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风调雨顺,凡是勤快些的庄稼人,地里的庄稼就没有长得差的。

  塘禾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会打理田地,家家户户都是好收成,不到十月中旬已经开始抢收稻谷了。

  日头逐渐西斜,田间劳作的村民陆续往村里赶,要去晒场收稻谷,免得晚了沾上霜。

  几辆马车训练有序从外面驶过,车子气派车前的马又都长得壮实,望过去很打眼,大伙都好奇,不过手头事要紧,看了两眼继续忙着打堆稻谷装筐。

  平时作坊那边需要运货才有马车在村里进进出出,不过通常都是上午忙活,看这排场不像是来运货的,晒场外一帮人歇着闲谈,望着马车走过去纷纷猜测。

  长盛酒楼生意好,李二泉和周梅走不开太长时间,家里耕种抢收从几年前开始就是请人来帮忙,如今稻谷早早收割完,最后一批再晒个三两天就能收仓。

  前院的谷子都收进箩筐,李叔走了几趟全部担进屋里,院角的架子上晒了菜干,李婶走过去查看。

  最近天气都好,菜干晒了几天能收起来了,她进屋拿罐子。

  薛婷把晒垫卷起来放好,看天色差不多了,从厨房提菜篮出来:“娘,我去菜地看看。”

  早上晒完稻谷去田里运稻杆,忙完到家都快中午了没来得及去菜地。

  月初时撒的菜种子前两天去看差不多能摘了,李婶道:“摘些菜苗回来吧,晚上炒着吃。”

  二丫今天没出过门,看她阿娘去地里,硬要跟去。

  最早收割的几亩田泡了几天水,可以放菜籽肥田了,趁还有时间李叔带上菜籽和农具过去。

  “山头那边的地,放不完就明儿再放,别回晚了。”他最近几天都在地里忙到天黑,到家菜都凉了,李婶冲他念叨了句,擦净手收菜干。

  两岁多的小孙子坐在旁边玩木马,嘴里叽叽喳喳不停,突然伸手扒拉她裤脚。

  “阿奶!牛牛!”

  家里养有牛,平时带他出去遛弯儿又经常见到,也不见他哪回看到牛这么兴奋的,李婶抬头看去,路边拐角处走出来七八辆马车。

  给作坊运货的车夫李婶都认识,坐在前面的车夫看着都面生,正觉得奇怪,见马车径直朝这边驶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神色激动放下罐子,抱起孙子走出去。

  为首的马车缓缓停在院门前,同时车门从里面被人推开。

  “李婶。”从车上下来的两人笑着唤道。

  廉长林站到跟前,模样成熟变得更加沉稳,身板高大也结实。

  李婶眼睛发酸,抬手打他:“招呼不打一声就走,还知道回来!”

  廉长林当时说的突然又匆忙,她没完全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人就骑马走了,只带着一个包裹,本来给蒋辽做的干粮都来不及给他装上。

  李婶当时又气又急,现在见着人力度一点没收着。

  手臂结结实实挨下巴掌,廉长林笑笑,不躲不避站着让她出气。

  李婶只打了两下就收回手,望着他看了一阵,感慨道:“可算是回来了。”

  转头看随后走过来的蒋辽,她笑得欣慰:“长肉了,走之前瘦的,壮子都提不起来。”

  “哪有这么夸张。”蒋辽好笑。

  没等马车停稳,李树急忙推门下车,绕过车身走出去。

  “娘!”

  李婶闻声惊喜交加,转头看去眼圈就红了:“哎!”

  大儿子从军算来有十一个年头了,早几年生死未卜,家里平日虽然都不说,但当娘的心里天天都盼着,总算把人盼回来了。

  怀里的小孙子眼睛圆溜溜盯着前面两匹骏马,扑腾着要过去:“阿奶,牛牛,漂亮!”

  “傻小子,这是马,跟家里的牛可不一样。”小子劲儿大,一个不着就容易摔下去,李婶抱稳他。

  蒋辽看去,他模样长开了,虎头虎脑的跟两年前完全不像。

  “像二泉哥。”廉长林笑道。

  小宝听不懂他说什么,看他对自己笑,也不扑腾了咧着嘴冲他乐。

  “我瞧瞧,哎呦,跟二弟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李树伸手抱他过来,“喊大伯,大伯给你个好东西。”

  小宝每天饭后跟着他阿爷在村里遛弯,又不少被李二泉带去酒楼,见惯大场面了更是不怕生,和李树又有层血亲在,第一次见就觉得亲近,听完就冲他喊道:“大伯!”

  声音响亮给李树乐的,准备的见面礼放在车上不好拿,直接就从身上摸出块玉佩。

  这是上好的翡翠,入手冰凉,小宝眼睛发亮抱着张嘴就啃上去。

  “啥东西都往嘴里塞,等会儿给啃坏了。”李婶抽走玉佩,免得不注意给吃进肚子。

  “没事的娘,让他啃,真啃坏了我再给他新的。”李树逗他,让他喊人。

  玉佩看就是好东西,值钱不值钱都不能糟蹋坏了,李婶把玉佩放回他手里他又往嘴里送,她赶紧抽走,一来一回小宝以为跟他玩,笑得咯咯乐。

  家里的房子全部翻新过,又扩建了一圈,李树看过去,问起:“娘,婷子她们……”

  “婷子带二丫去菜地了,壮子在书院,得月底才回来。”

  “现在开始肥田了,你爹刚带菜籽过去,估计又得忙到天黑。”李婶道,“坐车回来都累坏了吧,先回屋里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娘给你们做饭去。”

  车夫下车后卸行李,李婶说完邀他们进屋歇脚。

  “大娘您别客气,东西卸完我们就得回去交差了,不用管我们的。”这都是商队的人马,这边忙完要回去商行。

  下午抵达镇上时,蒋辽就让人去酒楼通知李二泉。

  平时酒楼关店后他和周梅都是赶牛车回来,今天特地叫了马车一刻不停往家赶。

  李婶抱着小宝要进屋准备晚饭,他远远看到过来的马车,兴奋朝车上的人伸手:“阿爹!阿娘!”

  马车停在院门外,李二泉跳下车,大步走过去抱起儿子,激动对李树道:“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再看旁边的蒋辽和廉长林,他伸手用力拍了拍廉长林肩膀,笑道:“几年不见长这么结实了,刚才要是在街上看到,我肯定都认不出来。”

  “二泉哥,那是你自己不认人,树哥当时很快就认出我了。”廉长林笑道。

  “你还别说,当时看到你,我是真吓得不轻。”李树说道,“你跟以前变化太大了,我看蒋辽那时候在北疆见到你,肯定也吓到了。”

  廉长林转头看蒋辽,问他:“当时吓到了?”

  “听听就算了,你那样能吓到谁。”蒋辽不以为然回他。

  比起几年前廉长林是长高了很多,身材也变得更结实,不过五官变化不是太大,认出来并不难。

  廉长林回想当时在北疆和蒋辽见面,显然不信他的话。

  李树带回来的东西装了三个马车,他说完走过去卸行装。

  周梅接过儿子,李二泉过去帮忙,得知薛婷在菜地,她说道:“娘你先忙晚饭,我去喊大嫂和二丫。”

  天气热菜放不久,家里都是吃一顿摘一顿,婷子不知道他们回来摘的菜估计会不够,李婶道:“过去菜多摘一些,我先回屋把米饭热上,再去老程家提几斤肉。”

  “娘你在家吧,等会儿回来我去程叔家,看看有什么好肉,都提一些。”周梅把小宝给她,小宝喊着要跟去,哄了几句才把他哄住。

  蒋辽和廉长林的东西也装了几个马车,李婶对他们道:“回去放好东西就过来,饭锅架灶子上婶子再烧几道菜,很快就能吃上,别过来晚了。”

  几个孩子都全须全尾回来了,这是最大的喜事,晚上得烧大桌好菜庆祝,她叮嘱完就进屋忙活晚饭。

  周梅匆匆赶去菜地,隔着老远就冲薛婷喊道:“大嫂!”

  这几年管理酒楼,周梅性子稳重了很多,突然冒冒失失跑过来,薛婷疑惑抬头看她。

  周梅走到路边难掩激动看过来,意识到什么,薛婷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眶打转瞬间就红了眼睛。

  周梅眼眶也跟着红了,笑道:“大哥回来了。”

  盼了那么多年终于把人盼回来,太突然了薛婷有些不知所措,慌手慌脚提着菜篮,想起来:“二丫……”

  “二丫跟贺家的丫头,去山头那边摘野果了。”

  “大嫂你去叫二丫,先带她回去,”菜篮只装了一半,周梅进到菜地,“剩下的菜我来弄。”

  晚上林子他们肯定要上家里吃饭,石头估计也会回来,得多备一些免得不够吃。

  薛婷提着菜篮就要出去,临了才想起来把菜篮给她,赶过去叫二丫。

  行装都搬进家里,商队的人掉头回镇上,蒋辽把两匹马捆在前院。

  家里一切照旧,后院的菜地还种着青菜。

  李婶经常过来打扫,书院放假时石块基本都是住在家里,石头平时偶尔也会过来住,屋子有人气没变得冷清。

  行装暂时都放在堂屋,除了要拿进房间的物品,剩下的要看着来放置,蒋辽看了一圈,提着个木盒进去房间。

  廉长林端着箱子跟在后面,走到房门时愣住了。

  蒋辽把东西放到案桌,回头看他还站在门口。

  “什么时候收起来的?”廉长林嗓音发涩,问他。

  房间只有一张床,蒋辽以前睡的床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狭长的案桌。

  桌上安置了书架,放着他以前看过的书籍、用过的笔砚,全都整齐摆放着。

  蒋辽看了眼对面的床,随口回道:“忘了。”

  “反正放着不用占地方,收起来安个桌刚好用来放东西。”他低头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笔墨,并不想就此多说。

  廉长林默然看着他把毛笔挂到梨木笔搁上。

  他从军以后蒋辽就把床收起来了,那些年,蒋辽一直睡在他的床上。

  蒋辽逐一挂完笔,弯腰放墨盒,挂在腰间的玉笛随着动作垂落,金黄流苏碰到案桌。

  廉长林眸色变黯,抬步走进房间,反手把房门闩上。