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翎如同被抽了魂，捧着白玉瓷瓶，晃晃悠悠几乎是飘回到客栈。
“你怎么了？走路摇摇晃晃的，见鬼了？”有路人问他。
“鬼……也不怎么可怕嘛。”楚翎喃喃自语。
路人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扫扫袖子走了。
客栈内，江倚年、秦乐游、段悦、静流四人正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商讨要事。
说是四人，但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江倚年和静流在唇枪舌剑地讨价还价。
“这次我帮了你，上次的赌债抵消。”江倚年淡定提出要求。
静流闻言，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她袖子下的拳头却悄悄捏紧了。
“那可不行，”静流笑得灿烂，但语气却坚决，“若是我不同意呢？”
“打败我？”江倚年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天真无邪的表情，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身为一个讲道理的人，提出一个讲道理的需求。
静流觉得这个表情不太适合江倚年，她光是看着就胃部抽筋，但她打不过江倚年，于是只能忍气吞声道：“行。”
毕竟这一次确实是她来晚了，神塔那件事牵扯到魔族，差点酿成大祸。
仙盟的人已经赶来吉喜镇，他们各司其职：收尸的收尸，修房子的修房子，消除记忆的消除记忆。按理来说，聂寻这种犯人应该被押回仙盟审问，可惜绮罗下手太狠，聂寻的尸体在神塔边搁置了一天一夜，烈日催化腐烂速度，此时已经不堪入目。
对此，仙盟的人特意来找江倚年询问了事情经过，并请求他们这两天先不要离开吉喜镇，暂时留下来协助仙盟调查。
另一边，段悦正好奇地打量着秦乐游，她皱皱鼻子，凑近秦乐游闻了闻。
下一秒，静流就把她拽回身边，用警告意味的语气问道：“干嘛呢？凑这么近。”
段悦很无语：“这小子身上有魔气。”
“哈？”静流皱皱眉，也凑近秦乐游感受了一下，随后一脸震惊地抬起脸道：“你居然……？”入魔了？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就是沾了一点魔气。”江倚年搭在桌上的手不轻不重的敲击着。
“你先跟这小子出去切磋一下，”静流突然对段悦说道，“他上次变异雷灵根的时候你不就想和他打打么，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去吧去吧。”
静流的架势就像在驱赶什么小动物。
这么明显的赶人行为引起了段悦的不满，“干嘛？”她问道。
秦乐游这时候突然开口，“段悦前辈，晚辈也早就想找您讨教一二。”
段悦是个武痴，她稍微思考了一会，觉得江倚年和静流说话弯弯绕绕，惹得她心烦意乱，还不如出去跟秦乐游切磋，于是她提起黑金巨刃就出了门，秦乐游对江倚年点点头，也跟着出去了。
“你知道妖魔鬼怪是一体的吗？”静流望着他们走出门的背影说道。
“嗯，”江倚年不置可否，“知道。”
“那你能不知道秦乐游沾了魔气有多危险？”静流很严肃，“你不会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妖族入魔的下场可是很严重的。”
说起入魔的妖族，江倚年才刚刚认识了一个，那就是秦乐游的哥哥秦天翊。
性格狂暴，魔气难以压制，看上去一点就燃。
“秦乐游依旧是秦乐游，他身上的魔气来源于遭人陷害，并非自身主动堕魔，”江倚年顿了顿，“何况，他是我亲手养出来的徒弟，我了解他。”
“你就这么自信？哪怕他可能会因为魔气入脑而成为妖魔，危害世间和苍生？或是与你为敌？”
“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你保证自己能压制这股魔气么。”静流撇了撇嘴。
因为我知道秦乐游的魔气根源从何而来，也知道压制方法，但我不能说。
江倚年是绝对不会说的。
所以他只能回答：“我相信他，也会管好他。他的为人如何我自然清楚，况且，你细数新一代正道弟子，有哪几个的心性能做到秦乐游这样？这点魔气不是他自身产生的，也不会影响他太久，放心好了。”
“既然收徒，就要负责到底。”
这些并不是哄骗静流的假话，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的。
比起秦乐游原作里魔尊的身份，这一点点的魔气真的无关痛痒，他早在多年前收秦乐游为徒时就想清楚了，收了徒弟就要负责，这一世他会对秦乐游好，也会让他拥有真正明亮的未来。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很奇妙的，哪怕他只是一个天外来客，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却也在因为这个小小的徒弟，建立起了与这个世界的关联。
只有秦乐游，是他江倚年本人亲自选定的弟子，他们的相遇和原主无关，和这本书的剧情也无关。
这一点他很早就想清楚过了。
也许一开始收徒是为了活命，为了任务，但现在，他们之间纯粹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你也是……变了很多耶。”静流眨眨眼，用有些调笑的语气说道。
江倚年板着脸，总觉得静流在拿他开玩笑，有点不爽了。
“算啦，”静流笑着撑住脸，“我也不跟你争论这些，这事情只有我和段小花知道，我们不会往外说的~”
“哼。”江倚年冷哼一声。
吉喜镇今日热闹非凡，江倚年与静流二人坐在窗边，一边品味着清茗，一边悠然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三月末的春色极好，吉喜镇遍地桃花朵朵开，肆意飞扬。
“那以后呢？”静流没头没尾的问道：“要是他身上的魔气一直不消除，他出师以后怎么办？就算不出师，等他有了自己的道侣，不论你们师徒关系再好，也会跟你分开各自生活吧，万一到了那个时候魔气还存在，你怎么管？”
江倚年被问住了，他没有考虑过这么多。
非常不幸，秦乐游现在喜欢的人是自己，也许不会那么快去找道侣吧。
但是这件事在江倚年心里实在是憋了太久太久，连一个能够讨论的人都没有，于是他鬼迷心窍，忍不住对静流倾诉：“我徒弟，很可能，心悦于我。”
静流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料到炸出这么一块猛料，她直接呛到咳嗽，猛拍着自己的胸口，满脸惊愕道：“啊！？什么！？”
“字面意思。”江倚年的声音干巴巴的。
我的个老天爷啊。
静流觉得，她正在亲眼见证着一座大冰山正在她面前开裂，她看见江倚年正在非常生涩和尴尬的朝她求助着，原来闻名天下的剑修，也会因为感情问题而苦恼？
徒弟喜欢上师尊？这师尊不把徒弟逐出师门，还正儿八经的来找她咨询情感问题？
这可真是罕见！
江倚年看着她变化万千的神情：？
“反正我才不会喜欢上我师尊，”静流哈哈大笑，拍着桌子忍不住花枝乱颤，“你自求多福吧。”
就在静流打算肆意嘲笑江倚年时，秦乐游和段悦从窗边跳了回来，相比于秦乐游，段悦身上的挂彩竟然要更多。
他们的话题戛然而止。
段悦端起一碗水一饮而尽，翘着二郎腿不耐烦道：“变强了不止一点，真是个小怪物。”
她回想起与秦乐游的对决，两人虽然勉强打了个平手，但她能明显感觉到秦乐游游刃有余，似乎还有余力未出，显然是故意控制战局，给她留了颜面。
秦乐游坐回到江倚年的身边，淡淡地笑着回应道：“前辈谦虚了，是您故意放水，才让我侥幸占了上风。”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可说的。”段悦叹了口气，作为元婴后期的修士，却打不过一个金丹中期的后辈，而且他们还同为雷灵根。
虽然她一开始确实没有使出全力对战，但之后也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起来，这让她感到郁闷无比，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倒在桌上，不愿再起身。
静流看她这个样，就打算先回去休息一阵，于是她站起身对江倚年挤眉弄眼道：“关于那个话题，下次有机会再讨论~”
江倚年“嗯。”了一声，用警告的眼神望向静流。
刚才的那些话，要是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师尊，我们也回去先休息一会？”秦乐游问道。
于是二人回到客房，江倚年慢吞吞挪着步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去看看楚翎吧。”
“嗯？”秦乐游没衔接上话题，他扭头问道：“楚翎早上还在找归鹤，这会儿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找不到了，江倚年心想。
寒霜派根本没有一个叫归鹤的弟子。
或许因为寒霜派是距离吉喜镇最近的仙山门派，多年来，化作鬼魂游荡在吉喜镇的双胞胎哥哥见过了许多寒霜派弟子，所以才会选择化为这个身份吧。
他们的共同点确实很多，都有一双阴阳眼，都对食物非常执着，还有……算了。
一缕游魂，飘飘荡荡，要么散去，要么寻得归属。
江倚年挥挥手，示意自己先进房间休息。
秦乐游不明所以，但还是敲开了楚翎房间的门。
他推门而入，只见楚翎正独自坐在窗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里紧握着那个小小的白玉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