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年缓缓睁开眼,在他四周,极其纯粹的冰系灵波正四处流动着,他收起灵力低声道:“我无法冲破这道封印契。”

  他能感受到那道封印契霸道至极,其实冲破并非全无可能……只可惜,若是用灵力强行冲破,这棵神树一直以来吊着的元神也会被打散。

  这不是个好办法,还不如直接说自己没辙。

  何况除了封印契,他还有一些新的发现。

  “不过,神树内留有一处记忆识海。”

  记忆识海类似于修道者的普通识海,它能够将持有者记忆中的一些画面片段保存下来。

  此言一出,身边的几人都涌上前来。

  “识海?”梦泽稍微来了点兴趣,“那要不要把里面封存的记忆拿出来看看。”

  沈霖霖似乎已经呆滞,她从未想过这棵树中还藏有这般玄机。

  她对这棵树的了解不多,甚至对母亲的了解也不多,对于神树,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执念,她自幼丧母,也是长大后才得知,神树枯萎的那天正是母亲离世的日子。

  母女本连心,她对母亲贺云所留下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

  沈玉对贺云情深义重,妻子当年的房间也被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孩童时期的沈霖霖就经常跑到母亲的房间里,摸一摸被褥也好,摆弄一下发钗也罢,她只是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与母亲建立起联系。

  神树虽已枯萎,但依旧留有一息尚存,望着神树,沈霖霖不由自主就会想起母亲,渐渐的,就将情感寄托于神树之上。

  生命的流逝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遗忘。

  见她没反应,楚翎推了推她,“你说呢?”毕竟这件事的选择权在于沈霖霖,众人也不会贸然行动。

  楚翎这一催促,她像是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沈霖霖立刻道:“看,当然要看!”

  梦泽闻言,转身将手搭在神树的树干上,突然间化为白烟消失在了众人面前,没过多久,他重现现身,并从袖口中缓缓取出一枚浑圆的绿色灵珠,这正是保存在神树中的记忆识海。

  但他没有立刻播放出记忆识海中的画面,反倒神色凝重的望向秦乐游,沉声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除了师徒契,你身上还有一道我看不出来的契约吗。“

  秦乐游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先前在暇凌岛时,他曾被拖进玄铁兽们的梦境中,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梦泽第一次现身出来。

  当时梦泽灵力不济,所以维持着孩童形态与秦乐游对话,对话期间就曾有提到过这点,他说秦乐游身上有一道看不透的契。

  “你身上的那道契,与神树里的那一道完全一样,”梦泽皱着眉继续说道,“当时我还以为这是一道契约,现在看来是我判断失误……这应当是某种封印契。”

  “不过,神树里的那个封印已经失效了,虽然无法解除,但并没有发挥什么实际的作用。”

  一瞬间,江倚年就像抓住了什么答案一般,某种清晰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半神身上的邪神契。

  梦泽还在原地纠结着自己的判断力,好不容易摸出一些门道,但又看不穿这是什么东西,这让他烦躁万分。

  江倚年思绪万千。

  所有线索汇聚成一个点,他感觉自己终于快要接近某种真相,也许,庄孟蝶所说的那个移除邪神契的办法就在其中。

  “把记忆识海中的影像放出来看看吧。”他说道。

  梦泽没有犹豫,他举起那枚绿色灵珠正打算注入灵力,却不料灵力还未注入,灵珠直竟直接在众人眼前碎裂了。

  四下一片惊愕。

  ……

  魔界,幽深地牢。

  司邈坐在石床上,眼神阴冷地望着不远处的绮罗。

  “夫君,干嘛这么深情的看着我?嫉妒了?”绮罗躺在柔软的椅子上,身边围绕着三名男宠,她用嘴接过男宠递来的水果,亲昵地抚摸着其中一人的脸颊,又将果实渡到另一人嘴里。

  这几天,她换着花样羞辱司邈,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让司邈难堪,乐此不疲。

  司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此处暗无天日,也没有能够连接外界的窗户。

  这期间,他试过许多种办法逃脱,结果不外乎一个失败。

  司邈以一声冷笑回应,他对绮罗的挑衅没有兴趣。

  绮罗每过几天就回来这里看望司邈一次,她对司邈提出的一切关键问题避而不答,只会用招猫逗狗那样的态度跟司邈聊着天。

  一开始司邈还会表现出愤怒,但渐渐地,他也变得沉默起来。

  日复一日没有回应的关押,是会将人的精神压迫到极致的。

  “好啦,今天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来做。”绮罗搂着男宠上前一步,用指尖划过司邈的脸,司邈的长相非常优越,鼻梁挺直,线条流畅,眼神更是深邃至极。

  而如今,平日里无暇的面容上印着一道道血痕,这是掌掴留下来的痕迹。

  再向下看去,脖子上似乎也有着不少掐痕,绮罗越看越赏心悦目。

  绮罗似乎在司邈身上找到了某种乐子,她只要心情不好时,就会跑到幽深地牢里用各种方式让司邈受苦。

  上一世,司邈着许多这样的手段,而她作为司邈的左膀右臂,没少帮着司邈干脏活累活。

  情爱就是这样,喜欢的时候一切都是情愿的,清醒以后就处处都令人恶心。

  她对着抛出三瓶丹药,神色冷淡道:“吃了它们。”

  “这是什么?”司邈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嘶哑至极,犹如断弦的琵琶。

  “人魂丹、兽魂丹和妖魂丹,你把它们吃了,我就能见到黯枭大人。”

  “黯枭?”司邈笑了,“前世就听见你总在叨念着这个名字,怎么,到了这一世还不死心?”

  对于司邈而言,上一世里不存在的黯枭不过是传说中的故事。

  绮罗也不着急,她坐在司邈的对面,开口道:“你既也是重生之人,想必同我一样,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每一个魔族都崇拜着黯枭大人,我也是如此。上一世我钟情于你,因此并未将重心放在黯枭大人身上,最终却一无所获……这简直是我永远的败笔。所以,这一世,我翻阅魔族所有关于黯枭的典籍与记载,终究习得了辨别邪神契的秘术。”

  “如今的半神共有两名,一光一影,恰好是你与秦乐游。”

  司邈的瞳孔骤然一紧,眼神阴鸷道:“你说什么?”

  绮罗笑了一声,这么些天来,她一直忍着没有揭露这个事实,就是为了让司邈彻彻底底陷入绝望与恐慌。

  “可惜啊,夫君。影逐光,而你恰好是影……你比秦乐游差了不止一点点,身上的半神之力他比他要弱小得多……夫君,你不适合作为黯枭大人的容器,所以只能让你当被吸取力量的那一方咯。”

  “其实我本来想选你作为容器的,毕竟你的这张脸,我可是喜欢的很呢。”绮罗冲他抛了个媚眼。

  司邈此刻的神情如同乌云压顶,眼底晦暗不明,充满冰冷渗人的情绪。

  自从重生以来,他仿佛被命运无情地囚禁在了一个无解的循环中。

  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每一个决策都充满坎坷,一次次眼睁睁看着机遇像幻影般在他的指尖溜走。

  事到如今,司邈终于从心底深处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他难以再重现上一世的辉煌。

  天道并非一直向着自己。

  若他依旧是天道之子,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他被囚禁在魔族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四周是冰冷的石壁和刺耳的嘲笑声,每一天都像是无尽的煎熬。

  他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但每一次尝试都如同以卵击石,让他不得不绝望。

  他的师尊,那个曾经悉心教导他、关爱他的江倚年,如今却对他冷漠无情,甚至将他视为叛徒,还对他动了杀心。

  他的神器,那曾经伴随他征战四方、无往不胜的赤霄,如今却变得极不稳定,展现不出曾经的神力。

  他曾经的爱人们,如今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这些人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他的位置。

  天材地宝、修为、契约兽……他上一世所拥有的一切,仿佛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他不想,但也不得不面对这充满异常的现状。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除了他,还有谁又能配得上天道之子的名字?

  他猛地站起身来,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难不成是那个可笑的秦乐游吗?那个上一世可悲的狼妖,不过是一个自断经脉的废物,一个被他踩在脚底下的魔族魔尊?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和一个曾经的失败者相提并论,甚至还不如……这种耻辱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唯独秦乐游……他无法接受自己不如秦乐游……

  司邈从喉咙里挤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这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心中。

  是我错了吗

  不可能。

  是。……是我这辈子做的还不够好吗

  所以,才没有人爱我了

  凭什么……凭什么?!

  高傲与尊严被击碎的那一刻,司邈开始喘不过气,他像一只脱水的鱼般粗重呼吸着,他明知道这是绮罗故意的试压与挑衅,却依旧觉得万吨沉闷压在心头。

  绮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他神色不定的模样感到有些好笑。

  突然,绮罗轻轻一笑,对着司邈吹出了一口气,看着他身体软软地下垂,最终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