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蝴蝶标记【完结】>第10章 “我要找一个人。”

  聂时康用‘只’来形容人。

  “我不认识。”申屠锋说。

  聂时康不信,他说:“可是你标记了他。”

  “Alpha标记Omega而已,不是稀罕事。我们一码归一码说。”申屠锋的模样轻佻达浪,他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不能问我他是谁,我也是昨天下午才到行政区的,对这里的人并不熟悉。我觉得你可以问问聂禁,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

  聂禁埋头吃饭,他没有很想要参与进话题里的意思。

  聂时康看也不看自己儿子,他显然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是异种?”聂时康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是异种。”画面循环播放Omega杀人的片段,申屠锋欣赏完了,他淡淡地开口问道:“你要抓他吗?”

  “是逮捕,”聂时康说:“他在行政区杀了两个人,也许还有更多——他很危险。”

  申屠锋却不以为然,他说:“我也是异种,我也在行政区杀人了,杀的还是政府高层的亲属——总统先生,哦不对,聂叔,没有人哭着到你这里告状吗?”

  “有,但我没有办法对你作出任何处置,至少现在没有办法。”聂时康的表情很木,他的神色在阴雨天里带着活死人刚出土时的沉气,“你是北州区的人,你有北州区的身份证,不受行政区的法律约束。但是这只异种Omega,他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他如果有,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你父亲会把他圈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是吗?他们没有自由,像宠物,这其实很残忍。”

  申屠锋放下勺子,他坐直了身体,嘴角是带着笑的,虽然微不可见,“是吗?”

  在场没有人再吃饭了。聂良拿出一颗药,给聂时康服下。药很神奇,没几分钟,聂时康的精神气居然回春了一些。于是这位聂家长子,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可他的存在感却意外充足。

  “我还听说,Omega昨晚在上你的床之前,他先在地下拳场大杀四方,赢了不少奖金。”聂时康顿了顿,“能杀人,会赚钱。他很厉害,北州区有这号人物吗?我以前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养出来的?”

  申屠锋笑了笑,说道:“之前确实没有,不过难说以后有没有。”

  聂时康说:“我们的警察会逮捕他。”

  “逮捕他以后呢?”申屠锋问道:“他会被送去监狱吗?还是实验室?”

  聂时康的眼睛暗了暗,他突然剧烈咳嗽,聂良轻拍他的背,聂禁没动,却是满脸担忧。聂时康咳完了,气也顺了,他再度开口说话,声音嘶哑,“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总之我承诺过你的父亲,你不会被送进实验室。”

  申屠锋把自己当成了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他看上去很为难,问道:“那如果我想管呢?”

  聂禁诧异,他终于说话了:“怎么了申屠兄,只不过标记了一个Omega而已,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不会对他动情了吧?这可不像你了。”

  申屠锋纵眉,“聂兄说笑了。”

  聂时康懒得听他们之间莺莺燕燕的传说,他皱眉。那颗大力金刚丸的药效似乎过了,他看上去又精力不济,虚弱弱地警告道:“阿锋,管好你自己,其他跟你无关的事情不要参与。”

  “行啊,”申屠锋点头,他真诚地问道:“那我该做什么?”

  天际响起一声闷雷,沉甸甸的乌云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压在众人的头顶上,暴雨随时倾盆而下,就像浮躁不安的人心。

  聂时康作为行政区的掌权者,他在高位坐久了,再如何病弱,申屠锋也不能忽略他的气势。他如临深渊,一双蝴蝶翅膀随时准备破茧而出。

  聂时康抿了一口蘑菇汤,他的表情很平,低语道:“你和阿禁,你们刚刚聊的话题,很有趣。”

  申屠锋愣了愣——聂时康已经不掩饰任何人在曼罗庄园如同裸奔的状态了。

  “需要我重复一遍话题的内容吗?”聂时康问。

  申屠锋先看聂禁,对方虽然正襟危坐,却也丝毫不慌乱,看来是故意引导申屠锋‘畅所欲言’的。于是他收回目光,表情也逐渐收敛起来。

  “不用。”申屠锋说:“您还有什么想问的,总统先生。”

  “是探讨。”聂时康说,他看上去像一位指点迷津的长辈。

  “好啊,探讨,”申屠锋想了想,他挺乐意顺水推舟的,于是问道:“那您觉得普通人类和变异物种的平衡点在哪里?”

  “是人类文明千百年来凌驾于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权利。”申屠锋嗤笑。

  聂禁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父亲有不尊重的行为,他说道:“申屠锋,你笑什么?”

  申屠锋没搭理聂禁,他看着聂时康问:“人类自诩拥有千百年的文明,于是你们高高在上地控制、蹂躏你们认为可以改造的一切,然后又怪他们不会服从——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变异物种从何而来?”

  聂时康皮包骨头中间的那根青筋不可抑制地跳了跳。

  申屠锋站起身,他推开面前的餐具,双手撑在桌沿边,身体微微向前倾。他目光坚韧,说道:“我认为普通人类和变异物种的平衡点是秩序。”

  “秩序是人类制定的,你们也是我们创造的!我们就是秩序!”

  “不!”申屠锋心脏搏动很重,他年轻张扬,也意气风发,“总统先生,既然你们创造了新人类,势必要对旧秩序进行修补。那么当修补无济于事,所谓的秩序只能彻底打破。我们为求生存反抗,你们却害怕大厦倾覆。如果战争都无法避免,融合或者取代,只是时间问题。”

  “你敢站在这里说这些话……你很有种啊。”聂时康目光阴郁地看向申屠锋,“想干什么,造反吗?你不怕死吗?”

  “我不怕死。”申屠锋笑得耐人寻味,“你们也活不长。”

  或许针锋相对才是两区的常态,他们根本没有和平可言。

  申屠鸿敢让自己的儿子来到行政区,他的武器就架在行政区的大门口。如果普通人类永远带着傲慢与偏见,那你死我活的战争迟早会到来。如今的状态是彼此的缓兵之计,然而行政区经过盛极必衰的过程,百年来损耗严重,聂时康没有信心自己地种族可以缓过来。

  他怕输给申屠鸿,更怕变异物种取代普通人类在地球生存下去。

  聂时康确实想杀了申屠锋,但不是现在。

  “是啊,谁都会死。”聂时康这样说,他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申屠锋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起风了,卷起地上嫩绿的落叶,聂时康有点冷,手指颤抖,差点碰翻了手边的茶杯。聂良的手臂挂了一件风衣,给聂时康披上,“爸爸,注意身体。”

  聂时康欣慰地看向聂良,又想起对面坐着的申屠锋,他生硬地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阿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该让你学点什么再回去,不能只让你花天酒地,耽误你了。”

  申屠锋耸肩,他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

  聂时康又问:“会打仗吗?知道军队纪律吗?”

  “不会,不知道。”

  “你爸是将军,你不会这些,”聂时康顿了顿,问道:“他不觉得可惜吗?”

  “那您得去问他,”申屠锋单手托腮,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服气,“大概是我太混了,他怕我长本事了会翻天。”

  聂时康听申屠锋这么说,突然慈爱起来,他说:“阿禁也混,但我从不拘束他的天性,Alpha就该有一脚蹬天的气势。”

  申屠锋突然来的兴致,他蓝色的瞳孔闪了闪,“哦,是吗?”

  聂禁得意洋洋地抬起头。

  “正好——下个月,行政区要招募新兵进入军事基地训练。我们广纳百川,不限制新兵的种族,人类、异种、混基因者都可以参与。你爸爸也知道这个事情,他表示支持,届时会输送一批北州区的人才过来,你应该都认识,阿禁也会参加。当然了,训练肯定很艰苦,不过大家都是年轻Alpha,争强好胜是天性。”聂时康早有计划,前面全是铺垫,这会儿才把目的摆了出来,“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申屠锋想也没想,他答应了。

  “我有兴趣,”他问:“怎么报名?”

  聂时康笑了笑:“你不用报名,面试通过了。”

  “好啊。”申屠锋再度起身,该聊的话已经聊完了,他礼貌且得体地退出雨棚外,又转头对聂禁说:“聂兄,我们基地见。”

  聂时康让警卫员送申屠锋出曼罗庄园,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聂时康摇摇欲坠的脊骨终于支撑不住,他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满掌心的血。

  “爸! ”聂禁很担忧,“您该好好养身体,没必要现在就见他。申屠锋无足轻重!他……”

  “阿禁。”聂良打断了他。

  聂时康擦拭掌心的血,他闭着眼睛喘气,完全没有一点力气了,他问道:“阿良,你怎么看?”

  对申屠锋有什么看法。

  “现在不好说,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我看不出什么。”聂良敛眸,他的气质比聂禁沉稳很多,“或许是申屠锋太会掩饰心性和心绪了。”

  聂时康却不屑一顾:“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掩住个屁!”

  聂良默了默:“父亲……”

  “刚才我们聊的事情,他说的那些话……”聂时康话说了一半,突然又卡住了,他重喘一下,眼看又要咳,硬生生给压了下去:“他……他如果狗屁不知,那才是装模作样的。申屠鸿的儿子,就算是个饭桶,也会在耳濡目染下被灌输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观论,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多嚣张啊!”

  “可是……”聂良不敢苟同,可又没有说服聂时康的理由,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

  聂禁眼见气氛僵持,又怕聂时康急火攻心,他转移了话题,“爸,你为什么要把他弄进新兵训练营?”

  “我还能把他弄哪里去?”聂时康眼神阴戾,他说:“现在政府内部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得是机密。没有任何边缘化的职务来放他这尊闲佛。与其让他在外面惹是生非,我还得给他擦屁股,不如让他在里面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这个词很微妙,聂禁觉得自己心领神会了。他点头道:“是爸爸,我明白了。”

  聂时康拍了拍聂禁的肩膀,他很艰难地咧开嘴,说:“我不信我聂时康的儿子比不上他申屠鸿的儿子——阿禁,你比他强大。”

  聂禁回想昨天申屠锋杀人时的场景,他抿紧了唇,眼中的不甘心一闪而过。

  聂良心疼弟弟,他暗自叹气,于是扶起聂时康的手,说道:“起风了,您该回屋休息了。”

  眼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管,聂时康还是糟心,他说:“阿良,能源田的后续怎么样了?”

  “申屠鸿派人采集能源,半个月了,只是挖出一些寻常的物质,对我们没有威胁。”

  聂时康冷笑:“我早知道了,地球能源枯竭,还会有什么好东西。北州区那帮见识浅薄的异种,什么都想跟我抢,好啊!那就给他们吧。一块废地换申屠鸿一个儿子,这买卖不亏。”

  聂良蹙眉,能源田不是废地,那里有丰富的煤层气,不能打败敌人,但能温饱自己。

  可是让聂时康焦头烂额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刚打发申屠锋,再无法考虑其他事情,他的这具身体,至少在死之前,要替儿子把前路的风浪摆平。

  “那些东西呢,怎么样了?”聂时康不愿提起这个,他的脸色又灰败一些。

  “昨晚又死了两个人,已经拉去隔离室了,二十四小时有专人监控。”聂良沉着声说:“父亲,它们只攻击普通人类,暂时还没有混基因者或者异种受攻击和感染的记录。”

  “你觉得这是北州区放出来的东西吗?”

  聂良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

  聂时康沉思下来,胸口的起伏逐渐加重。

  聂禁却意外看出了他父亲的想法。

  “爸爸,你想怎么做?”

  “改天……”聂时康看小儿子时的眼神跟大儿子不同,是带着溺爱的,“让它们跟申屠锋见个面。”

  申屠锋在曼罗庄园的大门口下车,聂时康的警卫并没有亲自将他送到住所,告诉他往前走两公里有个公交站,会有车来接他。

  于是申屠锋站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他感受不到一点鲜活的气息。

  雨势转小,浓雾随即笼罩下来,潮润的水汽黏在皮肤上有点疼,这个世界受到的污染,连雨水都混上了强浓度的酸剂,像化学制品。申屠锋抬起手臂看,他的皮肤被雨水腐蚀了一点,泛红破皮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不留下半点疤痕。秩序——申屠锋回想跟聂时康的对话,他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突然感觉好奇——那位首先打破原有秩序,带领异种坚定反抗并且逃出生天的人是谁?

  他是一个伟大的神。

  片刻过后,申屠锋拿出一个类似通讯器的东西,长方形,巴掌大小,没有屏幕,上面有红绿两个键。他摁下绿键,打开内线信号,乔斯接了。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乔斯一惊一乍地说:“我以为聂时康把你大卸八块了!”

  申屠锋的眼神逐渐锋利,他完全没有在庄园那会儿与聂时康针锋相对时的纨绔架势,于是他的瞳色变成了冷调的蓝,沉稳又疯狂。

  “通知所有暗线。”

  乔斯一愣,收起了不正经,他问:“怎么了?”

  “我要找一个人,”申屠锋说:“不惜任何代价,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