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商队再次动身前往北疆。

  带给府上和祝篱他们的东西装了两个马车,蒋辽让杨六路上妥善看管,再交代了一些事,目送他们出发。

  廉长林回来管理商队后,商队出发北疆的事宜都是他安排,蒋辽当惯了甩手掌柜,已经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商队前期的人手都是认识的兄弟,管理起来没太多规矩,只要不做损害商队的事,大家平时都很随意,相处起来就有些没大没小。

  廉长林在北疆对手底下的将士很严格,过来后看到懒散的管理,从上到下将商队整顿了一遍。

  现在的商队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放松的时候放松,管事的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蒋辽待了半天,没他什么事,就指导起训练的队伍。

  赵潭成亲后只运货去邻县的地方,现在宠起女儿已经不再带队了,三五天的行程都不去,最多过来管管商队。

  能交给手下的事情就不接手,天天只想着在家陪女儿,美其名曰:小孩一天一个样,眨眼人就长大了,不得多陪着,以后再惦记都没机会了。

  几个管事都见怪不怪了,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请示廉长林。

  蒋辽虽然不想廉长林时不时就要过来一趟,但总不好真把赵潭喊回来,让他起码负责好自己分内的事。

  商队过几天要运十几车辣酱去邕城,新招的人手都训练好了,安排了大部分人跟队。

  邕城盛产美酒,据说那里面酒离开当地味道就总差点意思,蒋辽正好没去过邕城,最近又清闲下来,想着到时候廉长林应该也忙完了,他把活揽了过来,亲自带队过去。

  镇上的商人各有各的看法,短时间谈不合拢,组建商会到底不能马虎,最是急不来,廉长林今天被请去商谈。

  回去听蒋辽说完,他没有意见,到时和蒋辽一起去邕城。

  结果却事与愿违,出发前两天商会那边闹出了幺蛾子,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商人,两边谁都不服谁,廉长林得过去主事。

  按着打算,晚上他就回村了,到出发当天早上再和蒋辽过去镇上带商队前往邕城,最后却被商会拖到第二天才暂时脱身。

  廉长林骑马赶回村,到家后蒋辽给他倒了杯水,问道:“商会那边怎么说?”

  昨天廉长林回不来,让人给他带了口信,看来事情有点麻烦。

  “有两家因为生意积怨已久,不太好说通,不过他们都是诚心想办商会,想要相安无事坐一起也不是不行,就是日后要多留意,不然会闹出事端。”

  廉长林喝完水,自己又倒了一杯,接着道:“他们的打算,是准备这些天把商会的事情定下。”

  他说着顿了顿,皱起眉有些不悦:“明天不能陪你去邕城了。”

  今天其实商谈的差不多了,后期不需要他做什么,但是要代表长盛斋出面,毕竟都是些镇上的大户,很多都跟他们有生意往来。

  廉长林想过等这些天商会的事情确定下来,再和蒋辽去邕城,商队动身时间已经定下,但要拖个一两天不成问题。

  不过现在拿不准商会那边具体要忙多久,商队耽误不得,他只能不甘作罢。

  廉长林想着不免有些来气:“那帮老古董,开始怎么都不点头表态,两边吵起来突然就想通了,出钱又出人要尽快把商会建好。”

  一脸的愤愤然。

  都气的骂人了,蒋辽看得好笑:“这次去不了,下次我再跟你一起过去,又不是只送一次货。”

  这边事情其实都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只不过他们闲不下来,时不时就到处看看。

  他们要是想,随时都能到外面走走,要去哪里更不用非得等运货才能过去。

  廉长林淡淡看着他,语气凉凉:“我这次不过去,你好像挺高兴的?”

  蒋辽挑了挑眉:“你眼神不是一直很好,我高不高兴,你看不出来?”

  廉长林一听更不满了,眉头又蹙了起来。

  蒋辽刚才在准备做晚饭,没时间和他继续打诨,起身边问道:“刚才李婶送了鱼过来,晚上拿来清蒸,你还想吃什么,我再炒两个菜。”

  廉长林起来跟他过去,嘴上硬邦邦道:“没心情,吃不下。”

  “嗯。”蒋辽从善如流点点头,“那你看着我吃,我吃的下。”

  廉长林幽怨看着他:“我中午没吃,早就饿的不行了。”

  蒋辽皱了皱眉,这么个破商会,都没建成就能耽误吃饭,怎么想都不应该。

  他转头看廉长林。

  观了他一阵,蒋辽转身进去厨房拿吃的给他,嗤声道:“行了,别装了,先吃着垫垫肚子。”

  廉长林收声了,安分吃起蒋辽早上蒸的馒头。

  他中午只简单吃了点东西,虽然不至于饿到不行,但确实饿了。

  许是要有十天半个月见不上面,晚上两人闹起来谁都不想先停下,折腾到了半夜。

  蒋辽气息凌乱躺在床上,眼睛迷糊望着身前的廉长林,思绪缓慢只觉得口干舌燥。

  廉长林停下来望了他片刻,伸手拿放在床外的茶壶,抬头含了水,俯身喂给他。

  最后退开些许,问道:“还喝吗?”

  蒋辽喉结滚了下,声音低哑:“嗯。”

  廉长林又喂他喝起水,然后在他唇上细细亲吻吻,最后退开直起身,蒋辽喉间闷哼了一声,低喘起来。

  廉长林黯然望了他片刻,随后偏过脸,抬头含着壶嘴喝水。

  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汗珠缓缓滑落到锁骨,蒋辽看得喉咙发干,突然又有点渴了。

  廉长林放下茶壶,摸了下他的嘴角,说道:“明天我过去。”

  “……嗯?”蒋辽脑子恍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

  蒋辽低喘了下,回道:“……你留在家里。”

  是他决定带队去邕城,突然把事情扔给廉长林算怎么回事。

  廉长林擦掉他额头的细汗,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尝那边的酒。”

  蒋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尽兴喝过酒,没有自己跟着过去,一不看着就会贪杯。

  贪杯容易误事,蒋辽虽然喝不醉,但万一呢?

  廉长林是不会允许这种万一出现的。

  难怪他今晚这么执着,一说就上劲,蒋辽还以为是回来后他们没分开过这么久。

  竟然打的这个主意。

  蒋辽撑着手想起来跟他好好谈谈,被廉长林摁了回去,被中断的喘息断断续续响起,持续到了后半夜。

  最后迷迷糊糊间,蒋辽想不同意也不行了,一大早确实没有精力出门。

  清早天色微亮,廉长林醒来,看了看熟睡的蒋辽,放轻动作起身,没有惊动他。

  洗漱完到厨房忙了一阵,他回去房间,蒋辽已经醒了,正要下床。

  早晚凉意加深,蒋辽是想送他,廉长林没拦着。

  “要出门了?”蒋辽问他,声音沙哑。

  “嗯。”廉长林给他披上外衣,蒋辽起来跟他出去。

  行装放在堂屋,两人昨天一起收拾的,廉长林过去拿起包袱。

  天色昏暗,院里的两匹马闻声看向门口,低鸣着甩了甩尾巴。

  廉长林望眼看去,回头对蒋辽道:“我带踏浪过去,行风留在家里。”

  “带行风去吧。”出来吹了吹风蒋辽彻底清醒过来,“它挺久没到外面跑了,好好一匹马,别给放退化了。

  行风是廉长林的战马,很有灵性,廉长林很宝贝,回来第二天就给它搭了棚子,一直都用最好的草料供着。

  “好。”平时廉长林经常带行风出门,哪那么容易退化,蒋辽这样说他还是张口应下了。

  然后又道:“我做了早食,饿的话先吃一点再回去睡觉。”

  蒋辽应下,见他看着自己还不动身,开口催道:“去吧,别耽误时间。”

  现在去到镇上,商队差不多就要出发了,廉长林不好再拖,上前吻了吻他:“回去吧。”

  “嗯,路上小心。”蒋辽应归应,依然站在门口,目送他拉开围栏牵马走出来,再出了院子骑马离开,这才转身回屋。

  蒋辽要去商会露面,在镇上住了几天,等商会的事情处理完就回了村。

  廉长林是在半个月后回来的,带了坛当地的美酒,他尝了尝,又把酒杯给廉长林,让他也喝。

  然后问道:“和在邕城喝的时候,味道比起来,怎么样?”

  廉长林放下酒杯,认真评价:“味道一样,并没差别。”

  蒋辽盯着他看,语气怀疑:“你在那边,真的喝过这个酒?”

  廉长林理直气壮:“当然喝过。”

  “那这酒传的挺厉害,喝起来真不怎么样。”蒋辽悠悠看着他。

  “那边做生意的名堂都多,就是传的厉害而已,酒确实很一般。”廉长林问他,“还喝不喝?”

  蒋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倒酒。

  来作坊拿货的商人,但凡到过邕城的都说这酒好,蒋辽盯着他看,没信他忽悠。

  廉长林大大方方对上他的眼睛。

  就仗着蒋辽没到当地喝过酒,即使怀疑也拿他没办法,随后转口问起商会。

  蒋辽知道他忽悠自己,又没有证据,只好先作罢,跟他说起商会的事。

  入冬后下了几场雨,农事搁置,田间地里不见人影。

  天冷又下起雨,诸事不便,蒋辽犯起懒出门次数都减少了。

  这天终于迎来天晴,廉长林心血来潮想进山挖笋,替他带上护腕。

  壮子和石块上次回来,吵着要进山,被家里叫住了。

  李树最近一直忙着给兔笼加温,没时间带他们去,山上路滑容易出事,壮子到底还年轻,石块又才十来岁,没有大人陪着家里不放心。

  他们过来一直在耳边吵着想去,廉长林只能答应,下次进山带上他们。

  蒋辽说道:“回来要是知道我们进山不等他们,肯定又得念上半天。”

  “你不说他们就不会知道。”廉长林低头仔细替他捆好护腕,又继续另一边。

  上次答应的好好的,说起来丝毫没有负担。

  家里的冬笋吃完了,蒋辽都挺喜欢吃,廉长林前段时间就想进山,奈何一直下雨,这才拖到今天。

  两人准备完拿着背篓出门,说是上山挖冬笋,也是来郊游的,进山走走停停,半天过去背篓没装进去多少东西。

  中午在山上做竹筒饭,蒋辽动手准备,廉长林抱了干柴回来,看他在前面忙活,一瞬间有些恍惚。

  第一次在山上吃蒋辽做的竹筒饭,当时觉得他不知劳作艰辛,用料大手大脚。

  现在看着列出来的食材,廉长林只担心带的不够,蒋辽会吃不好。

  吃完午饭,他们闲坐了一阵,离开前浇灭了柴火,走去竹林。

  最近都没有村民进山,新出的冬笋还没有人挖,他们很快把箩筐装满,要走时廉长林还有些意犹未尽。

  另一个背篓刚才装满后放在竹林外侧,他走过去拿,起身要走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虚弱的气声。

  断断续续,听不太真切。

  蒋辽站在竹林口等了一阵没等到他,正要过去看看,才见他背着箩筐走出来,手托在腰前,掌心上缩着小团灰白色的东西。

  “蒋辽,我们养它吧。”

  廉长林走过来,蒋辽看清了那团东西。

  刚出生不久的小狗,脸上皱兮兮的,应该是饿了,嘴巴急哼哼个不停。

  “养吧。”蒋辽说,“给它起个名字。”

  村里有家看护的母狗最近生了崽,可以拿去让帮忙喂着先。

  “应该是野狗,刚才过去的时候,母狗和另外几只小狗身体已经冻僵了。”廉长林把手放进衣襟,向他解释,转身和他走下山,边问道,“起个什么名字?”

  “你捡的,自己想。”蒋辽认为这狗以后多半是廉长林管,起名的事也该他来想。

  廉长林听完没怎么思考就说了两个字,蒋辽转头看他:“叫什么?”

  “小花。”廉长林不觉有什么,手指摸着狗头,体温比刚才高了。

  蒋辽垂眼看去,只能看到狗的脑门,像被泼了灰色墨汁,皱巴巴的细看下去是挺像朵花。

  “这是公的母的?”

  “不知道,还没看。”

  “这要是公的……”

  “也叫小花。”

  廉长林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土狗就得随便起名才养的活,村里活的好的看护狗,全都是这样起名的。

  如果是母狗,这样叫蒋辽觉得没什么,但要是公狗,他实在不能接受一只公狗起个沾花带柳的名字。

  蒋辽听完皱了皱眉,头发丝都在嫌弃。

  廉长林看得好笑,心生逗意,勉为其难说道:“那,叫冬花?”

  “……”蒋辽一脸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春花?”

  “就非得叫花是吧?”

  廉长林想了想:“春苗?”

  蒋辽:“……再想。”

  一路走回去,听廉长林说了一堆土里土气又离奇古怪的名字。

  蒋辽到最后竟然觉得,那团丑兮兮的东西如果是只公狗,叫小花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