚川了然一笑,大哥是在保护他们。

  申屠淮没有看申屠锋,他垂首,欲言又止。

  “哥,”申屠锋问:“你想说什么?”

  “当时的情况,父亲和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很担心你。”申屠淮话音微顿,又不徐不疾地说:“可是你的身后是万丈悬崖,身前是一条河。我们不知道河的深浅,却明确知道河里面淹死过人,可是我们别无选择,即便你平安度过,这世上的所有眼睛都盯着你看,还有——”

  申屠淮没有把话说下去,却抬眼看向了奚川。

  申屠锋明白大哥话里的意思,奚川自然也知道,他起身,问说:“现在要轮到我了吗?”

  申屠锋蹙眉,提声说:“奚川。”

  阿禹的手抖了抖,铁质托盘上的医疗器具磕碰着发出冷清的声响。

  申屠淮替申屠锋止了血,又仔细拉下衣袖,笑了笑,说:“不着急。”

  奚川:“……”

  申屠锋的拳头紧了紧,指尖掐着掌心,没有血色。

  “母亲新得了一套餐盘,正在准备晚饭,父亲打下手呢,把盘子敲碎了一个。”

  申屠锋说:“……帮倒忙。”

  申屠淮将采血管放入冷藏箱,“阿锋,你收拾一下,马上吃饭了。”申屠锋说哦。

  申屠淮带着阿禹出去,贴心地替弟弟关好房门。

  阿禹没和奚川说上几句话,他有些遗憾。申屠淮安慰阿禹,“等一下吃饭,还能见面的。”

  阿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我也能留下来吃饭?”

  申屠淮哭笑不得,“难道你以为我把你带过来只是为了让你帮我举着托盘吗?”

  “……”

  没错,阿禹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他脸红了红,不好意思了。

  “我是什么很矜贵的人吗?”

  阿禹没听懂:“啊?”

  申屠淮摸摸他的头发,“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嗯,博士说得对!”阿禹眉开眼笑。然而低头一看,他又发现不好了,“我的工作牌落在奚川那里了。”

  申屠淮温润,却也无奈,“不要紧,他会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